秦氿隨著秦則寧一起出了盛華閣。
一路上,秦氿就把之前的事說了一遍,又問道:“是秦昕去向祖母告狀了吧。”
秦則寧點點頭,氣道:“妹妹你做得沒錯,要是秦昕以后還敢再惹你,你直接打上去就行了。出了什么事,都有哥哥在!呵,這秦昕,居然還有臉告狀。”
秦氿并不意外,或者說,她早就猜到他們回侯府后十有八九會告她一狀。
但當(dāng)時都已經(jīng)撕破臉了,她也不可能腆著臉向他們示好。
她倒是沒想到秦則寧會來接她。
說話間,秦氿已經(jīng)看到了正等在馬車旁的崔嬤嬤。見兄妹倆出來,崔嬤嬤笑著福了福身,“大爺,三姑娘。”
秦則寧說道:“是崔嬤嬤讓人來通風(fēng)報信的。”
秦氿看著幾步外的崔嬤嬤,眨了眨眼。
“奴婢是看著世子爺長大的。”崔嬤嬤主動開口解釋道。
她口中的“世子爺”就是曾經(jīng)的忠義侯世子,也就是秦則寧和秦氿兄妹倆的親生父親秦決。
“當(dāng)年太夫人給世子爺挑的奶娘突發(fā)疾病,奴婢就給世子爺當(dāng)了奶娘,說起來,世子爺是奴婢看著長大的呢。”
當(dāng)年崔嬤嬤生下的孩子不到半歲就夭折了,把親手奶大的秦決當(dāng)作自己的孩子一樣。
想起秦決英年早逝,崔嬤嬤的神色間就難免露出一絲哀傷。
“十二年前,秦家被流放的時候,崔嬤嬤也是隨著一起去的。”秦則寧跟著道,“妹妹,以后你要有什么為難的事,找崔嬤嬤商量就行了。”他有差事在身,不能時時在府里,有崔嬤嬤看顧著會好很多。
秦氿笑吟吟地應(yīng)了一聲,又向崔嬤嬤福了福,崔嬤嬤趕緊避開,說著“不敢”云云。
“三姑娘,”崔嬤嬤擔(dān)憂地說道,“現(xiàn)在太夫人正在氣頭上……”
“我們先回去吧。”秦氿反正是債多不愁了。
兄妹倆和崔嬤嬤很快就回了忠義侯府,然后,徑直就去了榮和堂。
剛一踏進(jìn)榮和堂,就有一個杯子猛地朝秦氿的方向砸了過來,恰好砸在了她腳邊。
“啪!”
茶盅碎裂,茶水四濺。
緊接著,是秦太夫人滿含怒氣的聲音:“跪下!”
秦則寧瞇了瞇眼,護(hù)衛(wèi)地把秦氿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崔嬤嬤擔(dān)憂地皺了一下眉,正要出聲勸兩句,秦氿先開口了:“祖母,您怎么了氣成這樣?可是誰惹了祖母不快?”
她一邊說,一邊朝坐在秦太夫人身邊的秦昕瞥了一眼,雖然半個字沒提秦昕,可這意思也昭然若揭了。
秦昕被秦氿看得氣不打一處來,眸色幽邃。
昨天秦氿剛回侯府時,不聲不響的,半天憋不住一句話,秦昕還以為她性格怯懦,現(xiàn)在,她真想再回到昨天抽醒那個天真的自己。
秦氿神色坦然與秦昕四目對視。
反正她都已經(jīng)和女主撕破臉了,正所謂“債多不愁”。
“哎。”秦氿嘆了一口氣,“二姐姐也真是的。”
“秦氿!”秦太夫人氣極地直呼其名,曾經(jīng)對她的那點子憐惜此刻已經(jīng)被怒火所取代,“你還不知錯!”
秦氿大眼眨巴眨巴,一臉無辜地說道:“我不明白祖母在說什么……我何錯之有?“
“祖母,您別說了。”秦昕的聲音中帶著哭音,眼睫微顫,淚水仿佛隨時會滴落下來,“都是我的錯,三妹妹不喜歡我,祖母,您還是讓我去莊子上吧。”說著,她作勢起身欲走。
“昕姐兒,你胡說些什么啊。”秦太夫人趕緊拉住秦昕,慈愛地在她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憤怒地脫口而出,“要去也是秦氿去!”
話出口后,秦太夫人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秦氿這丫頭,仗著有衛(wèi)皇后撐腰,這般猖狂,這才剛回府呢,她就鬧出這種事來,鬧得闔家都不安寧,留她在侯府,以后怕是要把家都給掀翻了!
今天昕姐兒和笙姐兒好心好意帶她去詠絮會見見世面,她居然就在那些貴女們面前亂說話,把府里的私隱全都說出去,一點兒也沒有把侯府的臉面放在心上。
蘇氏說得對,鄉(xiāng)野長大的姑娘就是粗俗,就算衛(wèi)皇后把她□□得有模有樣又如何,照樣是個鄉(xiāng)下野丫頭。
得讓這丫頭知道在侯府就要守侯府的規(guī)矩!
“崔嬤嬤,”秦太夫人板著臉吩咐道,“立刻讓人準(zhǔn)備馬車,送三姑娘去楊合莊!”
“太夫人,三姑娘她……”
崔嬤嬤想要勸,就被秦太夫人冷聲打斷了:“什么也別說了,今天我必須得罰!得讓她好好反省反省。”
“等她知道自己哪里錯了,再回來!”
“忠義侯府容不下她這種自私自利之人!”
秦太夫人看著幾步外的秦氿,目光凌厲。
秦氿一聲不吭地垂首靜立著,直到秦太夫人說完,她才抬起頭來,晶瑩剔透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臉上滿是委屈,一聲三轉(zhuǎn)地喊道:“祖母……”
秦太夫人被她這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嚇了一跳,呆了呆,有些心軟,但還是壓了下去,聲音拔高了兩分:“崔嬤嬤,你還愣在那里干嘛,快點去備馬車,現(xiàn)在就送……”她走。
“祖母,”秦氿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被雨水沖洗過般,又清又亮,清晰地倒映著秦太夫人的面龐,“明明就是二姐姐的錯,我不服。”
秦氿微微抽泣著,最后三個字說得又委屈又倔強。
“我知道祖母偏心二姐姐,誰讓二姐姐在祖母身邊待了十年了,誰讓當(dāng)年被接回府里的不是我呢!”秦氿越說越傷心,用帕子按著眼角,雙肩微微顫動著。
她本就生得瘦小,那雙大眼睛在巴掌小臉上顯得尤為突出,愈發(fā)楚楚可憐。
秦太夫人有些心軟了。是啊,被養(yǎng)在鄉(xiāng)野也不是秦氿的錯。
秦昕暗道不妙。
她自小養(yǎng)在秦太夫人身邊,對她這個祖母優(yōu)柔寡斷的性子再了解不過了。
秦昕對著書香使了個眼色,書香立刻就意會,神色緊張地低呼了一聲:“姑娘……”
書香拿出嗅鹽放在秦昕鼻下,一手在秦昕背上輕撫著。
秦太夫人看著秦昕這副病怏怏的樣子,感覺心口像是被針扎似的,方才大夫說了,二孫女這是受了刺激,以致憂思過甚,氣郁氣結(jié),要好好養(yǎng)上幾日了。
她的昕姐兒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想著,秦太夫人又硬起了心腸,“秦氿,你……”WwW.ΧLwEй.coΜ
“祖母,”秦氿半垂著小臉,抽噎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您既然那么喜歡二姐姐,還非要接我回來干什么?”
“既然秦家容不下我,我現(xiàn)在就走!”
“皇后姨母喜歡我,她肯定會相信我的。”
“我再也不回來了!”
秦氿用帕子捂著小嘴,嚶嚶地哭著,轉(zhuǎn)身就跑了。
“妹妹!”秦則寧趕緊追了上去。
通往外間的那道門簾被人連著掀起又落下,門簾在半空中簌簌地?fù)u晃著,步履聲遠(yuǎn)去。
秦太夫人:“……”
她剛剛說什么了?!
對了!
她要把秦氿送去莊子上的,但是人呢?
秦太夫人呆呆地望著前方的那道門簾,有些懵了,好一會兒,都沒反應(yīng)過來。
秦氿跑出榮安堂的院子后,就放下了手里的帕子,如玉小臉上干干凈凈的,一點兒淚痕也沒有。
她把帕子往袖袋里一塞,扭頭沖后方“追出來”的秦則寧燦爛一笑,雙眼猶如天際的寒星似的閃閃發(fā)亮。
剛剛在秦太夫人說到要把秦氿送去莊子時,秦則寧怒起就要發(fā)飆,卻被秦氿拉著衣擺悄悄攔下了。
秦則寧就先忍了,下一刻,他就看到妹妹“哭得”比秦昕還傷心……
那股可憐巴巴的委屈勁,真是見者落淚,聽者傷心。
……
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愧是他的妹妹,真對他胃口!
秦則寧看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妹妹,唇角翹了起來。
青年微笑時,俊朗的面孔上閃著旭日般的光輝,意氣風(fēng)發(fā)。
“大哥,你一會兒記得跟崔嬤嬤說一聲,讓她別擔(dān)心了。”秦氿又道。
方才崔嬤嬤一臉憂色地向她反復(fù)使眼色,顯然是真的擔(dān)心他們兄妹。
秦則寧點頭應(yīng)了一聲,道:“妹妹,我送你進(jìn)宮去。”
于是,秦則寧一路騎馬,護(hù)送著秦氿的馬車出門了。
秦則寧領(lǐng)著御前侍衛(wèi)的差事,在宮門前遞了腰牌,托人去稟明了衛(wèi)皇后,不多時,鳳鸞宮的小內(nèi)侍便疾步匆匆地來了,把秦氿領(lǐng)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