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猛虎手里拉著的是虎鯊的尸體，他會毫不猶豫地拉響藏在懷里的手榴彈，讓自己和羅門同歸于盡，但現在，他只有讓自己保持著這個愚蠢的姿勢一動不動，看著羅門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虎鯊，笑瞇瞇地、小心翼翼地在花壇里站起身來。在他的身下，有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挖開的、足夠一個人藏身的大坑。</br>
猛虎跪在地上，雙手抱在腦后，冷冷地看著羅門，一言不發。</br>
羅門快速有效地在他身上搜索了一遍，把猛虎所有的武器都翻檢出來，連猛虎藏在腰帶的小刀和手榴彈都沒有漏過，然后裝進一個口袋里背在肩膀上。</br>
“背上你的伙伴，我們要找個地方好好談談。”羅門用手槍輕輕地敲了敲猛虎的腦袋。“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我。”</br>
猛虎側目斜睨羅門。</br>
“你也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我。但我敢打賭，我問你的問題都有答案，而你問我的問題卻什么都不會得到。”</br>
羅門笑了笑。“我們走著瞧。”</br>
猛虎慢慢站起身，把虎鯊的身體扛在肩上，在羅門的命令下，回到了自己的車里。把虎鯊扔在后座上，羅門先把猛虎的雙手用塑料手銬牢牢地銬在方向盤上，然后再如法炮制，把虎鯊也緊緊地銬起來，然后才長出一口氣，坐在副駕駛座上。冷冰冰的微笑和洞若觀火的眼神都在表明猛虎不是一個簡單的對手，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越長，羅門就感到壓力越大。即使是在這個過程中，猛虎的臉上都一直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觀察著羅門，表示他對這發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br>
“那么，我們誰先開始提問？”猛虎看著羅門。</br>
“既然我是勝利者，那么我不妨表現一下自己的風度。”羅門看著猛虎微笑。“你先提你的問題，我來一一解答。”</br>
“你是怎么發現我們的？”猛虎問出了現在自己最急于知道答案的問題。</br>
羅門微笑著觀察著車外的動靜。</br>
“第一天，你制造那個巧遇的機會時，我就看出了你的破綻。”</br>
“這不可能。”猛虎冷笑。“我看得出，你那時候是真的被戰友之間的熱情所感動。”</br>
“當你說我像一個當兵的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有問題。”羅門舒服地靠在車門上，把高大的身軀伸展開。“自然而然，我就要表現出被你感動的樣子，因為那就是你的目的。”</br>
“為什么這句話會有問題？”猛虎疑惑地看著羅門。</br>
“因為我經受的訓練就是，讓別人無法認出我曾經是一個軍人。”羅門微笑。“而且我自己知道，我在這方面的表現非常好，不管你多么有經驗，單憑第一眼印象絕對看不出我曾經是個軍人。還有，我并不是一聽到‘戰友’兩個字就忘乎所以的軍人，所以你在我這里不可能蒙混過關。”</br>
猛虎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原本自鳴得意的偽裝其實早被對方看穿，不免讓他感到慚愧。這只能怪他自己并不了解128部隊的訓練內容，不了解他們是什么樣的軍人。人有各種各樣的，軍人也一樣。</br>
羅門對他的沉默感到有點意外。</br>
“你對接下來發生了什么好像不感興趣？”</br>
猛虎瞥了他一眼。“你的運氣比我好而已。”</br>
“沒錯，我們的職業需要運氣，但我們從來不把成功寄托在運氣的成分上。”羅門笑了笑。“你違背了這樣一個戰斗原則，即不在自己不熟悉而敵人熟悉的地方作戰。這個住宅區對你來說，不熟悉得程度跟叢林區沒什么分別。我敢說你們沒有偵察過這里的地形，因為你們覺得這里面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br>
羅門頓了頓，看了一眼猛虎，發現他正若有所思地聽著自己的話。</br>
“如果你們偵察過，就會知道在安全樓梯和電梯里都有我的監視系統，沒有發現這些東西的存在，就算第一天你瞞過了我，可一旦你們出現在這兩個地方，我還是會發現自己的處境。”</br>
所以我們才沒有任何拖延就準備進攻，猛虎本來想這樣爭辯，卻又閉上了嘴。他們之間是敵人，不是在互相切磋戰斗水平，所以沒有必要讓敵人知道這些。不過他也明白為什么虎鯊會那么容易就被羅門撂倒。當他在安全梯里的時候，羅門就已經發現了他，所以能夠事先埋伏好等候他，同樣的道理，他也躲過了電梯里的自己。</br>
“你們對周圍環境的觀察也不夠。你們不知道，這里的物業為了修整我那個單元前的花園，就在今天白天的時候把里面的土挖了一個坑。當然，這個坑不是專門為我準備的，但如果你們觀察過，就會想到，如果虎鯊是那個姿態躺在那里，那下面一定有什么人或事物隱藏著。可你們在高速公路上的跟蹤，讓我知道你們并沒有時間來摸清楚這里的情況。”</br>
“就這樣。”羅門揮了下手。“既然你們給了我機會，那么禮尚往來，我也給你們一次機會，所以你們到現在還活著。”</br>
猛虎半天沒有說話，然后才輕輕地點點頭。</br>
“我不得不承認，你給我好好地上了一課。”</br>
“一子投錯，滿盤索落。勝敗乃兵家常事，我也不得不說，如果我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那么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機會逃脫。”</br>
“事情還沒完，兄弟。”猛虎看著羅門微笑。“事情到了這一步，還不能夠算作結束。”</br>
羅門笑了笑。“到現在還不能算作結束？我看不出到了這一步你還有什么翻盤的可能。”</br>
猛虎的眼神里卻露出幸災樂禍的笑意。</br>
“真正的高手總是保留一步后招，兄弟，就是那一記必殺的后招。”</br>
羅門又笑了笑。“看來你對自己的后招一定很得意。”</br>
“你死了我才會真正得意，現在嘛，我只能說自己很欣慰。”猛虎居然也輕松起來，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椅背上。“我們的死都只不過是早晚的事情。”</br>
羅門看著猛虎不說話，看樣子猛虎的話給他造成了困擾。</br>
“到現在你還在虛張聲勢？”</br>
“虛張聲勢？”猛虎看著羅門，居然挑釁地向羅門挑了挑自己那對濃密的眉毛。“不，我從來不搞虛張聲勢那一套，如果你了解我，你就會確信這一點。”</br>
羅門注意地觀察著猛虎，猛虎也毫不退縮地迎著羅門的目光。</br>
“嗯，我看出來了，你根本就沒有什么后招。”羅門忽然笑起來，把手槍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慢慢地靠在椅子上，聲音也慢下來。“你的確是在虛張聲勢。”</br>
借著車窗外透進來的燈光，他膝蓋上的手槍泛著少見的沙漠黃色。只要對槍械稍微有點研究的人，就能看出那是一把11.43毫米口徑的Kimber1911手槍。</br>
猛虎的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他認得出，那正是羅門藏在暗格里的武器。</br>
“如果在我的暗格里放上一枚炸彈就是你的后招的話，那么我不得不說，你的這個后招很拙劣。”羅門甩出最后一道殺手锏，眼睛里也閃過刀鋒一般的冷酷。“我的暗格里不是只有一個可以開啟的門，但很顯然你沒有發現，所以你只在一個門上做了手腳。我只對一點感到不理解，那就是你為什么不拿走里面的全部東西再放下炸彈呢？”</br>
猛虎惡狠狠地看著羅門，沒有說話。他的全部計劃居然都落在對手的算計里，而對手的年紀明顯還比他小著十來歲，這讓一向自詡為智勇雙全的猛虎感到椎心瀝血的羞辱。所有的憤怒情緒同時發作，他忽然像瘋了一樣地掙扎起來，要從手銬里掙脫，但這只是徒勞。這些塑料手銬是他們自己帶來的，手銬的強度也是他們親自挑選過的，現在猛虎對“作繭自縛”這個成語的體會要比任何人都要深刻。</br>
“也許是因為你確定我逃不過你這最后一招的暗算，所以不屑于拿走里面的東西。”</br>
看著氣急敗壞的猛虎，羅門漸漸在臉上露出一個完全開心的真正笑容。在這一刻，他的氣勢已經完全壓倒猛虎。</br>
“既然你沒有問題了，那就輪到你來回答我的問題了。”</br>
猛虎放棄了掙扎，把頭埋在方向盤上深深地呼吸著。羅門也不催促他，而是看著車窗外。</br>
他也并不平靜，猛虎的計劃破解起來并不像他自己說的那么輕松，尤其在拆除那個壓發炸彈的時候。他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過這種危險的工作，所以中途幾次都要放棄，只是想到江曼云，他才不得不繼續下去。即使是現在，炸彈已經被拆除，他也并沒有感到太特別的高興，因為他并不能確定，接下來還會不會發生這種事情。</br>
當他從自己的心事里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猛虎已經平靜下來，正在用他那種危險的眼神看著自己，臉上還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