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這個中心花了安念蓉很多錢，但這不是最難的部分，最難的部分是如何建立情報分析中心。這是中心內部最大的部門，也是十三辦最核心的內容。安念蓉有在總參和安全部查詢任何資料的權限，但沒有人和部門會知道她的情報從哪里得來，這是安念蓉的優勢。她自己的安氏系統一直是絕對機密，目前只有她自己掌握所有的內容。</br>
所有的情報首先需要破譯，其次是要通過其他的渠道得到印證，然后這些情報會交到資深情報專家那里分析，最后匯總到安念蓉那里。資深情報專家可以是各種身份，比如像ACE這樣的人，他對外軍裝備有相當的了解，所以他可以說得上這方面的專家。當他拿到自己這一類的情報之后，根據自己的經驗和知識，他會對情報里的數據做出判斷。情報分析繁雜而枯燥，而且海量信息經過提煉之后也未必能夠轉化為有用的信息，所以情報會被分門別類地傳輸到自己該去的部門。</br>
中心的力量只夠分析也只能分析跟“神諭”相關的情報。目前所有的情報來源是安念蓉在美國的諜報網和鐘阡陌留給羅門的資料。薩莎回到中心主要是為了順暢地處理與美國諜報網的交流，鐘阡陌留下的情報需要羅門的破譯，而在安念蓉遭到襲擊之后，ACE攻破了日本人在香港的情報機關，從那里得到的情報也在分析中。</br>
單是這些情報就已經讓中心里的幾十臺計算機和十幾個人忙得四腳朝天。考慮了羅門的建議以后，盡管安念蓉仍然不相信高通集團會卷進這種間諜事務里來，但還是指定專人為盛慕李建立了檔案，發動所有能夠利用的關系開始收集所有與高通集團相關的信息。這是因為羅門的建議中有一點最有說服力，那就是高通投資公司能夠讓大筆資金毫無風險地進入和流動而不受關注。“神諭”肯定會把自己的資產保存在國外，但他在中國境內仍然會有大量的現金開銷，所以大部分資金仍然要進入到中國來：他需要這些錢用來進行收買的工作。要想不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一條穩妥及秘密的現金通道必不可少。</br>
但安念蓉仍然沒有把更多的信心放到這上面。</br>
她特意為此咨詢了安念平。安念平對她的工作內容不感興趣，只憑著印象給安念蓉講了下這類財團的作用、地位及工作情況。大財團肯定與業務所在國的政府保持著良好的關系，而良好的關系要保持下去，其中就有很多不為外人知的秘密。安念平沒有說高通會不會主動參與這種活動，但有一點是他能夠確定的：如果業務所在國的政府向大財團尋求幫助的話，百分之百不會被財團拒絕，因為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一種投資的渠道和手段。高通集團的主要業務都在中國和美國，所以可以肯定，這個集團不但和兩國政府保持著良好的關系，甚至還能夠在兩國之間的非正式溝通中起到相關的作用。</br>
這樣的集團肯定會有些秘密，這就是安念平的意思。</br>
“調查它一下也好，如果愿意，我們可以分享彼此的信息。”安念平很感興趣。“我現在正準備收購一家著名投資公司，如果你什么敏感信息透露給我，我會少走一些彎路。”</br>
“我的情報不會為私人服務，安念平，你打錯主意了。”安念蓉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答他。“另外，安家慶在這方面能給你的幫助更多。”</br>
“拜托，我最不愿意跟他談這種事情。”安念平笑了起來。“他現在已經老了，開始變得絮叨。我寧愿多花錢也受不了跟他談話。”</br>
“你不是生意人嗎？生意人不是只看錢的嗎？”安念蓉繼續拿哥哥開心。</br>
“哼，既然你認為我是生意人、只看錢，那我倒想問問你，你不經我允許就花了我幾千萬，想沒想過怎么回報我？”安念平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讓你給我一些信息居然還跟我講大道理？”</br>
安念平似乎在生氣，只可惜他在兩個妹妹面前從來都沒有權威。</br>
“反正你的錢也要交給慈善事業，我看不出花在我這里跟花在那里有什么分別。”安念蓉偷偷地吐了下舌頭。“跟你分享信息沒問題，哥，可你也知道我的信息有多昂貴，就憑這區區幾千萬還不夠。”</br>
“算了吧，我花十分之一的錢就能搞到所有我想要的信息，不敢勞你大駕。”安念平在電話那邊無奈地出了口長氣。“你簡直是吸血鬼，安念蓉，不把我敗光你不甘心。”</br>
“那就是說，你不想要我的信息了？”安念蓉故意反問一句。</br>
“怎么不要？虧本總比血本無歸強。”安念平狡猾地笑起來。“我是生意人，你很清楚這一點，你的信息雖然貴，但總比其他人的靠譜。”</br>
放下電話，安念蓉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還要這樣亂花安念平的錢。當初她喜歡用安念平的資金支持自己的事業，是因為她覺得安念平的錢來得太容易，完全是靠父親的背景大賺特賺，但現在她已經明白，盡管有種種的便利，但安念平本人要是扶不起的阿斗，那么他的生意也做不到這個份上，所以在用安念平的資金時她已經越來越慎重。</br>
還有一個原因是，安念平的話提醒了她。</br>
不斷地有私人資金注入對一個部門來說并不是好事。當然，以她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暫時不會有審計之類的事情找上她，但這種做法終歸會落人以口實，至少會給她帶來一個公私不分的名聲、讓人誤會她的用意。長遠地看這非常危險，許成龍就是一個例子，而他只不過是把一個新想法付諸行動而已。如果她想對上面的人開刀，就不能留下可能被對方攻擊的破綻。很多時候，失敗并不是因為對手強大，而是因為自己犯了錯誤，而她的任務和身份不允許她犯這樣的錯誤。</br>
新的指揮中心在建設過程中沒有受到任何外部干擾，甚至沒有人跟她提起過有關這個中心的任何問題，這本身就很不正常，這讓安念蓉意識到她要把自己部門的財務狀況詳細整理出來上報。她不急于需要上面的財政撥款，但至少要告訴上面自己的錢花在哪里并且得到上面的書面指示。安念平的提醒來得很及時，因為安念蓉的確已經開始把這個部門當做自己的家一樣來經營，這同樣是不可取的想法。她的部下全是專家，但這些專家也全都是蔑視條文條令、絕不墨守成規的人，他們需要嚴格的行政約束，不然就會鬧翻天。</br>
她這時候才想起打開信箱，看看楚江南為自己推薦的行政管理人選。這個人叫林成海，看他的資歷和水平，在十三辦給他一個職位也沒有什么問題，但她要見見這個人，確定他能夠跟十三辦的人和平相處。這里跟其他的部門不一樣，所有人的責任是保證專家們能夠發揮最大的作用，而不是像其他單位那樣勾心斗角。安念蓉很了解其他單位里那點事情。</br>
她點著一根煙，看著裊裊升起的煙氣陷入沉思。在她的部門里，人們只能為理想工作，十三辦沒有能力為那些考慮“錦繡前程”的人提供位置，所以她盡量為在這里工作的人提供最好的待遇，以做為對這些有特殊能力的人的補償。林成海是楚江南的朋友，安念蓉不是對這些人有偏見，但就她本人的理解，這些人都把一個“錦繡前程”做為人生的目標，也許楚江南的推薦并沒有考慮到林成海本人的感覺。</br>
她把煙掐滅，給楚江南回復了郵件。她這里不會成為任何人的跳板，無法給任何人想要的政治資本，十三辦是個秘密部門，人們到這里追求的目標與大部分人都截然相反，他們希望自己被世界遺忘而不是關注，任何想要加入的人必須忍受得住那種寂寞。</br>
透過辦公室的玻璃墻，她可以看到看到相鄰辦公室里面的情況。當看到穿著雪白襯衫的ACE和馬西北也坐在自己的桌子前仔細研讀手中的資料時；當看到在另一個辦公室，同樣是穿著襯衫和牛仔褲的薩莎在桌子之間走來走去的樣子；看到其余的人都在有條不紊地處理著手中的事情時，她忽然覺得無比踏實。外面的人們永遠不會知道這些人做了什么，但在這個世界上，往往就是少數人保護著大多數人、少數人擔負著大多數人永遠無法理解和承擔的責任，但這些“少數”，永遠都不會為“大多數”所知道、所體會以及感謝，有的時候安念蓉自己都想去問一問，他們對此到底是怎么想的。</br>
只有淺薄的人才會去問這個問題，問這些人這個問題對他們來說就算不是侮辱也是一種輕率。不用他們從來都不屑去思考的問題去煩這些人就是最大的尊重。安念蓉搖搖頭，繼續埋頭在工作上，她必須在今天拿出針對“神諭”的方案。情報就像食物，也有自己的保鮮期，必須在失去價值之前使用。</br>
秋天就要結束，嚴冬即將來臨。時令上如此，工作上也是這樣。</br>
“我們應該趁熱打鐵，當時就把這些日本人的情報機關也掃蕩掉。”ACE拋下手里的卷宗，隔著桌子對馬西北說。“可惜我們的情報破解得太晚，所以這個時候他們中的大多數已經撤出或者換了新地址，所以這些情報就失去作用了。”</br>
馬西北沒有抬頭。“當時你沒有帶上我。”</br>
“得了吧，別像個女人似的老記著那些讓你感覺不好的事情。”ACE看著馬西北，臉上戴著壞笑。“不要因為我對付了一些日本人就把我當成英雄，我只是盡我的本分。”</br>
馬西北搖著腦袋嘆氣，沒有理會他。</br>
ACE把手里的卷宗順著桌子推了過去。“我找到一些有意思的東西。”</br>
馬西北又把卷宗推了回來。“我們的想法一樣。”</br>
ACE略帶意外地看著他。“我們的想法怎么能夠一樣？你怎么可能像我這么聰明？”</br>
馬西北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頭。“我們該怎么辦？”</br>
“嗯，你這個問題把我難住了。”ACE看著天花板。“如果羅門在的話，他一定會帶著我們殺過去。現在他不在，只靠著兩個新人，我的確是有點底氣不足。”</br>
“主動殺過去比等著他們殺過來要簡單。”馬西北看著ACE。</br>
“看看這里，‘兵蟻’。”ACE環顧四周。“這里是一個鋼鐵堡壘，沒有坦克你根本沖不進來，所以我們沒有什么擔心的，不把新人訓練好，我們哪里也不去，不然的話，不用敵人，這些新人就能夠把我們給拖累死，而且我們還需要時間確認這些情報。”</br>
“最好的辦法是入營。”馬西北放下手里的東西，看了眼墻上造型簡潔的石英鐘，已經到了午飯時間。“我們這樣訓練他們不是辦法。”</br>
“他們沒有時間入營，我們也是。”ACE收起自己的東西。“這時候你只能一邊準備一邊實戰，再說實戰比訓練更鍛煉人。今天下午我們干什么？還是測試？”</br>
“還是測試。”馬西北的興致不高。</br>
楊隼和石寶的基本技能不錯，但還需在細節上下功夫，這種訓練往往比新人訓練更困難，因為意識已經養成，動作也已經定型，所以糾正起來會事倍功半。馬西北本身就不善言辭，所以訓練中的溝通讓他覺得非常痛苦。</br>
“我們得加快速度，‘兵蟻’，等到主任辦公室忙活起來，我們甚至連在這里的訓練也不能保證。我可不想沖上第一線的時候還在考慮身邊的人是否值得信賴。”ACE認真地看著馬西北。“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情，所以你得加把勁。”</br>
“我想我需要特別津貼。”馬西北站起身離開桌子。</br>
“中午我請客，紅燒口條，好好補補你那張笨嘴。”ACE安慰地攬住他的肩膀。“老天，我恨不得把那些口條都安裝到你的嘴里，這樣你就能像正常人一樣說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