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里仍然在沉默。</br>
羅門看了眼虎視眈眈的趙雪峰，回頭向ACE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放下手里的步槍。趙雪峰遲疑了一下，和ACE一起慢慢放下武器。</br>
雖然場面已經有所緩和，但四個人之間的氣氛還是很緊張。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允許對方放下槍，只是認為自己的身手更敏捷，會在接下來的變化中占據主動。看上去雙方都已經妥協，但實際上雙方都已經到了自己的底線，稍有風吹草動，哪怕是一個微小的眼神和動作都可能會引發不應有的反應。</br>
“我們在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賴春雷看著羅門?！熬退憬裉煳覠o法帶你走，可主動權仍然在我這邊，我隨時可以宣布你為變節者。想想看，如果我這樣做的話你有多少機會可以挽回影響？又有多少機會能夠在挽回影響之前保住你的命？獨斷專行是一回事，但是公然抗命就是另一回事，沒有人能夠這樣做了之后不受懲罰，所以你今天在這里做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那么，為什么不接受現實、跟我合作呢？”</br>
羅門笑了笑。賴春雷的話似乎觸動了他，他回頭看了看ACE。ACE沒有跟他做眼神的交流，而是板著臉，恐嚇地盯著趙雪峰，似乎這樣就能制止他做蠢事。</br>
“少聽他放屁，你要是聽了他的話，那你才真的完了。”就在羅門轉過頭去的時候，ACE說了這樣一句。“你知道自己該做什么。”</br>
“你聽到了？我很少會贊同ACE，但今天他的話非常有道理?！绷_門看著賴春雷微笑?！拔业奶幘巢挥媚銇頁摹Ｎ抑滥愀咀霾涣巳魏螞Q定，離開了128你就失去了曾經有過的權力，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所以你的攻心術在我這里不起作用。我可能是公然抗命，但你恐怕已經卷入了一起判國行為。兩下比較，‘野馬’，你的處境比我的還要糟糕。是你該為自己多想想，這就是為什么今天我們會在這里的原因。”</br>
“你又要做救世主？”賴春雷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翱烧l需要你的拯救？”</br>
“事實上我已經拯救了你兩次，在身體上。而現在，我要嘗試解救你的靈魂?！绷_門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嘲諷表情。“如果你覺得巴黎的事情全無問題，為什么不肯跟我交流一下？我看到了你們的行動報告，如果我死在巴黎，這些報告當然可以蒙混過關，可事實是我回來了。這樣你們的報告就全都一錢不值了。安全部的行動報告是你寫的，那么總參的報告是誰寫的？我不去猜測你本人想要達到什么目的，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僥幸過關，誰在這件事情上能夠得到最大的好處？”</br>
賴春雷沒有說話。</br>
“別等‘雪豹’的消息了。”羅門搖搖頭?！澳懔私馕遥榜R’，你比大多數人都了解我，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在這些環節上失手。”</br>
“我沒看見你的女幫手在哪里。”賴春雷也微笑?！熬褪撬Ω丁┍磕俏耶斎灰兴诖?。要一個女人來幫忙，是不是你現在找不到可以幫你的人了？”</br>
“雖然只是一個女人，但她可不比我們這些男人差?！绷_門把手臂架在胸前卡賓槍的槍托上，很有耐心地回答著賴春雷的問題?！澳慵热挥兴诖?，我們不妨來打一個賭。如果‘雪豹’對付得了‘老鷹’，那我就跟你們回去，要是‘雪豹’不行，你們就都留下?！?lt;/br>
無線電里暫時還沒有動靜，賴春雷看著羅門不說話。</br>
一個笑容慢慢地在羅門臉上展開。</br>
“離開128你就變得輸不起了？我向你保證，你跟我回去后的處境絕對沒有我跟你回去后的處境凄慘，我都不害怕你又在擔心什么？”</br>
賴春雷的臉紅了紅。</br>
“我只希望你信守諾言，讓‘雪豹’和你的女幫手來給我們做個決定?！?lt;/br>
“我是從來不信守諾言的，‘野馬’，你很清楚這一點，因為在任務中我不能給自己做主。”羅門仍然在微笑?！安贿^，為了你能夠迷途知返，我愿意破例一次?！?lt;/br>
“雪豹”甚至能夠感到這一刀已經刺破了身后女人的衣服，但就在同時他感到持刀的手腕被一個什么硬器阻擋，強烈的沖撞下他的格斗刀竟然脫手飛出?！把┍鳖櫜坏檬滞笊系奶弁矗樖肿プ×伺说牧硪恢皇?，上身向后倒去，順勢將女人的上身壓低，并起雙腿用力向女人踹過去。</br>
女人表現出了在男性身上也難得一見的敏捷。“雪豹”死死地抓著她的手腕讓她無法掙脫，但她立刻翻身仰到在汽車旁邊，如果“雪豹”不放開她就會被她拖到地面上，以“雪豹”現在的姿勢肯定會摔得狼狽不堪給女人以可乘之機。</br>
“雪豹”的念頭轉得很快，立刻放開女人的手腕，順勢從汽車的后備箱上滾落，然后用力從后備箱上跳開。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還在翻滾的一剎那他拔出了手槍，向后跳落已經試圖向女人瞄準。</br>
薩莎在倒地的瞬間用一個“鯉魚打挺”從地面上跳起來，她知道對手已經脫出她的掌握，所以沒有緊追上去，而是一個虎撲從側面越過了轎車，蹲在發動機前面。</br>
“出來！”“雪豹”厲聲喝道?！鞍盐淦魅拥轿夷芸吹靡姷牡胤剑 ?lt;/br>
“當啷”一聲，一樣東西從汽車后面拋到地面上，還不等“雪豹”看清楚那是不是一支手槍，薩莎已經從車的另一面跳了出來，用一支小小的“雄貓”手槍指向“雪豹”。你不能因為這支伯萊達點32口徑的自衛手槍外型小巧玲瓏就看輕這支手槍的威力，它使用的子彈可能無法穿透防彈衣，但在這個距離內，熟練的槍手仍然可以用它擊中目標頭部。</br>
只是瞬間之內，“雪豹”就感覺到自己的優勢不那么明顯了。這個女人的反應和果斷都遠遠超出他的預料，在高速公路上經過汽車的車燈下，女人的一頭金發在夜風中飛舞，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一股迫人而來的英氣。</br>
“雪豹”調整自己持槍手臂的的角度時，才驚覺在這一瞬間對方就可以結果自己的性命，如果她心存惡意的話?！把┍痹谛睦镏淞R著這個分不清敵友的任務，就是這任務造成了自己的遲疑，所以才會覺得處處受制。他接受的訓練告訴他，在任何時候都要全力以赴，但女人并沒有向自己開槍讓他在反擊時也處處留手，所以就無法占據主動。</br>
這真是他媽的考驗人的心臟?！把┍本o咬牙關，不自覺地攥緊了手里的槍柄。</br>
“放下槍，女人！”“雪豹”幾乎是吼叫起來。</br>
“放下你的槍，男人?！彼_莎的聲音清脆而堅決，沒有一絲顫抖。</br>
“別考驗我的耐心！”“雪豹”知道自己的鼻尖已經開始沁出汗水。</br>
“就算我放下槍，你又能怎樣？”薩莎微笑?！澳愫竺孢€有一支手槍對著你?！?lt;/br>
“雪豹”沒有回頭。</br>
“江醫生？”</br>
“我想你們是認識的，那就是江醫生吧?！彼_莎微笑?！安贿^我不確定江醫生會不會向你開槍，她只是一個醫生，你可以試試。”</br>
“雪豹”想要回頭，卻又警惕地盯住薩莎。江曼云只是一個醫生，但她也是軍人。她可能不會殺人，但“雪豹”知道，江曼云的射擊成績很好，如果她要開槍的話，也很可能不會錯失目標?！把┍本o張地思考著。</br>
“我要是你，我就試試。反正你又沒有什么損失?！彼_莎慢慢地從車后走出來，手里的槍沒有放下。“知道我怎么想？我認為江醫生不會向你開槍，畢竟你們曾經是戰友，就算她會開槍她也可能下不去手?！?lt;/br>
這個女人是誰？這個問題在“雪豹”的腦子里飛快地運轉。</br>
“這個女人是誰？”賴春雷的神態輕松了一些。“你從哪里把她找來的？”</br>
“我也不確定她的來歷，但我知道她很厲害，對我來說這就足夠?！绷_門把卡賓槍轉到身后。“對你來說也足夠?！?lt;/br>
“看來你沒有從以前的工作中脫身?！辟嚧豪奏皣@?！澳闳栽诟隳切┕首魃衩氐娜蝿铡！?lt;/br>
“這讓你感到嫉妒還是羨慕？”羅門微笑?！奥犝f你對現在的工作很滿意？陸軍把你訓練成了精英，但你現在卻干著警察也能做的工作，要我說，面對這樣的大材小用你還真沉得住氣?！?lt;/br>
“我只是服從上面的命令?！辟嚧豪装浩鹣掳汀！安还茉谑裁磿r候，我都會遵守我的軍人誓言，任何時候都不會讓自己凌駕于誓言之上。說到軍人誓言，也許這會讓你感到不安？要不要把你的行為跟軍人誓言對照一下？”</br>
“幾個月前，你的話可能會顯得很神圣，可現在我只覺得你的話可笑?！痹掚m然這樣說，但是羅門沒有笑?！坝绕涫悄阍诎屠璧谋憩F。我不是指你向我開槍這回事，我是指你接受你所謂的命令這回事。”</br>
“命令就是命令，你可以質疑它，但你必須執行它。”賴春雷的聲音是斬釘截鐵的?！叭绻總€人都能像你這樣隨心所欲，那么你的技能事實上就全無價值?！?lt;/br>
“對這一點我不否認?！绷_門勉強笑了笑?！安贿^直到目前我還沒有做錯什么，所以你的話跟我的行為并不沖突。”</br>
“那么接下來呢？”賴春雷沒有想到羅門居然會贊同自己，不由這樣追問了一句?！爱斈阕鲥e了什么的時候，你又要如何解釋？”</br>
“如果我做錯了，那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時候，所以我不欠任何人的解釋?！?lt;/br>
羅門抿緊了嘴唇。賴春雷意識到羅門在用這個微小的動作掩飾著內心的煩躁。</br>
“我盡我的職責，我用不著跟任何人解釋。我只是陰影中的陰影，別人無從判斷我的對錯，別人也不知道我的所作所為，他媽的我需要跟誰去解釋？我不要這個解釋，也不會有人真正在乎我的解釋，就算有人需要這個解釋，那也只是為了利用我的感激?！?lt;/br>
頓了一頓，羅門慢慢地平靜下來。</br>
“不錯。‘野馬’，你差點打動了我。真的很不錯，你的話居然有一點打動了我。”羅門的臉上又露出嘲諷的微笑。“不過想一想，你對誓言的理解也不是那么深刻。你原本就對自己存在的意義有所懷疑，所以你才會如此地執著于誓言，因為只有這樣，當你感到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時你才有救命稻草可以抓，甚至在你有罪惡感的時候你還會用誓言來為自己辯護。知道嗎？甚至連我都不明白，當時為什么老頭子選擇了我而不是你，畢竟在成績上看我們同樣優秀，但現在我好象找到了問題的答案。”</br>
“原因是什么？”賴春雷的眼角肌肉輕輕地跳了跳。</br>
“原因是，你不能全身心地投入你的工作。你太愛惜羽毛，你只想萬古流芳而不肯遺臭萬年，當時我們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有人意識到了，因為這個人知道，干這一行需要什么心態，需要有什么樣手段?！?lt;/br>
想想“雷霆行動”吧，鐘阡陌在出賣自己人的時候完全沒有任何的猶豫，而且即使在彌留之際沒有任何的后悔。盡管鐘阡陌已經暗示了羅門這一點，但羅門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夠做到這一點。但他畢竟會變成鐘阡陌的樣子，因為這是鐘阡陌為他設計的道路，鐘阡陌從思想和身體上改變了羅門，就為了讓他成為下一個自己。</br>
冷酷無情，沒有廉恥。</br>
雖然他的話是為賴春雷所說，但羅門卻從自己心底感覺到了一陣寒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