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西北在停車場停好汽車，檢查自己的手槍。</br>
“我們到了，你沒問題我們就上去。”</br>
“不，我一個人上去，你在下面等著。”羅門從自己的心事中驚醒，也開始檢查自己的手槍。“做這種事情兩個人太多了。”</br>
他剛打開車門，馬西北拉住他的手臂。“我們一起上去，這是規定。”</br>
“先有的這個世界還是先有的規定？”羅門看著馬西北。“當我們行動時，規定就是為別人而設置的，你要時刻記著這一點。”</br>
馬西北猶豫了一下，放開自己的手。</br>
“你自己小心。”</br>
羅門點點頭下了汽車，來到后備箱里拿東西。馬西北是個好人，他在大多數時候都在為別人著想，如果僅僅是他自己的話，他會是世界上最遵守紀律規定這一類東西的人，但他也很清楚這些紀律和規定的作用有限，所以在大多數時候他也愿意遷就姑息隊友不專業的行為。比如說今天，羅門的突然出現讓他意識到了一些什么，所以他表現得相當配合。</br>
這真是一個聰明人。不愛說話的人大多數都很聰明。這沒什么好奇怪的，在他們的隊伍里沒有蠢人，即使有人看上去很蠢，那其實也是為了掩飾自己過人的聰明，比如ACE。這種聰明甚至會讓別人覺得他們過于冷漠。如果在別的什么團體當中，失去戰友可能會讓人痛哭流涕化悲痛為力量而更加斗志昂揚，這很好，這證明團體之間存在著感情，但是，羅門看不到這些行為有什么真正的益處。</br>
真正的戰士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去表達對現實毫無助益的情感。一個人死了，屬于他的這部分就結束了，也在別人的那部分中消失了，僅此而已。有人會悲傷，但絕對不會有人把這種悲傷表現出來，一個男人，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就是一種恥辱，不管是在什么時候和什么場合。</br>
重要的是活著的時候。重要的是活著的時候，你為自己的戰友做好掩護、盡你的本分，這樣當戰友離開的時候你就可以用遺憾但不悲傷的目光看待他的犧牲，然后繼續你的那一部分工作。</br>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這一點，也不需要所有人都能夠做到這一點。任何人都可以宣稱無條件地理解別人，但沒有人能夠真正做到這一點，所以，既然誤會無時無刻都會出現，你又何必在乎外界是怎樣看待你自己的？重要的是，這樣做的結果值得你的期待。</br>
來到蘇菲的門前，羅門已經平靜下來。</br>
看到羅門，蘇菲很吃驚，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后，眼睛睜得大大的。</br>
“太意外了，羅門，我沒想到你會到我這里來。”</br>
“我也很意外。”羅門微笑。“你不請我進去？”</br>
“哦，我就要出發去中心，所以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時間接待你。”蘇菲回頭看了下房間。“我在收拾行李，所以房間里有點亂。”</br>
“我就是來接你的人。”羅門攤開雙手。“他們覺得這對你來說是個驚喜，我也這樣想。我迎接你，我歡送你，這對我來說很有意義。”</br>
“也許。”蘇菲嫣然一笑，讓開房門。“但我已經退房，所以沒有什么款待你的。”</br>
“多給我幾個這樣的微笑就可以。”羅門向她擠了下眼睛，然后從她身邊走進房間。“你能成為我們的一員，我感到很榮幸。”</br>
房間里果然如蘇菲所說有些凌亂。床上和地上各有一個大的提包，盡管做為間諜，這許多東西會在旅途上造成很多不便，但女人就是女人，她們總會有些讓人意外的收藏。不過，從另一方面看，多一些累贅也能夠成為一點身份上的掩護。</br>
“說實話，這些東西可不值得你大老遠地帶去巴黎。”羅門注意到了床上的箱子里有很多東方風格的手工藝品。“我敢說在那里同樣有類似的東西，而且還更便宜。”</br>
“這些都是我和ACE一起買的，我想帶在身邊。”蘇菲停下手里的動作，看著羅門微笑。“他不能跟我一起去我感到很遺憾。”</br>
“ACE很幸運，要不是我在巴黎逗留的時間太長，現在彼此思念的人應該是我們。”羅門也看著蘇菲微笑。“我還記著我們在一張床上的事情，那種感覺很好。”</br>
“很遺憾，羅門，不過生活就是這樣，ACE很好。”蘇菲抱歉地看著羅門。“你錯過機會了，我想當時退縮的人不是我。”</br>
羅門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br>
“順便問一下，你有什么留給ACE做紀念的？”</br>
“哦，我想我們之間的每個日夜對他來都是紀念。”蘇菲聳了聳肩膀，自信地笑起來。“他只是個大男孩，這就是我覺得他很好的原因。”</br>
“ACE聽到你這樣說他一定很失望，他總認為自己是個情場高手。”羅門笑了笑。“你別告訴他這是我說的。”</br>
蘇菲格格地笑了起來，然后連連搖頭。</br>
“他是個情場高手？我得說，他有一些經驗，但說到情場高手他還差得遠，你在這方面就比他強得多。”蘇菲的臉上出現一種復雜的神情。“ACE不在香港？”</br>
“他另有任務，很緊急的任務。”羅門笑了笑。“他今天來不了。”</br>
蘇菲點了點頭。她放下手里的東西，慢慢地站起身。</br>
“說到這里，我的確有些東西要交給ACE，我這就拿給你。”她看著羅門微笑。“很私人的東西不會讓你覺得難堪吧？”</br>
羅門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微笑搖頭。</br>
“你等一下。”蘇菲快步走進衛生間，半掩上門。“馬上就好。”</br>
蘇菲小心翼翼地拉開衛生間的鏡子，在里面的暗格里摸出那把P9手槍。到了中國之后，那個叫謝有為的人并沒有收走她的武器，她就一直暗中保存著這把槍。然后她拿了一件紫色的絲質睡衣蓋在手上，做了個深呼吸后走出衛生間。</br>
“我希望這件衣服……”</br>
她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咽回了肚子里，帶外接消音器的槍口頂在她的太陽穴上。</br>
“你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女間諜，不管你是來自美國還是法國。”羅門的聲音很柔和。“如果不是接應你的人有問題，你大概就能瞞過我們所有人了。你的運氣差了一點。”</br>
“但你還是抓住我了。”蘇菲的聲音出奇的冷靜。</br>
“你居然沒有抵賴，這很好。”羅門從她手里拿過手槍，示意她回到衛生間里。“也許你也認為你無法解釋，為什么在分手的時候你要送給ACE一把手槍。”</br>
“你甚至都沒有問過我。”蘇菲按照羅門的意思站進浴缸里。</br>
“我不需要問，因為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你。”羅門舉起了手槍。“那就讓事情變得簡單得多。”</br>
蘇菲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你不打算問問我都知道些什么？做為間諜，我對你來說相當有價值。”</br>
“如果我問，你的感覺就沒有現在這樣好了。”羅門看著蘇菲。“這是ACE的禮物，他想要你知道，他對你的感覺不只是嘴上說說那么簡單，正因為他對你有感覺，所以他不愿意別人那樣對待你。”</br>
蘇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芒，她還想說什么，羅門已經扣動了扳機。</br>
蘇菲摔倒在浴缸里，羅門又在她胸前補了一槍，蘇菲只掙扎了一下，眼睛里的光彩就黯淡了。羅門把她的尸體裝進自己帶來的裝尸袋里，打開衛生間的水龍頭沖洗浴缸，然后打電話叫馬西北上來收拾東西。</br>
看到羅門肩膀上的裝尸袋，馬西北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問問題，而是飛快地把所有物品收拾好，拎著兩個大箱子跟著羅門離開了房間。</br>
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著，直到回到指揮中心，馬西北還是沒有說話。</br>
“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安念蓉脫口而出。“你把蘇菲打死了？”</br>
“她要反抗。”羅門聳了聳肩膀。“那種局面很難控制。”</br>
“少跟我來這一套！”安念蓉怒不可遏。“無所不能的羅門會對付不了一個女人？你覺得你的說法能夠騙得了誰？你以為我會相信你？”</br>
“誰都不是無所不能的。”羅門無辜地看著安念蓉。“她是一個女間諜，你不能把她當一個普通的女人。這是個意外，而意外是你無法控制的。誰也控制不了。”</br>
“雖然我不知道你這么干的原因，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安念蓉氣憤地用手指戳著羅門的胸口。“羅門，我知道你一向膽大妄為，可這一次你實在太離譜了！”</br>
她是這樣用力，以至于精心修理過的指甲都折斷了，疼痛讓安念蓉稍微冷靜了下，心里在暗罵這個死人的肌肉怎么那么結實。</br>
“你說得對。”羅門笑了笑。“我實在很離譜，我接受批評，我也接受懲罰。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你也知道，我自己還有事情要處理。”</br>
安念蓉冷冷地看著羅門，半天沒有說話。</br>
“你先去處理好你的私人事務，回來我們再決定該怎么處理你和馬西北。”她冷淡地揮揮手。“這很好，這樣我們就有時間來討論。”</br>
“這跟馬西北沒有任何關系。”羅門警惕地看著安念蓉。“你很清楚這一點。”</br>
“現在你覺得我對某些事情是清楚的了？”安念蓉冷冷地看著他。“那很好。我實話告訴你，我不但清楚馬西北跟這件事情沒有一點關系，我還清楚你是故意要干掉蘇菲。現在你要對我說什么？”</br>
“我沒什么可說的。”羅門看著安念蓉，然后嘆了口氣。“我知道我們的損失在哪里，我只希望我有機會對今天的事情做一個補償。”</br>
“補償？”安念蓉頹喪地搖頭，用手按住了額頭。“你知道蘇菲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么？那不僅僅是可以在目前的工作上給我們提供幫助，那對將來也有意義。你能用什么來補償？”</br>
羅門沒有說話。就像安念蓉懷疑的，羅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用什么來補償。</br>
他沒有說，事實上，他們從蘇菲這里什么都得不到。用酷刑得不到，用崔寒的辦法同樣得不到，所以他才愿意為ACE這樣做。但安念蓉不可能像他這樣客觀地看待問題，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認，崔寒的辦法也許會有效，所以他無法在這件事情上為自己辯解，那只會讓安念蓉更加惱火。</br>
“好吧，你先去處理你自己的事情。”安念蓉的聲音里帶著強烈的失望。“等你回來時我需要一個明確的解釋，這解釋最好能說服我忽略你的過失。”</br>
這時候有人敲門。</br>
中心的新副主任林成海拿著一份厚厚的文件走進來，臉上的表情很嚴肅。林成海很清楚自己的職責，雖然剛來還不到一天，但他已經開始關注安念蓉的安全問題，尤其是在看過安全部的備忘錄之后，他意識到危險正在接近。</br>
“我們得趕緊開一次會研究下你的安全狀況。”林成海感興趣地看著羅門。“正好你也在，我覺得在這件事情上你肯定更能夠發揮作用。”</br>
“不用他參加這次會議，他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安念蓉冷冷地拒絕了林成海。“我認為就現在的人手已經足夠應付任何外安全狀況。”</br>
“還有什么事情能夠比你的安全更重要？”林成海責怪地看了眼安念蓉，然后轉過頭來，用鼓勵的目光看著羅門。“羅門是你最好的部下，這正是他該發揮自己能力的時候。你說是不是，羅門同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