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則是猛的又想到了什么，不禁道：“這樣說來……這樣說來的話……那豈不是……豈不是郭得甘竟是對的？怎么可能？朕這么多的文臣武將，還不如一個娃娃嗎？”</br> 這話倒是扎了解縉的心，他似想反駁，可是很快又泄了氣。</br> 楊榮和胡廣二人，倒還算鎮定，當初他們雖然也參與了政策的擬定，不過現在更多的疑惑卻是，為何宮中的旨意完全沒有生效，反而還令寶鈔的問題加劇了。</br> 姚廣孝依舊面帶著微笑，他心里似乎也對此好奇，只是對于姚廣孝而言，出問題并不是可怕的事，好好分析一下原因，在錯誤的基礎上，擬定出新的策略即可。</br> 朱棣瞪了解縉一眼，道：“退下吧。”</br> 解縉如喪考妣，卻也不敢多言，慌忙道：“臣……告退。”</br> 楊榮與胡廣二人，也告辭而出。</br> 只有姚廣孝還是如木樁子一般的站著，他似乎摸清了朱棣的秉性，知道這時候陛下有話要說。</br> 朱棣掃了姚廣孝一眼：“姚師傅……這少年郎有些深不可測啊。”</br> 姚廣孝道：“陛下，會不會是此子早就在市井之中察覺到了問題？”</br> 朱棣搖頭：“朕見他的時候，寶鈔的價格還算穩定，并沒有出什么差錯，錦衣衛那邊奏報上來的也沒什么問題，所以……寶鈔的問題就出在這兩日。”</br> 姚廣孝道：“這就奇了，世間竟有這樣的奇才嗎？陛下要不要讓錦衣衛打探一下此子的底細。”</br> 朱棣又搖頭：“不必啦，別讓緹騎們嚇壞了他，一個孩子，何須對他刨根問底？不過……朕到現在還不明白，寶鈔為何暴跌的如此厲害。”</br> 姚廣孝苦笑道：“陛下莫非要召此人覲見？”</br> 朱棣再次搖頭道：“那小子鬼鬼祟祟的，朕若是召他來覲見，還不嚇死他？朕自己去找他便是。”</br> 姚廣孝一頭霧水。</br> 自己找？這又是什么意思？</br> 不過他素知朱棣最喜歡干的事就是親力親為，當初靖難的時候，朱棣最愛干的事，不就是親自騎著馬，去打探敵軍的虛實，屢屢使自己置身于險境，也在所不惜嗎？</br> 不過……姚廣孝沒有繼續過問下去，有些事，自己不知道為妙，有時人貴在無知。</br> 姚廣孝和謝縉的聰明是不同的，一種是藏著鋒芒，而另一種卻是生怕別人不知道。</br> …………</br> 張安世這些時日忙碌開了，又是查自己家里的賬，又是趁著寶鈔價格還未暴跌之前，瘋狂地訂購了不少商貨。</br> 拿寶鈔去購置銀錢，這是觸犯律法，可我拿寶鈔去購物，總沒有問題吧。</br> 朱勇的銀子，他也記下賬來，總計折銀是三千三百兩，這在大明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而他將張家上下搜刮一空，也不過七百多兩而已。</br> 說來慚愧，張家殷實有余，可要說到富足，卻還差得遠了。</br> 等這些忙碌完了，張安世才惦記起了那位爛屁股的好兄弟。</br> 照例準備了一瓶新藥，匆匆往張軏的府邸，張軏見了他，就立馬哭喪著臉道：“大哥，我傷已好了，想要出府，家里卻不讓，每日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你和二哥來看我呢。”</br> 張安世安慰他：“大哥和二哥在忙呢，這幾日怠慢了你，你好好養傷要緊，來，我看看你的傷。”</br> 揭開被褥，看那白花花的xx又摻雜著紅艷艷的疤痕，這才放心。</br> “你們在忙什么？”</br> 張安世咳嗽一聲道：“等你傷好了再說。等再過一些時日，我還有借重你的地方。”</br> “借重啥？”</br> “打人你敢不敢？”</br> 張軏沉默了，為啥一想到打人，他就想到了陛下呢？</br> 短暫的沉默之后，他便咬牙道：“有啥不敢，大哥要打誰，俺便打破他的腦袋。”</br> 張安世道：“誒，也不是打人，只是讓你嚇唬嚇唬他們，我們要文明。</br> 頓了一頓，又道：“而且我們是鋤強扶弱，替天行道，不過說到嚇唬人，沒有一個響當當的名號可不成，不然鎮不住場面。”</br> 張軏一臉驚奇地道：“還有名號？”</br> “叫京城二兇如何？”</br> 重情重義的張軏同學不多想便道：“京城二兇？大哥和我？可是二哥呢，二哥咋沒份？大哥，有好事不能忘了二哥呀。”</br> 張安世便苦口婆心地道：“不，這京城二兇，說的不是我和賢弟，而是二弟和你。”</br> “那大哥呢？”</br> 張安世耐心地解釋：“大哥不一樣，咱們行走天下，不能一味的魯莽，你和二哥負責做兇煞，大哥腦子活，專門負責出來說和，畢竟打人不是目的，打人的目的是和人講道理，所以我負責講道理，你們負責做兇煞。”</br> 張軏：“……”</br> 張安世嘆口氣道：“這其中，跟人講道理的擔子最重，不但要嘴巴巧，還需腦子靈活，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為兄愁死了，有時真羨慕你們。”</br> 張軏：“……”</br> “咋不說話？”</br> 張軏很認真地想了想：“雖然俺覺得大哥的話不在理，不過俺聽大哥的。”</br> 到了正午的時候，張安世便告辭。</br> 他如往常一樣，沒走正門出去，反正這兒已是一回生二回熟了，還不如勤練一下行走江湖的技巧，說不定以后用得著呢？</br> 尋了墻根，一躍而上，呼啦啦地跳將下去。</br> 猶如輕燕一般的輕松落地。</br> “技術又進步了。”張安世不無得意。</br> 就在這時，迎面居然出現了一個漢子。</br> 這漢子面帶微笑，和顏悅色的樣子：“敢問可是郭得甘……郭公子嗎？”</br> 張安世稍遲疑，道“對呀，你想怎樣？”</br> 須臾之間，突然一個大麻袋撲哧一下，直接罩住了張安世的腦袋，張安世立馬口里大呼：“好漢饒命。”</br> 這麻袋巨大，直接將張安世整個套住，似乎有五六個人，也不知從哪里竄出的，一個個矯健得很，很快，麻袋里的張安世便被一人背起，抬腿便走。</br> 張安世掙扎了一會，便不動彈了，雖然這些日子，他已經苦練了翻墻、長跑、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絕技，本來就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br> 畢竟……這身體從前的主人如此惡臭，得罪了千兒八百人，被人報復也是情有可原的嘛。</br> 可他還是沒有想到，他還是栽了，數月所學，竟一無用處。</br> 背著他的人似乎腳步極快，而且似乎并沒有什么避諱的直接走街串巷，哪怕張安世呼救的時候，似乎也對此不以為然。</br> 就在張安世想著如何逃脫，或者怎么討饒的時候，麻袋竟慢慢地放下了。</br> 是慢慢地放下……而不是直接摔下。</br> 而后有人打開了麻袋。</br> 張安世腦袋探出來，大口地喘氣，還不忘道：“諸位好漢，我還是一個孩子啊，從前有什么對不住的地方，還請……”</br> 世界開始變得明亮，眼睛張開，除了七八個孔武有力，面色僵硬的人之外，卻發現……自己置身于一處荒廢的宅院里。</br> 倒是這宅院的正堂里，好像倉促地被人修葺了一番，有了桌椅，也有酒肉的撲鼻香氣。</br> 而坐在椅上的人，手正搭在桌上，面帶微笑，另一手捋著長髯，笑道：“郭得甘，你沒有受驚吧。”</br> 張安世定睛一看那人，不正是上一次在張輔宅邸碰到的那人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