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皇后用了藥,依舊咳嗽著,她似乎已有了困意,于是暫時睡下。</br> 只是沒過半個時辰,陪侍的宦官和宮女們又聽到了咳嗽的動靜,對此,他們早就習(xí)以為常,皇后娘娘這些日子來睡覺從未踏實過,好不容易睡下,便又被咳醒。</br> 宦官端來了米粥,希望徐皇后進(jìn)用一二,只是徐皇后卻是擺擺手:“不必進(jìn)了,沒有胃口。”</br> 老宦官拜下,哭道:“娘娘……若是滴米未進(jìn),可怎么得了,娘娘是有大德之人,一定可以轉(zhuǎn)危為安,奴婢還指著能伺候您一百年呢。”</br> 徐皇后臉上沒有多少血色,不過她倒顯得淡然,病痛的折磨,她早已習(xí)慣了,只是道:“本宮自然知道,你們是費了心思的,只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本宮富貴已極,又有三個至孝的兒子,此生無憾,皇孫們也都平安,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看著他們長大。”</br> 說著,嘆息了一聲,其實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清楚,這么久的病痛折磨,能撐到現(xiàn)在,已算是難得了。</br> 她深吸一口氣,幽幽道:“哎……終究還是不能一直陪侍陛下啊……”</br> 說罷,她又疲憊了,繼續(xù)歇下。</br> …………</br> 這幾日都沒有課,張安世清閑下來,想到買賣的事,便忍不住想要去找朱勇。</br> 索性挑了朱勇的父親成國公朱能當(dāng)值的時間,興沖沖的到了朱府。</br> 門子是認(rèn)識張安世的,用奇怪的眼神看一眼張安世,卻還是放了張安世進(jìn)去。</br> 有仆從給張安世領(lǐng)路,成國公府的占地確實不小,穿過一堂、二堂、三堂,等過了一個月洞,方才進(jìn)去后宅。</br> 只是剛到后宅,卻傳出鬼哭狼嚎的聲音。</br> “誒呀,誒呀,誒呀,不痛……誒呀……不痛……”</br> 張安世很快看到了一幕場景。</br> 卻見那成國公朱能捋著袖子,將朱勇按在地上便是爆錘。</br> 朱勇在地上,依舊還有著屬于男人的堅持,雖然每一巴掌打下去,他發(fā)出慘呼,可總是夾雜著一句‘不痛’,結(jié)果引來了朱能的勃然大怒。</br> 這朱能似乎打的更有勁了,他像一頭肌肉緊繃的豹子,手上的力道更甚,一面打一面還叫罵:“京城二兇……好的很,若不是今個兒陛下將俺叫去提及此事,俺竟還不曉得,咱們南京城里,出了這么兩個兇人。你這孽子,你的這些惡行都已上達(dá)天聽了,好的很吶,今日老夫不打死你這逆子,便對不起列祖列宗。”</br> 啪啪啪……</br> “誒呀,誒呀……”</br> 朱能被按在地上,馬褲被扯下,又是哀叫連連。</br> 張安世:“……”</br> “我怎的生了你這樣的孽子,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游手好閑便罷了,還敢做什么京城二兇,你成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廝混,也不想想,張安世那混賬是太子的妻弟,另一個姓張的小子,陛下多寵幸著他,拿他當(dāng)兒子一般的看待,你呢……你就曉得給俺朱家添亂,俺只問你,你還敢不敢了?”</br> 按在地上的朱勇腦袋貼著地,含糊不清地道:“敢!”</br> “畜生!”朱能更怒了,捋起袖子來,又是幾巴掌朝朱勇的翹tun拍下去:“敢不敢?”</br> “想了想,還是敢!”</br> “打死你!”</br> 那領(lǐng)著張安世進(jìn)府的朱家仆從,似乎對此已習(xí)以為常,他淡定地回頭,一面道:“張公子,我家老爺和少爺就是這樣的,你不要見怪,待會兒見了我家老爺,煩請幫忙說說情……”</br>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等他旋身轉(zhuǎn)過頭的時候,哪里還見張安世,一下子就沒影了。</br> “……”</br> …………</br> 張安世一溜煙地跑出了朱家,大口大口地喘氣,好險啊,太可怕了。</br> 此時此刻,他的耳畔似乎還響徹巴掌入肉的啪啪聲,這令他的后頸禁不住涼颼颼的。</br> 二弟太慘了。</br> 我應(yīng)該上前去阻攔的。</br> 不過……還是下次吧。</br> 從明天開始,我要做一個講義氣的人,一個合格的大哥。</br> 心里暗暗下定決心。</br> 他決定這段時間不出去游手好閑了,為了姐夫,他要在家閉門讀書,做一個賢明的人,不給姐夫添亂。</br> 只是要讀書,從哪里讀起呢?不知金瓶梅是否已經(jīng)成書了,好像是明朝中葉嘉靖年間才出現(xiàn)吧。</br> 實在不行,看來只好搜一搜三國演義了。</br> …………</br> 翌日清晨拂曉,宮城還被薄霧所籠罩著。</br> 太子朱高熾和漢王朱高煦卻已不約而同地入了宮,他們先拜見了自己的父皇。</br> 這兩兄弟二人,朱高熾肥胖,腿腳也不便利。</br> 而朱高煦卻是氣宇軒昂,尤其是有一把和朱棣一模一樣的長髯,英氣逼人,走路虎虎生風(fēng)。</br> 這么一對照,朱高熾雖為太子,卻像一個商賈,而朱高煦卻如大將軍。</br> 二人行了禮。</br> 朱棣手里卻拿著一份御膳房送來的單子,一面看,一面忍不住流淚。</br> 朱棣見他們來了,抬起了虎目,聲音略帶疲憊和沙啞道:“朕若是不看這個,還不知道……事情糟糕到了什么地步啊,你們的母后,這幾日……每日只能進(jìn)用半碗米粥……哎……”</br> 此言一出,朱高熾和朱高煦都禁不住潸然淚下。</br> 朱高熾紅著眼睛,拜下哽咽道:“兒臣這些日子,每每探視母后,見母后消瘦如此,病魔纏身,便……便……”</br> 說著,朱高熾嗚咽起來,忍痛道:“兒臣前些日子,請了翰林院侍講周文真至南京城周遭勘查……”</br> 朱高熾后頭的話已經(jīng)哽咽得含糊不清了。</br> 不過朱棣卻明白了朱高熾的意思,自己這個嫡長子的意思是,現(xiàn)在母后病成這樣,應(yīng)該早早確定陵墓的地址,未雨綢繆,否則母后將來遲遲不能入土為安,是做兒子的不孝。</br> 這話有毛病嗎?沒毛病。</br> 唯一的毛病就是,朱棣聽了這話,面上掠過了一絲不喜之色,理性上,他是認(rèn)同的,這樣做無可厚非,可感性上他無法接受。</br> 朱高煦則道:“父皇,兒臣……兒臣這些日子,一直都在遍訪名醫(yī),前日,兒臣至棲霞寺為母后祈福,母后……一定會轉(zhuǎn)危為安的。”</br> 朱棣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一些,道:“你們都是至孝之人……朕也為你們的母后尋醫(yī)問藥,哎,不說這些了,隨朕去看看你們的母后吧。”</br> 他起身,領(lǐng)著朱高熾和朱高煦入大內(nèi)。</br> 朱棣不喜歡在宮中坐攆,或許是因為當(dāng)年戎馬生涯的習(xí)慣,寧愿步行。</br> 而朱高煦也健步如飛,緊緊地尾隨著自己的父皇。</br> 這就讓太子朱高熾為難了,他腿腳不好,人又肥胖,沒走幾步,便開始揮汗如雨,只有不斷地加急腳步,才能勉強地跟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