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匆匆回到了棲霞。</br> 棲霞已是一片狼藉。</br> 朱金則帶著一批人進行清理。</br> 好在雖然大鬧了一通,尋常百姓倒沒有多少人被誤傷。</br> 至于那些亂兵,魏國公徐輝祖,卻早已提調(diào)各路軍馬圍追堵截。</br> 張安世將朱金叫來,落座便道:“人都到了沒有?”</br> 朱金道:“早就到了,安排妥當了?!?lt;/br> 張安世便道:“查張興元這個人……要快,我向陛下許諾的乃是三日之內(nèi),這是我故意賣的一個破綻,表示這件事很棘手,可實際上,我明日就要入宮,解決這件事。”</br> 朱金聽罷,細細揣摩。</br> 妙啊,原來碰到了啥事,都要表現(xiàn)出困難重重的樣子,哪怕是再有把握,再輕松,也要顯得十分棘手,然后再迅速地完成,如此一來,既顯得精明干練,又顯得自己盡心竭力。</br> 學到了!</br> 朱金滿眼欽佩地看著張安世道:“是?!?lt;/br> 張安世嘆了口氣道:“要張貼一個告示出來安民,鬧出這樣的事,只怕免不了有百姓和商戶遭受損失,你讓人摸排一下,將損失報上來,咱們給一些撫恤。”</br> 朱金訝異地道:“這……咱們也要撫恤?”</br> 張安世瞪他一眼道:“你懂個屁,撫恤能有幾個錢?可口碑卻是掙下了,這口碑才是真正的聚寶盆?!?lt;/br> 朱金猛地眼眸一亮,于是忙道:“是,是,是小的一時糊涂了?!?lt;/br> 張安世辦妥一切,倒是舒舒服服地休憩了一番。</br> 到了次日清早,便又入宮覲見。</br> 朱棣果然很專業(yè),他挑選了心腹人等,親自住在隔壁的殿里,亦失哈幾個,自然也就不敢怠慢,幾乎是一宿未睡。</br> “陛下……”</br> 一大清早,亦失哈紅腫著眼睛,眼里布滿了血絲,卻躡手躡腳地給朱棣斟茶遞水,一面道:“魏國公那邊,已將亂兵一網(wǎng)打盡了?!?lt;/br> 朱棣頷首:“所有武官全部斬首,尋常的士卒……肯定不可能牽涉逆案,都混編至其他各衛(wèi)中去吧?!?lt;/br> “是?!?lt;/br> 朱棣接著道:“這一次,模范營,還有內(nèi)千戶所……功勞不小,當然,最大功勞者,乃是張安世……這樣的功績,不得不賞了。本來朕念他年輕,還想壓一壓,讓他穩(wěn)重一些,可這一次……他替朕解決了心腹大案啊?!?lt;/br> 亦失哈笑著道:“是啊,若是不賞,只怕別人也要說閑話?!?lt;/br> 朱棣若有所思地道:“而且還要重賞,要教天下人看看,似張安世這樣公忠體國之人,朕是如何賜下雨露?!?lt;/br> 亦失哈心說,陛下這么多年,就賜過咱五百兩銀子,那么重賞是什么?</br> 不過朱棣這番話,戛然而止,卻沒有繼續(xù)深入說下去,而是道:“昨夜你辛苦啦,朕有些困乏,打了個盹兒,你應當一宿未睡吧?!?lt;/br> “是?!币嗍Ч溃骸安贿^奴婢習慣了,現(xiàn)在還精神呢?!?lt;/br> 說著,他眨了眨自己布滿血絲的眼睛,顯得自己精力充沛。</br> 朱棣微笑道:“元朝的世侯……確實是樹大根深,昨日審了那個張興元,朕方才醒悟,這天下……有一些人,是永遠無法收買的,朕就算再如何收攏人心,難道比得過那韃子嗎?“</br> ”中原在韃子的眼里,不過是他們竊取來的,不是自家的東西,自然而然,可以借花獻佛……這些世侯的后裔心中怨憤,倒也情有可原?!?lt;/br> 他頓了頓,接著道:“至于這張興元的名錄,還有他的財產(chǎn),朕倒不是貪圖這些,可若是這些東西,落于外人之手,也令朕寢食難安!所以……一定要拿到手,就是不知道,張安世的那個后手,安排得如何了?!?lt;/br> 亦失哈笑著道:“奴婢見那張興元,倒是一心求死,此人這樣聰明,想要教他屈服,怕是很不容易?!?lt;/br> 朱棣頷首:“正是因為棘手,所以朕才只能依仗張安世了?!?lt;/br> 卻在此時,朱棣猛地話鋒一轉(zhuǎn),道:“這兩日,文淵閣有何舉動?”</br> 亦失哈如實道:“事發(fā)之后,文淵閣的幾位大學士,都在值房待命。接見前來打探消息的六部九卿,倒是………沒有什么異動?!?lt;/br> 朱棣點了一下頭,只道:“朕知道了?!?lt;/br> 一會兒工夫,便有宦官匆匆進來道:“稟陛下……安南侯求見?!?lt;/br> 朱棣一下子打起了精神,目光炯炯地欣喜笑道:“怎么這樣快?這個小子……莫非就已經(jīng)找到了辦法了嗎?”</br> 一下子的,朱棣紅光滿面,雖然只是一夜功夫,可他卻是覺得等候多時了,當下立即道:“命張安世繼續(xù)審,朕依舊旁聽?!?lt;/br> 亦失哈也抖擻起精神,他還以為,自己得幾天幾夜都別想合眼呢,現(xiàn)在好了,若是今日能審完,他也就可以得到解脫了。</br> 果然,沒多久,張安世便入宮,先見朱棣,朱棣沒有多問,直接帶張安世進入了小殿。</br> 而這張興元,卻被五花大綁,連口里也用布堵住了,倒不是故意要讓他吃一點苦頭,而是害怕他自盡。</br> 布團從他口中取出,他便開始拼命地咳嗽,嘶聲裂肺地咳了半響,才好不容易地緩過勁。</br> 張興元斷斷續(xù)續(xù)地道:“咳咳……咳咳……怎么……又耐不住想要審我了嗎?我早說過,別想從我口里得知什么……咳咳……我將死之人,早已將一切都看淡了,與其大費周章,倒不如……直接用刑。我身子羸弱,應該也堅持不了多久,大抵被你們折磨幾日……也就差不多……差不多……咳咳……可以下去黃泉,了卻這世間的事了。”</br> 張安世朝他笑了笑道:“我原以為這一夜,你能夠想清楚一些,誰知道,你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悔改?!?lt;/br> 張興元居然微笑道:“我這個人……就是如此……咳咳……但凡我想定的事,便不會輕易更改,想不明白的事,也不會去費盡心思?!?lt;/br> 張安世道:“既然你已決心求死,那么好吧,我也成全你,我知道…你一定什么都不愿說,那么不說也沒關系,你的那些黨羽,遲早還是要被我發(fā)現(xiàn)的,只是多費一些功夫的事罷了。只不過……”</br> 說到這里,張安世似乎故意地頓住了。</br> 張興元道:“不要賣關子了,你是聰明人……既然知道我心意已決……”</br> 張安世笑吟吟地道:“只不過……既是生離死別,那么你也好歹該和你的親人們,見上最后一面,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心善……”</br> 張安世說罷,大聲道:“都帶進來吧……”</br> 張興元卻是笑著道:“我的親人,都在漠南,他們在那兒……快活得很……他們……”</br> 張興元說話的時候,面帶著諷刺,他判定張安世不過是故布疑陣,只是借此想要亂他的心罷了。</br> 可接下來……殿門一開。</br> 隨即,便有數(shù)十個模范營的人,押著數(shù)十人魚貫而入。</br> 張興元抬頭一看……只一瞬間,便面無血色。</br> “母親……母親……”他掙扎著,看著先頭進來的人。</br> 而后……</br> 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吳氏,還有兩個小妾。</br> 自然……還有他的兒子……以及……六七個被人牽著進來的孫子孫女。</br> 古人早婚,這張興元雖年紀不過四十,可實際上,最大的孫子,就已有六七歲了。</br> 他倒吸了一口氣,卻見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哭做了一團。</br> 看著這進來烏壓壓的人,他所見的,還只是自己的至親,至于其他親屬……更是不少。</br> 這張興元的老母,一見著張興元便哭。</br> 張興元當下,掙扎著跪下,雖還是五花大綁,卻拿腦袋去磕地,口里道:“孩兒不孝啊……”</br> 一時之間,殿中開始出現(xiàn)了混亂。</br> 模范營的官兵,不得不死死按住幾個試圖要撲向張興元的人。</br> 張興元嚎叫道:“你們怎在此,你們怎在此……你們難道不是在漠南……為何會進入中原……咳咳……”</br> 他痛哭流涕。</br> 張安世不忍見這樣闔家歡樂的場面,別過自己的臉去。</br> 朱棣卻禁不住大樂,有趣,有趣……</br> 當然,朱棣此時也生出疑問,這些人……既在漠南,而這張興元自知自己干的乃是殺頭的買賣,自然而然,不可能讓自己的親族進入中原冒險。</br> 張興元隨即,朝向張安世,憤怒的大罵;“張安世,我入你……”</br> 不等他說出一個娘字,張安世大怒。</br> 不過,有人比張安世更憤怒。</br> 一個模范營士卒,怒氣沖沖的當面一個耳光將這張興元的母親打翻在地。</br> 這張母慘叫一聲,張興元眼里冒火,激動的瑟瑟發(fā)抖,卻大氣不敢出了。</br> 張安世又不得不別過頭去,或許古人的價值觀里,人命本就草芥一般,何況張興元這樣的人,甚或者是他整個的家族,本就是靠用別人的血,來維持自己十數(shù)代人的富貴。</br> 可讓張安世見人去打孤兒寡母,張安世終究還是不忍,哪怕一刀殺了,也比這樣強得多。</br> 可張安世卻不能露怯,他必須露出殘酷的樣子,在稍稍的深呼吸之后,死死的盯著張興元:“知道為何……他們來中原嗎?”</br> 張興元涕淚直流,張嘴想說什么,可喉頭像堵住了似的。</br> 張安世繼續(xù)道:“很簡單,因為我給了銀子……你們這些流落于漠南的漢人,無法適應韃靼人一樣逐草而居的生活,在漠南,你們自己有自己定居的地方,那太傅,早就交代了,韃靼汗,確實派了一隊人去保護他們,可早在聯(lián)絡那太傅的同時,那保護你們的衛(wèi)隊,我早給錢買通了,他們價錢比較便宜,每人一千兩,他們便以奉太傅的命令,移居他處的名義,帶著這定居點中數(shù)百戶人,朝大寧方向遷徙,而在大寧方向……也早有人……布置了人馬,在那等待,他們一到,立即動手劫持?!?lt;/br> “我此前不知你的身份,不知這數(shù)百戶人……有哪一家和你有關,這沒關系,反正……他們被截獲之后,便全數(shù)押至南京來,這一切……都是內(nèi)千戶所行動,密不透風……昨日,我既知道了你是張興元,那么……事情也就好辦了,直接從中將和你張家有關系的人,統(tǒng)統(tǒng)挑出來便是。你看……張興元,所以說啊,有錢才是真的好,當然,我知道你也有錢,可你還是糊涂……”</br> 張安世笑呵呵的道:“你明明有錢,每日想的卻是怎么動腦子,自覺地以你的聰明才智能夠如何如何,覺得自己布置下多少奇謀,只怕……你心里還在沾沾自喜吧。”</br> “可事實并非如此?!睆埌彩赖溃骸昂芏嗍?,其實是不必動腦子的,何必要費這個功夫呢,累不累啊,拿銀子去砸,對方若是不收,那就繼續(xù)加碼,直到開出一個對方無法拒絕的條件。你看……你賣了三十萬兩。而你的一家老小,其實也沒花多少錢,區(qū)區(qū)八九萬兩而已,這八九萬兩銀子……比你想破腦袋,費盡腦汁,想出多少個陰謀詭計,效果都要強上一百一千倍?!?lt;/br> 張興元身軀顫抖著,他面色蒼白,臉開始扭曲,眼里露出不甘和憤恨。</br> 張安世笑著道:“莪知道你時日無多,卻性子倔強,絕不肯和陛下與我合作,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這樣,你可以坦然的面對失敗,可他們……”</br> 張安世手指著張興元的親族:“可是他們……卻無法做到像你這樣啊,所以……我不會對你動刑,也不會殺死你,而是要將你保護的好好的,給你好衣穿,給你好飯吃,將你養(yǎng)的白白胖胖,可是……你的親族,我要教你的一家老小,每日讓他們在你面前遭受酷刑,你想來也清楚,在這方面,咱們大明的錦衣衛(wèi)……手段并不在你們之下的吧?!?lt;/br> 殿中傳出嚎哭,這張興元的母親和妻兒們哭作一團。</br> 張興元露出慘然之色,突然發(fā)出一聲怒吼,然后……便拼命咳嗽……</br> 一口口帶血的吐沫從他嘴角溢出來,他最終面色慘然的道:“可以給他們一個痛快嗎?”</br> 張安世道:“可以?!?lt;/br> 張興元道:“哎……那就希望安南侯……可以言而有信吧?!?lt;/br> 張安世道:“你也只能選擇相信我。”</br> 張興元沮喪的點點頭:“不錯,也只好如此了。我愿意交出所有我所知的名錄,還有我們張家……在山東、北平一帶藏匿的……財物……只求你能夠說到做到……對我的親族……下手痛快一些?!?lt;/br> 張安世看一眼朱棣。</br> 朱棣這時終于開口:“朕準了!”</br> 有人給張興元松綁,取來筆墨紙硯。</br> 張興元是聰明人,其實根本不必再多說什么,當下微微顫顫的提筆,開始寫出一個個的名字,而后……又記下所有財物的位置。</br> 足足過了一盞茶功夫,他擱筆:“都在這上頭,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不過……你們可以痛痛快快的折磨我?guī)兹?,至于我的親族……”</br> 張安世道:“你可以再想一想……還有沒有遺漏?!?lt;/br> 張興元臉色慘然,宛如一個活死人一般,他搖頭苦笑:“我雖敗了,可對自己的記憶倒是頗有幾分信心?!?lt;/br> 張安世取過了紙,送到朱棣面前。</br> 朱棣看也不看,直接將紙交給亦失哈,只淡淡道:“抄錄幾份,送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和內(nèi)千戶所,拿人……名錄上的人,一個都不要漏了……”</br> 說著……他又補上去:“禍不及親族,就不要牽涉太大了,只拿三代血親。”</br> 亦失哈道:“陛下寬仁,那么……奴婢這就去了?!?lt;/br> 朱棣頷首,此時……心里一塊大石落地,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看向張安世,露出滿意之色。</br> “陛下,這些人……”</br> 朱棣道:“先拿下……過幾日,隨其他亂黨,統(tǒng)統(tǒng)誅殺吧,此等人,當然一個都不能留……不過,居然朕已許諾,會給他的親族一個痛快,朕說話是算數(shù)的。”</br> 張安世道:“臣本來還想詐他一手,沒想到陛下如此言而有信,一諾千金,真令臣欽佩的……”</br> 朱棣擺擺手:“別來這一套,你打擊逆黨,已是耗費了不少心神了,此時還有閑心管顧這個?”</br> 張安世訕訕道:“習慣了,習慣了?!?lt;/br> 當下,張興元和親族統(tǒng)統(tǒng)被押下去,自然又是一陣哀嚎和痛哭。</br> 這聲音甚是刺耳,可朱棣卻是不為所動。</br> 等張興元被押走。</br> 朱棣又道:“他的親族,固然要給痛快,可是這個張興元,卻不能教他舒服的死去,朕要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br> 朱棣露出了殘忍的一面,沒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br> 張安世道:“既如此,那么……臣就將他送詔獄?”</br> 朱棣點頭:“你不擅酷刑,而且也委實不必如此,干這樣的事,難免要有損陰德,讓紀綱這樣的人去辦即可?!?lt;/br> 張安世道:“是?!?lt;/br> 朱棣道:“待這些人一網(wǎng)打盡,統(tǒng)統(tǒng)處死,這事卻要教你來辦,是你這一次大破逆黨,內(nèi)千戶所也立下了大功,這些若是交給北鎮(zhèn)撫司,只怕你那內(nèi)千戶的人……心里頭會有怨言?!?lt;/br> “說到這個……臣倒有一個不情之請?!?lt;/br> 朱棣道:“怎了?”</br> 張安世道:“臣這邊……恰好鼓搗出了一個東西,心說閑著也是閑著,這不是處決死囚嘛……豈不是正好派上了用場,臣想別開生面的搞一場……呃……呃……”</br> 處決秀?</br> 這個可不興說。</br> 張安世一時說不上該用什么來形容,索性略過去:“保準既可震懾宵小,又可教人大呼過癮?!?lt;/br> 處決死囚,還能大呼過癮。</br> 這令朱棣一度認為張安世是不是心理有變態(tài)的嫌疑。</br>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一晃而過而已,朱棣拍了拍張安世的肩:“小臂還痛不痛?”</br> 張安世道:“隱隱作痛,臣擔心,怕是受了內(nèi)傷,這骨頭……?!?lt;/br> 朱棣道:“那就養(yǎng)幾日……”</br> 張安世道:“遵旨。”</br> 張安世告退出去。</br> 此時他心情頗為輕松,一臉愉快。</br> 只是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疲憊。</br> 無論如何……總算事情辦成了。</br> 不對……還有一事,得借用這些亂黨漢賊們,辦一場大事。</br> 不過眼下,他什么都不想管,雖然四處撒銀子,大大減輕了張安世的工作量,可此時只想大睡一場。</br> …………</br> 朱棣卻是馬不停蹄。</br> 在張安世告辭之后,火速地命人召來五軍都督府都督和文淵閣學士以及六部尚書覲見。</br> 除此之外,竟連太子和趙王也都一并叫了來。</br> 朱棣落座,他臉色很不好看,疲態(tài)盡顯,等有宦官給他斟茶來,朱棣押了一口,便道:“五軍都督府,以及兵部尚書此次處置有功,很好?!?lt;/br> 魏國公、淇國公還有金忠行禮道:“謝陛下。”</br> 朱棣看一眼淇國公丘福,關切地道:“淇國公還受傷了?”</br> 丘福忙道:“不算什么,相比靖難的時候,這點小傷不足掛齒。”</br> 他胳膊包得跟粽子似的。</br> 再加上他有個叫丘松的兒子,很容易讓人懷疑他胳膊里藏著一個火藥包。</br> 朱棣便道:“好,好,好,不愧是老兄弟?!?lt;/br> 說著,朱棣又看向太子朱高熾,眼中倒是帶著幾分明顯的贊賞之色,道:“吾兒此次……行事穩(wěn)重,也很妥當,還有兵部尚書金忠,儲君就該是這個樣子,國家有難,能夠沉得住氣,臨危不懼,這一次朕若是真有什么不測,有太子如此,也無遺憾了?!?lt;/br> 朱高熾慌忙道:“父皇,兒臣慚愧……兒臣當初……確實有些慌亂,是兵部尚書金忠……”</br> 朱棣微笑:“朕當然知道,你是什么性子,朕豈會不知道呢?可做儲君的,怎么可能文武雙全,朕之所以覺得你有所取之處,是因為你能夠知人善任,而且能夠在這個時候,對賢臣言聽計從,這……才是真正賢君的本色?!?lt;/br> 這一句話,一語雙關,把朱高熾和金忠都夸了。</br> 金忠道:“陛下,當時危險極了,這路途上,竟還有賊子的刺客,幸好臣的一身本領沒有落下,手中的刀,也不是吃素的?!?lt;/br> 朱棣哈哈大笑:“金卿家……有兩樣東西最令朕欽佩,一樣是他的嘴,死的能說成活的。另一樣便是他的膽量,他雖不是十人敵和百人敵,卻有萬夫不當之勇?!?lt;/br> 金忠道:“陛下謬贊,臣愧不敢當?!?lt;/br> 朱棣眼睛掃到了趙王,不過很快略過了過去。</br> 趙王朱高燧心里有幾分幽怨,這一次變故,他幾乎沒有什么作為,他很聰明,很快意識到,這些逆賊不可能只殺一個父皇,還可能對太子或者是自己動手,所以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躲入王府地窖里,先避避風頭再說,敵暗我明,可不是出風頭的時候,等差不多的時候,自己只要活著,就可出來主持大局。</br> 結(jié)果……算盤落空,不免尷尬。</br> 朱棣似乎并沒有在乎這些,而是接下來……開始說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br> “此次……功勛卓著者,張安世也,張安世你們想來都熟識,若不是他……朕險些喪命,甚至可能真讓逆黨得逞,我大明基業(yè)也要動搖,朕想問問諸卿,自古以來,誰的功勞可以與之相比?”</br> 朱棣開口詢問。</br> 大家面面相覷,魏國公這些人,雖能識文斷字,但是經(jīng)史水平不高,歷史上誰可與之相比,我咋知道哪個鳥可以比?</br> 可解縉卻是深諳此道,只是……他故作糊涂,當然絕不會這個時候站出來給人抬轎子。</br> 至于太子朱高熾,這畢竟是自己妻弟,朱高熾是很講謙虛的,不好開口吹捧。</br> 朱高燧心里幽怨,一想到父皇這樣夸獎皇兄的妻弟,便覺得心里難受的緊。</br> 朱棣見眾人無言,便催促道:“說罷,都說罷,不要緊張,暢所欲言?!?lt;/br> 朱高燧見父皇很是期待的樣子,心里更是醋意難當,冷不丁道:“司馬懿征戰(zhàn)四方,為曹魏立下汗馬功勞,兒臣以為……司馬懿可以與之媲美?!?lt;/br> “……”</br> 朱高燧的話,是有深意的,父皇你要小心啊……可別上了人家的當,那司馬懿……</br> 朱棣本是期待著大家給出一個好答案,然后繼續(xù)展開說下去。</br> 結(jié)果朱高燧冷不丁的話,一下子教朱棣要跳將起來。</br> 朱高燧道:“兒臣以為……以為……”</br> “你這逆子,我入你娘!”朱棣忍不了了。</br> 當下,豁然而起。</br> 舉起拳頭,便奔著朱高燧去,</br> 朱高燧口里大呼:“父皇……兒臣是就事論事……”</br> 他沒朱高煦的矯健,很快便被朱棣一把扯住,當下,朱棣舉拳便打。</br> “啊……啊……”</br> 朱高燧發(fā)出殺豬一般的慘叫。</br> 幾拳腳下去,朱棣才站起來,拍拍手,虎目逡巡:“好了,繼續(xù)說,除了司馬懿之外,誰的功勞可以和張安世相比……放心,可以暢所欲言……”</br> 這文臣武將,個個看的目瞪口呆,大氣不敢出。</br> 朱棣道:“既然你們都不說,那就朕來說,朕看哪……只有霍去病這樣的人可以相比,你們說對不對?”</br> “陛下所言甚是。”眾臣紛紛迎合。</br> 朱棣看著地上裝死的朱高燧:“趙王認為朕說的對不對。”</br> 朱高燧道:“啊……對對對?!?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