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青樓里頭,已是亂做了一團。</br> 模范營和內千戶所的動作實在太快。</br> 快到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br> 甚至還有人在房中,赤身被人抓住。</br> 直接社死。</br> 至于那些女子,甚至有不少的孌童,也統統都甄別了出來,關押起來。</br> 不多時,張安世出現了。他來的比較遲,畢竟身上的甲胄多。</br> 那趙千戶匆匆來迎,和張安世耳語了幾句,張安世松了口氣。</br> 而后,張安世跨步進去。</br> 緊接著,便聽到了抱怨的聲音。</br> “你們這是要做什么?我們犯了什么事,真是豈有此理!”</br> 張安世一看那氣咻咻的人,竟是認識,身軀一震,上前行禮道:“是劉公啊,呀,您老人家,竟也有此雅興。”</br> 這所謂的劉公,乃是刑部右侍郎劉辯。</br> 劉辯老臉通紅,繃著臉道:“安南侯,這是何意?”</br> 張安世笑盈盈地道:“真是沒想到你老人家,都七老八十了,竟還有此雅興。”</br> 劉辯臉一板,正氣凜然地道:“老夫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張安世道:“本朝自有法度,禁止官員使用官妓,禁止狎妓,凡有官員狎妓者,永不錄用。”</br> 劉辯道:“誰說老夫狎妓了?”</br> 張安世指著那關押起來的眾多鶯鶯燕燕道:“伱還敢抵賴?”</br> 劉辯道:“你哪一只眼睛,見老夫給銀子了?”</br> 張安世頓時怒了,氣呼呼地道:“沒給銀子……便是逼良為娼,更是罪加一等。”</br> 劉辯居然更怒:“我與這里的姑娘,惺惺相惜,她們仰慕老夫才華,有何不可?安南侯,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br> 張安世暴怒道:“哈,仰慕你的才華?你有個鳥的才華!”</br> 劉辯氣定神閑地道:“你大可喚她們來,一問便知。”</br> 張安世瞪著他道:“你以為我不知你的勾當。”</br> 劉辯冷哼道:“你少血口噴人,大明也不是沒有王法的地方,老夫在此與人享絲竹之樂,爾等來此,沖撞民宅,掃我等雅興,卻還想栽贓構陷不曾嗎?再有,你口口聲聲地說此處乃是妓家,那老夫來問你,既是妓家,必要向應天府報備,而其中女子,則為妓戶。安南侯,你不妨好好地去問一問,此地可是娼妓之館?這里的女子,何曾是娼戶?”</br> 他說得振振有詞。</br> 張安世這才意識到,他是辯不過這些人的,永遠都辯不過。</br> 張安世憋著氣,隨即道:“誰和你說這些,我只來告訴你,走私的事,已是東窗事發,若你只是狎妓,倒也好辦,可你自己應該知道自己犯下的是什么罪。”</br> 這一下子,劉辨這些人,瞬間臉色冷了下來。</br> 實際上,方才圍繞狎妓之事,這劉辨故意爭辯,就是想要掩蓋什么。</br> 畢竟,即便是狎妓,觸犯了國法,也算不得什么,可如今……</br> 劉辨陰沉著臉道:“安南侯,凡事……要講人證物證。”</br> 張安世凜然道:“既然找上了你,當然有證據,如若不然,你以為我張安世吃飽了撐著的嗎?”</br> 這十幾人之中,立即有人大呼道:“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來。”</br> 又有人道:“我等絕不受此不白之冤。”</br> 張安世理也不理他們,卻回頭看一眼趙千戶:“所有人統統拿下,一個個給我審,用一些手段。”</br> 趙千戶躬身:“喏。”</br> 張安世又道:“這青樓,給我查封……任何人不得出入……”</br> “還有……有一個叫蒲成志的人,也混雜在這其中,給我立即揪出來。”</br> 聽到蒲成志三個字,劉辯等人大驚失色。</br> 可他們畢竟是見過風浪的人,眼角只是掠過了一絲疑色,卻又很快地歸于平靜。</br> 依舊是大義凜然道:“你們這是要做什么,大明還有沒有王法了?”</br> 混雜在這些人之中的一個青年人,此時正低垂著頭,一副落湯雞一般的模樣。</br> 趙千戶當即開始甄別,此處已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外圍乃模范營,里頭則是內千戶所的校尉。</br> 張安世將這里的女子和男兒們召集到另一邊,他穩穩落座后,才看著眾人道:“這里的主人是誰?”</br> 眾人默不作聲,那老鴇笑著道:“誒……哪兒有什么主人啊,來這兒的都是……”</br> 張安世眼睛別到一邊去。</br> 一般這種情況,眾人便領會了張安世的意思。</br> 安南侯心善,見不得血。</br> 于是,一個內千戶所校尉,當先走向前去,直接一刀,扎入了這老鴇的心窩。</br> 老鴇驚呼一聲,滿是粉黛的臉,更加蒼白,不見血色,臉色也變得扭曲,人便萎下去,當即倒在血泊,斃命了。</br> 女子和男兒們見狀,更是嚇得花容失色,甚至有人驚嚇大叫。</br> 張安世站起來,道:“你們大膽放心地說,不必害怕,這是天大的案子,實話和你們說了吧,這樣大的案子,不死個幾百上千人是不可能的。你們多半也是被人逼迫來此,我希望你們最后不要淪為這些人的同黨。我最后問一次,此間的主人是誰?平日里,你們都服侍什么人?”</br> 他話音落下,便有一個男兒撅著屁股拜倒在地,戰戰兢兢地道:“是曾公子,曾公子……”</br> “曾公子?”張安世挑眉,眼里帶著狐疑,隨即冷冷道:“給我拿來。”</br> 片刻之后,一個公子哥模樣的人被拖拽了來,他口里大呼,你們這是要做什么?</br> 張安世死死地盯著他:“你是蒲成志?”</br> 這公子哥道:“我姓曾,你若是不信,我有戶冊……我……”</br> 張安世笑了笑道:“對你這樣的人而言。這戶冊難道不是草紙嗎?明人不說暗話,我既然找上你,自然有我的緣故。可你到了現在,還想抵賴,看來,你是看不起內千戶所,是嫌我這內千戶所,還不夠兇狠,是嗎?”</br> 公子哥便忙道:“我當真姓曾,我豈敢隱瞞……”</br> 張安世端坐著,冷冷地看著這個公子哥。</br> 半響后,張安世才道:“若我是你,就一定會老實開口交代,而不是在此,抵死不認。”</br> 這公子哥搖著頭道:“我……我……”</br> 他誠惶誠恐的樣子:“當真姓曾,乃荊州人……”</br> 張安世站起來:“入你娘的,敢做不敢當的東西,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不客氣了。”</br> 說罷,張安世快步走出這兒,一面淡淡地吩咐道:“我要口供,無論用什么方法。”</br> “喏。”</br> 張安世隨即便踱步出去。</br> 內千戶所,專門借調了一些詔獄之人,用來對付的,就是那種嘴硬的頑寇。</br> 不多時,一處小樓里,便傳出了凄厲的慘叫。</br> 這慘叫聲令人聽得毛骨悚然。</br> 張安世隨即讓人將劉辯等人押到一處大堂,他看著劉辯等人,冷然道:“你們真是不知死活。”</br> 劉辯臉色慘然,尤其是聽到那‘曾公子’的慘叫,他顯得魂不守舍。上前一步,道:“侯爺,你為何要苦苦相逼呢……”</br> 張安世笑吟吟地看著他:“我有逼你嗎?你們這一個個的,都是朝廷的命官,卻都聚在這里,現在卻來告訴我,是我在逼迫你們?”</br> 劉辯低著頭,嘆息道:“其實……有些事是可以商量的。”</br> “商量什么?”張安世似笑非笑地看著劉辯。</br> 劉辯猶豫片刻,便道:“能否借一步說話?”</br> 張安世便踱步到一旁的耳房,劉辯小心翼翼地上前,壓低聲音道:“其實……若是侯爺您網開一面,不計較這事……老夫其他不敢擔保,卻可保侯爺您,每年至少有二十萬兩銀子的冰敬、炭敬。”</br> 冰敬和炭敬,是古已有之的風俗,幾乎各地的州縣官,甚至某些大商賈,每到逢年過節,都會送禮至府上。</br> 這天熱了,送一些冰敬消消暑。天冷了,送一些炭敬消消寒。</br> 即便是太祖高皇帝的時候,這樣的事也屢禁不絕。</br> 更何況是現在了。</br> 張安世背著手,笑了笑道:“二十萬兩,你看不起誰?”</br> “這……”劉辯一時詞窮,頓了頓,才又道:“只要侯爺答應,這也只是小心思,即便紋銀百萬,下官也可代為說項。與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嘛,我也曉得侯爺有銀子,可……侯爺那商行所掙來的銀子,又有多少能進侯爺您自己家里的呢?這不一樣,這事不消侯爺您費神,每日在家中端坐著,便自有人孝敬……”</br> 張安世背著手,不禁道:“百萬兩,好大的手筆。”</br> 劉辯賠笑道:“侯爺您是什么人,怎么敢少了您的好處,您看……”</br> 張安世笑了笑道:“那你從他們的手里,拿多少銀子?”</br> 劉辯看了看張安世,一時謹慎不言。</br> 張安世道:“收買我張安世,就可以每年出百萬紋銀,你們做的好買賣!”</br> 劉辯立即道:“侯爺這是什么意思?”</br> 張安世笑了:“看來你……從中謀利不少,這算是坐實了勾結逆黨之罪了。”</br> 劉辯色變,隨即就道:“我不知侯爺說的是什么。侯爺,你不可這樣栽贓陷害!哼,今日侯爺這般侮辱我等,到時自有人為什么討一個公道。”</br> 張安世卻看也不看他一眼:“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東西。來人……統統拿下,一并收拾。”</br> 劉辨立即大呼:“我是朝廷命官,你還敢動刑不成?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br> 張安世不以為然地輕蔑一笑,隨即道:“一個個給我打,直到他們肯招供為止。”</br> …………</br> 消息是從應天府,奏報出去的。</br> 一時之間,京城嘩然。</br> 對于尋常百姓,這更多是一件談資。</br> 可對于六部九卿而言,事情就非常嚴重了。</br> 先是翰林院拿人,緊接著是捉拿了許多大臣,事先毫無征兆。</br> 先不說那些人有沒有罪,可即便有罪,這樣侮辱,難免讓人覺得過了頭。</br> 若是朝廷命官,能說打便打,說殺便殺,那大家十年寒窗苦讀,求取這功名,還有個什么意思?</br> 于是六部九卿紛紛至文淵閣。</br> 文淵閣里頭,解縉聽了消息后,心里已知道,這一次,內千戶所是真正的玩過火了。</br> 莫說是他,即便是胡廣也開始抱怨:“這算怎么回事?大臣犯罪,那也該是下旨拿問,是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事,怎么輪得到南鎮撫司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拿人?”</br> 解縉皺眉道:“此事,應當立即奏報陛下,請陛下定奪。”</br> 于是,解縉領百官,請朱棣覲見。</br> 朱棣其實比他們得知消息還早一些。</br> “青樓?”朱棣看著亦失哈道。</br> 亦失哈對青樓二字有些敏感,卻還是躬身道;“陛下,是一處青樓,不過那一處青樓,并沒有在應天府種存檔,所以也算不得是青樓……”</br> 朱棣道:“朕倒沒有見識過青樓是什么樣子!”頓了一下,就道:“拿住了多少大臣?”</br> “十二個,各部的人都有。”亦失哈低聲道:“最高的是一個侍郎,不過……奴婢以為……這是當場逮住的,可能有些人……恰好沒去。”</br> 朱棣手撫著案牘,神色不明,口里道:“他們倒是快活啊。這樣說來,張安世查走私一案,竟已有了眉目?”</br> 亦失哈道:“內千戶所那邊,禁絕了所有的消息,到底查的是不是走私,奴婢就不知道了。不過內千戶所,也派人來,說是……抓到了一條大魚。”</br> “大魚?”朱棣眼眸微微一張,頷首道:“張安世怎的這樣的快?這不符合常理。從事發到現在,也不過區區七八日時間。”</br> 亦失哈便道:“是啊,奴婢也覺得奇怪,所以才覺得匪夷所思。陛下,現在的問題是,百官怨聲載道,都說內千戶所……過火了。”</br> 朱棣露出意味深長的樣子:“這些人……可來覲見了?”</br> 亦失哈道:“已經請陛下召見了。”</br> 朱棣臉色倒是平靜,只道:“召進來吧。”</br> 須臾功夫,這京中百官,來了一小半,解縉為首,紛紛拜倒在地。</br> “陛下,臣以為……國家自有法紀,內千戶所這樣隨意的拿人,實在讓人可怖,現在京城各衙,人人自危,若是大臣有錯,自有都察院指出他的確失,吏部查實他的劣跡和惡行,大理寺負責審判和核驗。”</br> “可現在呢,現在南鎮撫司……”</br> 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乃是胡廣。</br> 這一次胡廣豁出去了,其他的事能忍,這種事,在他看來,幾乎等于到了迫害百官的程度。</br> 朱棣卻是打斷他道:“胡卿說的是什么事?”</br> “乃劉辯人等,狎妓一案。”</br> 朱棣深深地看了胡廣一眼,才道:“可朕聽說的卻是……張安世所查的,乃是一樁欽案。”</br> 欽案乃錦衣衛負責,其他的案子,則交給有司。</br> 胡廣道:“現在問題的關鍵之處就在于,是否欽案,都乃張安世口說無憑。若是什么事,都定為欽案,這豈不天下大亂了?臣的意思是………定為欽案,亦無不可,只是……卻需拿出證據來。”</br> 朱棣嘆道:“胡卿是老實敦厚之人啊。”</br> 陛下這突如其來的話,讓胡廣一頭霧水。</br> 朱棣隨即道:“解卿家也是這樣認為的嗎?”</br> 解縉忙道:“無規矩不成方圓,臣附議。”</br> 朱棣冷冷一笑,似乎更證實了他對胡廣的判斷。</br> 朱棣隨即掃視眾臣一眼,道:“諸卿也這般認為?”</br> 眾臣紛紛稱是。</br> 朱棣站起來,道:“你們說的對,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張安世乃皇親國戚,又是世侯,深受朕的信任。他若是做錯了,眾卿指摘出來,朕也絕不會袒護他。”</br> 頓了一頓,卻又道:”可是……”</br> 可是兩字出口,朱棣的臉色驟冷:“可若是眾卿之中,有人結黨營私,有人勾結逆賊,從中牟取私利呢?朕是不是也該從嚴處置?你們要公道,這好的很,朕就怕你們,都是蠅營狗茍,一個個,心懷鬼胎。可既然你們都這般的正直,這反而教朕松了口氣,如此甚好,那么…現在開始,一切的事,都要秉公處置,對于那些知法犯法的,朕一個都不輕饒。”m.</br> 此言一出,反而讓眾臣們有些不安了,眾臣面面相覷,臉色復雜。</br> 朱棣道:“傳旨,召張安世來,朕要聽他辯解。”</br> 他的話,冰冷刺骨,好像是沖著張安世去的,卻又好像……是沖著其他人去的。</br> 朱棣似泥塑一般,坐下后,便紋絲不動。</br> 于是忙有宦官匆匆出去宣讀旨意。</br> 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張安世方才姍姍來遲。</br> 這張安世乃是有備而來,顯得氣定神閑,見了朱棣,先行了禮。</br> “陛下,臣正奉旨辦案,不知陛下召臣來,所為何事?”</br> 朱棣臉色稍稍緩和:“張卿所辦的是什么案子?”</br> “乃涉及走私的欽案。”張安世如實道。</br> “可是朕卻聽說……事情并非如此。”朱棣淡淡道。</br> 張安世道:“陛下,此案事關重大,臣……一時也解釋不清。”</br> 解縉這時道:“這般說來,安南侯并沒有真憑實據,便妄自斷言,此乃欽案?”</br> 張安世道:“證據當然是有的。”</br> 百官用冷然的眼神看著張安世。</br> 其實這些話,他們是不相信的。</br> 張安世不是神仙。</br> 這才多少天的功夫,你就有了證據?若是這么好查,怎么可能隱瞞到今日?</br> 朱棣卻是來了興趣,目光炯炯地看著張安世道:”證據?什么證據?”</br> “臣抓住了其中一個主謀。”張安世挺直著腰身,信誓旦旦地道。</br> 百官卻紛紛露出了不屑于顧的表情。</br> 朱棣道:“是嗎,押來給朕看看。”</br> 張安世道:“陛下,此人身份十分敏感,而且……牽涉極廣。臣斗膽進言,若是直接押上來,只怕……這百官之中,難免有其同謀。”</br> 解縉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得不站出來了,他微笑道:“原來這全天下,只有安南侯一個忠臣嗎?若是如此,一切案子,都由安南侯定奪,欽案與否,也由安南侯定論,誰是主謀,安南侯說了算,安南侯……你要記得紀綱的前車之鑒啊,這紀綱正是因為如此,一手遮天……”</br> 他的話,傷害性不大,侮辱性卻很強。</br> 張安世怒視解縉一眼。</br> 解縉似乎也覺得失言,便索性緘口不言了。</br> 張安世想了想道:“陛下,既然有人不信,那么臣有一個辦法。”</br> 朱棣道:“什么辦法?”</br> 張安世道:“可以留下一些平日里,為人信服的大臣在此。這些人,至少可以確保,絕沒有牽涉進逆案之中。臣再押來主謀,當著陛下和這些人的面,奏報此案的前進后果,至于其他人,就得委屈他們回避了。”</br> 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唯一的問題是,哪一些大臣,既在百官之中很有聲望,大家信服,同時又忠心耿耿,絕對不會牽涉進逆案里,等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也絕不會聲張出去?</br> 朱棣便笑吟吟地看向張安世道:“誰可留此。”</br> 百官幾乎要窒息了,怎么聽,怎么覺得是個坑。</br> 張安世道:“臣若報出來,只怕會得罪不少人,不過既然陛下詢問,臣也只好斗膽了。”</br>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道:“大學士胡廣。”</br> 胡廣:“……”</br> 胡廣萬萬沒有料到,張安世對他的印象不錯。</br> 張安世接著道:“大學士楊榮、吏部尚書蹇義、戶部尚書夏原吉、兵部尚書金忠、國子監祭酒胡儼、……”</br> 他一連報出許多人。</br> 解縉的臉,已拉了下來。</br> 大學士之中,唯獨是他沒有受邀留下的。</br> 知道分明是在說,在他張安世心目中,解縉不可靠。</br> 至于其他人,幾乎都是極有聲望的人物,而且位高權重,也足以讓人信服。</br> 朱棣此時別有深意地看了解縉一眼。</br> 朱棣道:“這些人,諸卿認為可以信服嗎?”</br> 話說到這個份上,百官紛紛道:“足以信服。”</br> “好。”朱棣也很干脆,立即道:“就這幾人留下,其余之人,告退吧。”</br> 許多人無奈,尤其是解縉,漲紅著臉,可他一點脾氣都沒有。</br> 畢竟,方才胡廣開始對張安世有很多牢騷的,可張安世卻將希望將他留下旁聽,他除了等于是被張安世羞辱之外,也幾乎沒有什么說辭。</br> 當下,百官不得不退散。</br> 留下的人,則一個個面色凝重地站著。</br> 此時,朱棣道:“給諸卿們都賜座。張安世,你可以說了。”</br> 張安世道:“再請陛下,容臣押解主謀來見。”</br> 朱棣點頭。</br> 過了一會兒,那個叫曾公子的人,便被押了上來。</br> 這曾公子身上已有不少傷痕,渾身透著狼狽,好在沒有人傷他性命,他雖遭了刑,卻很硬氣,什么都沒有招供,待進了殿,便口呼:“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br> 說著,涕淚直流地道:“草民乃荊州人,家中頗有資財,有一些良田,進京城來,做一些小買賣,這些都是有據可查的,可是……卻無端遭人構陷,要害我性命……草民……草民……”</br> 他說罷,嚎啕大哭起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br> 胡廣皺眉起來,不禁無語地看向張安世。</br> 所謂的欽案,主謀就是這么一個年輕人?</br> 楊榮和蹇義、金忠幾個,卻是氣定神閑,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只踏踏實實地在聽著,他們都知道,事情沒有這樣簡單。</br> 朱棣看一眼張安世道:“主謀是此人,對嗎?”</br> 張安世道:“幾乎就是此人。”</br> 說著,張安世朝這曾公子冷笑道:“蒲成志,你不要再裝下去了。”</br> 曾公子立即道:“誰是蒲成志?”</br> 張安世笑了笑道:“那么,我只好請人證了。”</br> 曾公子卻好像凜然不懼,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張安世有什么證據。</br> 他道:“好啊,我倒要看看,我曾萬盛,如何成了蒲什么成志。”</br> 朱棣見亂糟糟的,便詢問張安世:“到底是怎么回事?”</br> 張安世便道:“陛下,臣肩負陛下使命的時候,就曾了解這個案子的難處。”</br> 朱棣看著張安世,鼓勵張安世繼續說下去。</br> 張安世侃侃而談道:“海貿能掙來的,是天量的財富。而要進行海貿,就需要招募大量的人手,而且還需要建立各種供貨和出貨的渠道,這其實……和陛下與臣等人的商行,有異曲同工之妙。”</br> 朱棣聽罷,一下子警惕起來,皺眉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當初,你能破獲幾個大案,其實和商行也不無關系。”</br> 張安世道:“是,一個規模如此巨大的商行,所掌控的渠道是驚人的,而依靠商行為生的人,更是數之不盡,從最底層的力士、腳力、伙計,再之后是各種匠人。在其上,則是各種負責分銷和供貨的中小商賈,此后……這些天量的利潤,又不知可讓多少人從中牟利……”</br> 說到這里,張安世看了朱棣一眼,又接著道:“陛下,臣以為,這些人最可怕之處,在于維系了無數人的衣食,這就是所謂百萬漕工衣食所系的道理。”</br> “也就是說,這走私商,他們捆綁了所有人。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于此,這也是他們有恃無恐的原因。”</br> ….</br> 咬指甲的時候咬破了一根手指頭,現在九根指頭在碼字,寫的慢,第二章會晚一點來,可能到一點左右。</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