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燧:“……”</br> 此時,他不自覺地想到了去歲的時候,帶著神仙去給太子醫(yī)治的場景。</br> 而如今,自己終于要遭報應了。</br> 在他的眼里,此時的張安世簡直就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一般。</br> 尤其是在另一邊,許太醫(yī)開了箱子,取出了許多‘工具’。</br> 他見了這五花八門的工具,更是毛骨悚然,就算身上已經沒有多少力氣,牙齒也被咬得咯咯的響。</br> 他甚至覺得,就算拿一個狼牙棒來,直接給自己來個痛快也好。</br> 偏偏這都是些小工具。</br> 最大的,也不過是一個鐵錘,兩寸長而已。</br> 至于其他,尤其是那小刀,不過半寸。</br> 這擺明著……是要將他往死里折騰啊。</br> 最重要的是,這廂房里還有一股子古怪的味道,十分的刺鼻,更令他心里的恐懼無形的加深了幾分。</br> 此時,張安世拿了一個棉口罩,給自己戴上,只露了一雙烏亮的眼睛。</br> 隨后,許太醫(yī)開始點燈,一盞盞的燈,布置在不同的位置,圍繞在朱高燧綁縛的位置,高低錯落有致。</br> 若只是幾盞油燈,不但影響視線,而且還會造成陰影,而陰影一多,手術的部位,就可能無法用肉眼可見了。</br> 而這樣的擺燈法,不但讓這密封的小廂房亮如白晝,最緊要的是,可以制造無影的效果。</br> 如此一來,就不擔心干擾視線了。</br> 緊接著,便是麻藥了。</br> 麻藥很容易就有了,用的乃是閹割太監(jiān)用的臭麻子湯。</br> 效果嘛……只能說一般。</br> 當然,藥效不夠,可以用劑量來湊。</br> 連續(xù)三大碗,張安世先捏了朱高燧的鼻子。</br> 朱高燧嗷嗷叫地張嘴,許太醫(yī)這邊便開始熟練地放了一個漏洞塞進朱高燧的嘴里,而后便開始灌湯。</br> 三大碗灌了干凈,張安世沒有急著堵朱高燧的嘴巴,因為要根據(jù)他說話來確定這臭麻子湯的藥效。</br> 果然,要不了多久,朱高燧便開始破口大罵:“你……你們究竟給我喝了什么?你們……張安世,我和伱無冤無仇……不,就算本王與你有冤有仇,可你也休想如此侮辱本王,有本事給我一個痛快啊……父皇、母后,救命啊,張安世要殺我。”</br> 他大呼著,中氣十足。</br> 顯然,他是真的被嚇壞了。</br> 張安世站在一旁,不為所動,只默默地看著。</br> 許太醫(yī)則心驚膽跳的,開始取出了酒精,按照張安世此前的吩咐,仔細地給一個個器械進行了消毒。</br> 忙完一通后,最后還是忍不住道:“侯爺,下官有點慌。”</br> 張安世看著他愁眉苦臉的樣子,淡淡地開口道:“不要怕……反正橫豎都要挨揍的。”</br> 這話聽著像是打擊。</br> 可這就是張安世聰明的地方,你若是安慰他手術會成功的,許太醫(yī)可能更加慌了。</br> 自己幾斤幾兩,難道沒有數(shù)嗎?這都死了多少頭豬了?</br> 可張安世卻把最壞的結果告訴他,許太醫(yī)的心里便頓時就想:對呀,這都挨了多少次打了,反正遲早都要被打死的,索性來個痛快吧。</br> 這雖是最壞的結果……可既然這個結果,本來就可遇見,倒不如放手一搏。</br> 實際上,趙王朱高燧,比許太醫(yī)更慌。</br> 這些日子,本就因為闌尾的緣故,每日疼痛難忍,再加上傷口感染,又開始渾身高熱,幾次昏厥,這等痛苦,卻不是尋常人可以忍受的。</br> 一旦開始疼痛的時候,他恨不得自己死了干凈。</br> 只是,他不甘愿被張安世這樣折騰著死去。</br> 他口里哇哇叫著,甚至一通亂罵,而后突然又求饒:“張安世,你饒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br> 可沒一會,又惡狠狠地道:“張安世,本王殺你全家。”</br> 他一會兒痛哭流涕,好像真心悔過一般的求饒。</br> 一會兒又聲色俱厲,赤裸裸的威脅。</br> 張安世樂了:“我家人丁單薄,不過哪一個家人都不是你殺得起的,你最多也就只敢殺許太醫(yī)全家。”</br> 許太醫(yī):“……”</br> 張安世頓時覺得自己失言,看了看許太醫(yī),無辜地眨了眨眼,安慰許太醫(yī)道:“放心,他沒這個膽子的,不要怕,退一萬步,本朝沒有殺御醫(yī)全家的先例。”</br> 許太醫(yī)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br> 眼下這個時候,只能姑且信之吧。</br> 張安世此時也開始動了,他用手按在朱高燧的下腹部上,而后慢慢地按壓起來。</br> 直到朱高燧痛苦地嗷嗷叫。</br> 張安世此時的神情很認真,他開始做標記,邊吩咐許太醫(yī)道:“位置就在此,待會兒,從這里切,這樣……盡力傷口小一些,這是小手術,其實和閹割差不多,要果斷,知道了嗎?”</br> 許太醫(yī)臉色有點白,還是堅強地噢了一聲,努力地鎮(zhèn)定情緒。</br> 倒是朱高燧的聲音漸漸開始越來越微弱了,下腹的疼痛,再加上高熱,還有緊張和恐懼,卻又因為喝了大量的臭麻子湯,讓他不知是疼痛還是臭麻子湯的效果,意識開始模糊。</br> 張安世趁此機會,隨手取了塊棉布,直接塞進了他的嘴里。</br> 而后看了許太醫(yī)一眼,大喝一聲:“還等什么……”</br> 許太醫(yī)定了定神,隨著這一聲提醒,整個人打起了精神。</br> 根據(jù)他解剖許多尸首,且生生切了數(shù)十頭豬的經驗,取了刀子,而后……順著張安世的所言的位置,徐徐開始開出一道口子。</br> 當然,這一道口子,決不能直接將所有的皮膚一齊切開。</br> 而是一層層的將皮膚切開。</br> 這樣的做法好處在于,可以有效地進行止血。</br> 而且也有利于術后恢復。</br> 當然,許太醫(yī)手里的刀子,畢竟遠不如后世的手術刀,所以……至多切兩三層,便是極限了。</br> 他先撕開第一層皮膚。</br> 張安世則在旁,取了浸泡酒精的棉花,拿著鑷子在一旁不斷地涂抹,鮮血開始浸出來,不過出血并不多。</br> 許太醫(yī)隨即切第二層,此時已有些緊張了。</br> 不過今日運氣好,第二層并沒有切透,此時出血更多了。</br> 最后一下子,他直接將皮膚全數(shù)切開。</br> “嗚嗚嗚……”</br> 這時,可能因為過于疼痛,朱高燧突然發(fā)出了聲音,身子也開始緊繃起來。</br> 出血明顯的開始增多。</br> 張安世道:“他娘的,這臭麻子湯,效果好像一般,這下完啦,他醒啦,他越是精神緊繃,出血就越多,這下他死定了。”</br> 這話不是說給許太醫(yī)聽的,而是說給朱高燧。</br> 朱高燧隱隱有一些意識,心里的恐懼已不斷地放大。</br> 他能感受到,下腹部好像被人切開一般,這種感覺,說不出來的瘆人。</br> 可張安世的話,讓他更是六神無主。</br> 雖然他認定張安世要殺死自己。</br> 可他現(xiàn)在還想求生,所以當張安世說他若是繼續(xù)緊繃下去,便可能死亡。</br> 于是,他在拼命地想讓自己放松。</br> 人的潛力是無窮的,他開始不再嗚嗚地發(fā)出古怪的聲音。</br> 這種任人宰割的滋味,教他感覺度日如年。</br> 血從傷口涌出來。</br> “切對了。”這是張安世的聲音,張安世很驚喜地道:“很不錯,快……尋到了潰爛的地方嗎?直接切除,不要猶豫。”</br> 許太醫(yī)道:“在找了,在找了,果然……這里竟是脹膿了,你看……”</br> 張安世無語地道:“看個鳥,切就是了。”</br> “噢,噢……”許太醫(yī)深吸一口氣,一手拿鉗子,挑撥著闌尾,一手拿著刀子,最終……直接一刀下去。</br> “快。”張安世道:“上藥,準備縫合……”</br> 一個東西,被張安世捧出來,張安世帶著魚皮手套,看著這黑乎乎的玩意,張安世道:“好險啊,果然……得及時切除,你看……這玩意幾乎要穿孔了,一旦穿孔,便必死無疑。”</br> “這東西我先擱在這兒,回頭你好好去研究一下,這可是好東西,你研究透了這闌尾,尤其是產生了炎癥的闌尾,了解得越多,將來對你用處就越大。”</br> “嗯,嗯……”許太醫(yī)不爭氣地吞咽了口水。</br> 朱高燧的瞳孔,這時不斷地放大,又收縮,又放大,收縮,如此反復循環(huán)。</br> 接下來,便是開始縫合。</br> 縫合就好像姑娘縫線一樣,身為大男人的許太醫(yī),顯得有些笨拙。</br> 不過,總算順利的完成了。</br> 隨后,又是開始消毒。</br> 這是大明第一場,真正意義的手術。</br> 當然,老祖宗猶如華佗,也曾干過。</br> 只是后頭為何失傳,張安世倒覺得失傳也無可厚非。</br> 因為這玩意,死亡率確實太高。</br> 死亡率高……就意味著大夫需要承擔更大的風險。</br> 畢竟你給人開藥,對方死了,大抵還可以說,你這是不治之癥,怪不得我。</br> 可你若是將人開膛破肚了,然后刀子一丟,說一句抱歉啊,我這手術失敗了,我這就把他的零件裝回去,另外,手術費交一下。</br> 這樣也不是不好,就是有點費醫(yī)生。</br> 顯然,絕大多數(shù)大夫,還是聰明的,與其去走這種高風險高回報的路數(shù),還不如求穩(wěn)。</br> 畢竟大夫本身就不是底層,不需要拿命去拼。</br> 縫針完畢,消毒過后,張安世開始上藥。</br> 這一過程,還算是順利,再去觀察朱高燧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已昏死了過去,額頭明顯的布滿了細汗。</br> 張安世探了鼻息,幾乎可以確定……朱高燧還沒死。</br> 張安世長長松了口氣,才道:“現(xiàn)在最擔心的,就是傷口發(fā)炎。藥雖是上了,卻也不保險……按時上藥……而且……只怕他暫時不能吃喝了……辦法也不是沒有…就用灌腸法吧。不過他做了手術,身子不能趴下,想要灌腸,卻也不容易,只怕……得用另一種辦法。咱們在他下頭的板子上,挖一個洞,你鉆到桌下去,給他灌腸……”</br> “啊……這……”許太醫(yī)一聽灌腸,頓時就有了不太好的記憶。</br> 張安世感慨道:“沒有辦法,眼下是走一步看一步,只好難為了你。”</br> 許太醫(yī)帶著幾分為難道:“只是……從下頭灌腸,怎么能將那汁液灌進去?”</br> 張安世沉吟片刻,便道:“可以用氣囊的辦法,嗯……對,得制一個類似于針筒的東西,最好有一根皮管子,直接插進去……你等我?guī)讉€時辰,我交代人,讓匠人們去制。”</br> 許太醫(yī)苦著臉,卻只好答應。</br> 不過張安世和許太醫(yī)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繼續(xù)在此觀察。</br> 只是在這廂房的外頭,許多人卻是忐忑不安。</br> 朱棣其實也聽到了里頭的動靜。</br> 先是聽到趙王朱高燧痛哭、咒罵,而后又是哀嚎……</br> 他大抵也能明白,張安世所說的開膛破肚,可能是真正字面意義的開膛破肚了。</br> 他繃緊了臉,沒做聲,可是趙王府的宦官們,卻已一個個露出慘然之色。</br> 他們是趙王府的人,一旦趙王出了事,他們可能就要遣回宮中去;。</br> 只是,失了自己的主人,回到宮中,那宮中的位置,早就被人給占了去,哪里還輪得到他們?十之八九,他們回了紫禁城,也是去神宮監(jiān)這樣的地方,負責清掃,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br> 甚至還有不少人,可能要被打發(fā)到趙王的陵墓去看墳,這輩子,算是白被割了一次。</br> 朱棣最終有些不忍,便踱步到了遠處。</br> 他心情頗為矛盾,甚至懷疑,張安世可能只是找一個理由,殺死趙王。</br> 若是如此……這未必是壞事,趙王妄圖謀殺太子,這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lt;/br> 現(xiàn)在太子必為他朱棣的繼承人,為太子剪除一個禍患,某種程度而言,對朱棣未嘗不是一個好事。</br> 若是一個合格的帝王,這又算得了什么呢?</br> 可朱棣畢竟還是朱高燧的父親,他心里唏噓短嘆著,自己的兒子醫(yī)治無效死亡,總比下旨處死自己的兒子,要好一些。</br> 朱棣胡思亂想,他大多想的,都是最壞的結果。</br> 徐皇后卻沒朱棣這樣多的心思,她只是一個純粹的母親,雖知趙王放肆,卻也畢竟是自己掉出來的肉,此時只是哀怨,不過卻沒有表露出什么。</br> 這里頭,最快樂的,就莫過于朱瞻基和伊王朱了。</br> 二人躲在角落里,便見朱瞻基叉著手,驕傲的樣子:“你要先想起傷心的事,比如我就會想,阿舅又騙了我,又或者,母妃從前教訓我,我很傷心。想著……想著,眼睛就紅了,眼睛紅了之后,再用手狠狠擦拭,這樣……眼淚就落下來了,這時你再哀嚎幾聲……便像模像樣了。”</br> 伊王朱很認真地聽著,邊道:“你等等,我去取筆墨。”</br> 朱瞻基拉住了他道:“你真笨,這都記不住,罷了,不必去取筆墨啦,二十五叔公,下一次,我做一個筆記給你。”</br> “噢,噢。”</br> 朱瞻基繼續(xù)侃侃而談地傳授經驗道:“哀嚎的時候,不必聲音太大,但要情真意切,所以聲音不可太高,也不能太低,要根據(jù)你自己的情況來。最緊要的是……這過程之中,你千萬不要慌也不要怕,要將它當做吃飯喝水一樣,一旦心里害怕了,就容易露餡,要穩(wěn),知道嗎?”</br> 朱慚愧得羞紅臉,低頭看著只到自己上腹的朱瞻基,瞪著眼睛教訓自己,他覺得自己這輩子白活了。</br> 此時,只見朱瞻基又道:“好,你先想想。你有什么傷心事。”</br> “我有許多傷心事,我母妃……早就沒啦,我父皇也沒啦,父皇不喜歡我……還有……還有……”朱怯弱地想著,心中開始悲痛:“你真好,你父母都尚在,還有阿舅疼你,我……我在宮中,只有皇嫂對我好……”</br> 朱越說越傷心,眼眶紅了。</br> 朱瞻基嘆口氣道:“果然不愧是我們朱家的人,一點就透,已經有八分的樣子了。”</br> 朱擦擦眼道:“我……我……對啦,你說高燧侄兒,能活嗎?”</br> 朱瞻基道:“必不能活了,你不了解我的阿舅,我家阿舅,一向睚眥必報,殺人不眨眼的。”</br> 朱打了個寒顫:“我覺得他不像這樣的人,他挺好的。”</br> 朱瞻基得意洋洋地道:“我是他的親外甥,怎么會不知道?當然,你不可和別人說。”</br> 朱想了想道:“可我會忍不住,我太喜歡跟人說了。”</br> 朱瞻基便瞪著他。</br> 朱只好道:“那我努力不去說,只是高燧侄兒若是真死了,我怕皇嫂傷心,皇嫂就三個孩子。”</br> 朱瞻基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你這樣一說,我也傷心了。”</br>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鬼鬼祟祟的。</br> 好在此時,沒人顧得上他們。</br> 直到那廂房的門打開。</br> 朱瞻基頓時一跳,一溜煙的便跑。</br> 朱道:“跑什么?”</br> 朱瞻基道:“這時得離皇爺爺遠一點,他待會兒又要罵娘打人了。”</br> 朱一聽,打了個激靈,也跟著一溜煙的跑了。</br> …………</br> 此時,朱棣正背著手,依舊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br> 側目看張安世走出來,可許太醫(yī)卻還在里頭,徐皇后和太子朱高熾快步上前,詢問了什么,張安世耐心地一一作答。</br> 此后,張安世便往朱棣這邊來。</br> 朱棣努力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心和心頭的在意,只背著手佇立,看著遠處的假石,還有環(huán)繞假石的潺潺流水。</br> “陛下。”張安世到了朱棣的跟前,便輕聲道:“臣出來了。”</br> “如何?”朱棣看著他,盡力平靜地詢問。</br> 張安世道:“東西割了倒是割了……”</br> 朱棣眉微微一顫,卻抿著嘴。</br> 這聽著后面似有不好啊!</br> 只見張安世接著道:“至于能不能恢復,臣也沒有十足的把握。”</br> 朱棣依舊沒有太大的反應,只頷首道:“嗯,盡力即可。”</br> 張安世道:“是。”</br> 朱棣道:“現(xiàn)在能進去瞧一瞧嗎?”</br> “不可。”張安世道:“只怕還需等一些時候。”</br> 朱棣便也沒有繼續(xù)堅持。</br> 只是此時,他心思比較復雜,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好。</br> 朱棣的眼角,掃了一眼遠處的徐皇后,便道:“你怎么對皇后說的?”</br> 張安世如實道:“也是這樣說的。”</br> 朱棣嘆了口氣道:“她是母親啊……”</br> 接著,便沒有繼續(xù)說什么。</br> 張安世道:“臣這邊,還要做一些安排,能否容臣……”</br> “去吧。”</br> 張安世隨即叫來一個宦官,想了想,便讓人取來筆墨,畫了一張圖紙,而后讓人快馬送去棲霞。</br> 直到傍晚的時候,才有人送來了一個東西。</br> 這是一個幾乎有氣筒大的“針筒’。</br> 因為是趕制出來的,所以外觀顯得比較粗糙。</br> 因為沒有橡膠,所以里頭包裹的是幾層棉布,雖然做不到橡膠那樣完全密封,卻也勉強夠用了。</br> 至于針頭的位置,則是一個小指大的孔洞,有半寸長,這半寸長的地方,又連接著一根軟管,軟管用的是魚皮縫制而成。</br> 張安世帶著這玩意,便立即送去了廂房,卻見此時,許太醫(yī)在里頭不安地來回走動著。</br> 張安世便問:“怎么樣,人醒了嗎?”</br> 許太醫(yī)搖頭,接著苦笑道:“還沒有呢,侯爺……會不會出事啊。”</br> “別慌。”張安世道:“干都干了,這個時候再想這些,豈不是開玩笑?做事之前,要三思,做最壞的打算。可一旦事情干了,就要想開一點,往好里去想。”</br> 許太醫(yī)道:“下官受教,這是……”</br> “你在這針筒里裝上咱們的汁液,而后進行灌腸,灌腸你熟,這針筒……你卻需要先熟練一下。”</br> 許太醫(yī)苦笑,好像每一次,他都和灌腸有緣。</br> 可現(xiàn)在,顧不得許多了,他先對針筒進行了消毒,而后才取了汁液,裝入針筒里頭。</br> 見他如此熟練,張安世也就放了心。</br> 只是天色越來越晚,朱棣自要擺駕回宮。</br>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散去,只有許太醫(yī)繼續(xù)在此看守。</br> 張安世則也領著徐靜怡回府去,一夜無話。</br> 倒是次日,這開膛破肚的消息,還是不可避免地傳了出去。</br> 京城震動。</br> 這種震撼,絕對是可以想象的。</br> 開膛破肚也就罷了,這開的竟還是趙王殿下的,于是許多流言蜚語便滿天飛。</br> 幾乎每一個人所能料想的,都是太子殿下想要剪除趙王。</br> 因為趙王留在京城日久,不免讓人覺得,這是陛下寵愛小兒子的緣故。</br> 如此一來,自然趙王殿下,便成了太子殿下的心腹大患。</br> 于是東宮圖窮匕見,必要將趙王殿下除之而后快了。</br> 當然……也有人覺得這開膛破肚過于想當然,太匪夷所思了。</br> 這人都破了肚子,不就得死嗎?怎么還可能活?</br> 尋常百姓,還只是將這當做是談資。</br> 可對于百官而言,卻不啻是一個訊號。</br> 百官都是屬狗的,抖一抖鼻子,都能聞出味來。</br> 他們出言謹慎,可是內心之中,卻是翻江倒海。</br> 漢王完了,趙王殿下也完了,這樣思來,真正狠的,還是太子殿下。</br> 而張安世現(xiàn)在竟已權勢滔天到這樣的地步,如此大張旗鼓地對趙王不利,陛下竟也不管?</br> 亦或者是這張安世花言巧語,讓陛下竟對他如此深信不疑?</br> 也有人心里摩拳擦掌,趙王殿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少不得,要有人彈劾一番了。</br> 說不準,還真能在這一次,將張安世搞下來。</br> 張安世的行為,已經越發(fā)的讓人難以容忍了。</br> 官校學堂,雜學……還有錦衣衛(wèi)……</br> 這里頭任何一個字眼,都足以讓科舉正途出身的大臣,心生厭惡。</br> 再這樣下去,等到太子殿下克繼大統(tǒng),只怕再沒有人有辦法對付他了。</br> 在這無數(shù)人的非議之中,解縉此時在值房里,若有所思地想著心事。</br> 以至楊榮和胡廣二人拿著一本奏疏來議事,他也恍恍惚惚的。</br> 楊榮不由道:“解公是不是身子不好?”</br> 解縉回過神,苦笑道:“勉仁啊,你就不要故作鎮(zhèn)定了,難道昨夜發(fā)生的事,你不知道嗎?哎,聳人聽聞,真的聳人聽聞啊。”</br> 楊榮道:“現(xiàn)在情況不明,多是坊間以訛傳訛,依我看……事實如何,還需看看再說。”</br> 胡廣也點頭道:“是啊,現(xiàn)在趙王殿下病重,陛下無心國政,這個時候,文淵閣多擔待一些才是。”</br> 解縉便笑起來:“二公所言,不無道理。待會兒,我們擬票之后,還是去見見駕吧,有一些大事,還需奏請。”</br> 楊榮和胡廣便都點頭。</br> 其實說是有事奏請,想來還是解縉過于關心趙王的情況,想借此機會,通過覲見,來判斷事情發(fā)展到了什么地步,察言觀色嘛。</br> 楊榮和胡廣沒有拒絕,畢竟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br> 另一邊……</br> 在經過了一夜的灌腸,許太醫(yī)又是端水端尿之后,一宿未睡。</br> 他實在有些扛不住了,便蜷縮在墻角想打一個盹兒。</br> 只是雖是疲憊不堪,許太醫(yī)還是沒有睡意,此時他的感覺,就是后怕。</br> 因為一旦出了什么事……后果如何,他還真有些不好說。m.</br> 心里想著各種心事。</br> 突然之間。</br> 他覺得固定朱高燧的桌板,卻晃了晃……</br> 許太醫(yī)起先以為是錯覺。</br> 擦了擦眼。</br> 而后,這桌板卻又開始輕輕晃動起來。</br> 這一下子……許太醫(yī)整個人都無比激動起來。</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