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榮聽這鄭賜顯得委屈的樣子，心里只覺得好笑。</br> 此人格局太小了。</br> 稍有風(fēng)吹草動，便惶恐不安。</br> 卻殊不知，由張安世暫時節(jié)制禮部，某種程度，也是承擔(dān)了相應(yīng)的責(zé)任。</br> 權(quán)責(zé)是相等的。</br> 這個節(jié)骨眼上，兵部需要籌備戰(zhàn)爭，到來年開春掃蕩大漠。</br> 而在這個時間點，若是禮部沒有作為，才是你鄭賜倒霉的時候。</br> 張安世幫你承擔(dān)了這個責(zé)任，是幫你才是。</br> 只是顯然，人的想法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只看到了眼前的小利，總害怕到手的東西隨時被人搶奪走。</br> 朱棣隨即道：“兵部要及早擬定一份章程來，朕看……對韃靼，也是時候了，掃蕩大漠，犁庭掃穴。必須在來年開春之前，大軍出發(fā)。”</br> 金忠行禮，稱是。</br> 朱棣讓眾人退下，留下了張安世。</br> 他口里嘟囔著：“真是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朕才沒高興兩天，那該死的韃靼人……”</br> 罵歸罵，卻移駕文樓，將張安世叫到了面前，又令亦失哈去取酒，添了兩副水晶杯。</br> 張安世欠身坐下，朱棣才又道：“伱這酒不錯，來陪朕喝兩口吧。”</br> 朱棣隨即笑了笑：“這內(nèi)亂的事……你似乎胸有成竹，是嗎？”</br> 張安世道：“是，其實……只要韃靼汗和幾個韃靼的重臣死了，群龍無首，這韃靼人就必然無心南下，或是東進遼東，一定會自相殘殺，直到推舉出新的大汗出來為止。”</br> 朱棣若有所思地道：“你要派人刺殺？”</br> 張安世道：“我聽聞韃靼汗身邊，有數(shù)百個金帳侍衛(wèi)分三班保護，防衛(wèi)密不透風(fēng)，這大漠之中，人們只以強者為尊，這韃靼汗只怕也防備有人不軌，想要刺殺他，千難萬難。”</br> 朱棣道：“那還有什么辦法？”</br> 張安世笑了笑道：“陛下，臣的辦法，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而且這個法子，很復(fù)雜，臣怕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br> 他是真的講不清，這是實話。</br> 朱棣顯然對此，雖抱有期待，可也只是期待而已，他隨即道：“你這酒水，滋味倒是不錯，只是……朕雖愛酒，可……畢竟朕乃天子，也不可飲酒無度。這酒雖好……卻有什么用處？”</br> “能掙大錢。”張安世道：“陛下，臣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想……一件事。”</br> 說到錢，朱棣頓時就打起了幾分精神，接著便道：“但說無妨。”</br> 張安世道：“陛下不是說，將來有了糧食之后，是否會谷賤傷農(nóng)嗎？這個問題，確實該引起注意，臣不過是舉一反三而已，糧食多，未必傷農(nóng)，終究……還看怎么用。”</br> “這上等的糧食，可以釀酒，次等的糧食，可以喂豬，喂養(yǎng)雞鴨。從前的時候，是因為缺糧，因為缺糧，所以人們的意識之中，總認為這糧食……是用來給人吃的，可糧少有糧少的辦法，糧多，卻有糧多的辦法。可是陛下，一定要防止有人，打著谷賤傷農(nóng)的名義，刻意地制造糧食的短缺啊。”</br> “就如這百姓，他們的土地產(chǎn)值更高了，更高之后，一家人能吃飽，難道就不該想著如何吃好嗎？達官貴人們飲酒、吃肉，這尋常的百姓，吃一吃又有什么妨礙？”</br> 朱棣聽罷，若有所思：“頗有幾分道理。”</br> “同樣的土地，若是能產(chǎn)出幾倍的糧，其實這也意味著，產(chǎn)出高了，即便糧食的價格暴跌一倍，其實大家有了余糧，售出還是能獲益的。只是……有的人心心念念的，總不希望，產(chǎn)出高了幾倍，價格還和今日一般，如此一來，他們比往年多售出幾倍的糧，掙幾倍的價錢吧？若是他們不甘心，就拿多余的糧去釀酒也好，養(yǎng)豬養(yǎng)雞也罷，這也是他們的事，順道兒，將這些的價格也打下來。這對天下百姓，一定是利大于弊。”</br> “任何事……有利就有弊，可明明是百利一害的事，可有的人，仗著自己的聲量比別人大，卻只痛陳這一樁事的害處，忽視了這件事所能帶來的千百種好處，這樣的事……值得警惕。”</br> 朱棣一口酒飲盡，臉色漲紅，撲哧一聲，回味著殘留在口齒里的余香，點頭道：“你的意思是，楊卿還有胡廣等人……”</br> 張安世搖搖頭：“臣沒有說他們有什么問題，只是有一種聲音，他們格外的大，成日念叨，自然而然會對有的人身上引起留下殘存的記憶，于是但凡遇到這樣的事，大家第一個反應(yīng)，殘存在內(nèi)心的那些觀念便會冒出來。”</br> 朱棣不由微笑道：“你這家伙，小小年紀，心思倒是深得很。”</br> 張安世道：“臣是久病成醫(yī)，被人騙怕了。”</br> 朱棣不禁哈哈大笑，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朱棣有些微醺，因而也打開了話匣子：“你說這酒能掙來大錢？”</br> 張安世道：“是。”</br> 朱棣便道：“此酒雖好，你打算賣多少銀子一瓶？”</br> 張安世道：“五兩。”</br> 朱棣不禁詫異：“尋常的酒水，不過是數(shù)十文一斤，你這酒水……”</br> 張安世道：“陛下……臣一直在想一件事，為何……當(dāng)初太祖高皇帝的時候，對于冰敬、碳敬也無法杜絕？”</br> 朱棣皺起眉頭，卻沒有說話，顯然是等著張安世接下來的話。</br> 張安世道：“所以臣……在想……就算太祖高皇帝不能解決，可陛下乃是圣主，難道就不能從其他的地方解決嗎？或許……有一個辦法。”</br> 顯然，這個問題，朱棣是在乎的。</br> 朱棣立即道：“什么辦法？”</br> 張安世卻是指著這酒道：“可以靠這酒。”</br> 朱棣一愣，隨即不禁大笑：“哈哈哈……張卿你是不是喝醉了？”</br> 張安世認真地道：“臣還沒開始喝呢。”</br> 朱棣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幾杯下肚，可張安世面前的杯子，卻是絲毫沒動。</br> “來，喝……”</br> 張安世道：“陛下，臣酒量淺，喝不慣這酒，只怕幾杯下去，就爛醉如泥了，臣還是喜歡喝一些黃酒。”</br> 朱棣倒沒有逼迫張安世，只是覺得這個家伙有點古怪，不過他也懶得去計較。</br> 論起來，這酒水的滋味，倒還真有幾分意思。</br> “這酒一瓶釀成，需花費多少銀子？二兩，還是三兩？”</br> 張安世擰著眉頭認真地道：“臣想一想，加上包裝的話，也就是這個瓶子，可能是……三十文上下。”</br> 朱棣：“……”</br> “三十文，你賣五兩？”</br> 張安世微笑道：“難道陛下還嫌少？”</br> 朱棣：“……”</br> 不過朱棣立即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此酒……每年可以釀多少？”</br> 張安世道：“想多少就多少，前提是……能賣得出去。”</br> “賣得出去嗎？”朱棣沉吟著。</br> 張安世道：“臣會竭盡所能。”</br> 開玩笑，這酒，可以是有戰(zhàn)略意義的。</br> 乃是張安世真正開始原始資本積累的神器。</br> 相比于其他買賣的利潤，這酒才是真正暴利中的暴利。</br> 不只如此，只要他控制住生產(chǎn)的源頭，至少可以確保，十年內(nèi)，天下沒有人可以模仿出來。</br> 不只是這酒瓶的制造，還有酒水的釀造，都是獨一無二。</br> 至于十年之后……</br> 十年之后……品牌的形象已經(jīng)深入人心，即便市面上出現(xiàn)了新的競爭者，也不過是跟在后頭吃灰而已。</br> 朱棣道：“朕看你信心滿滿，倒也很是期待張卿到底有什么手段。只是這酒水價格這樣的高，倒是讓朕還有些不放心。”</br> 張安世道：“臣所奉行的事很簡單，那便是……這世上誰有銀子，就掙誰的銀子，誰的銀子多，就賣東西給誰，而且還要讓他們不得不買。這天底下，掙尋常百姓的錢，太難啦，這尋常百姓，自己都已饑腸轆轆，就算是剝皮吸髓，也榨不出一點油水來。唯有那些家中藏有無數(shù)錢財?shù)模攀浅甲畲蟮目蛻簟！?lt;/br> 朱棣頷首，隨即就道:“好好干，朕就指著你掙銀子。”</br> 張安世道：“是。”</br> 說著，朱棣的目光又落在酒上頭，爽朗地笑著道：“來陪朕喝一杯吧，朕也不強要你一醉方休。”</br> 盛情難卻，張安世也只好舉起杯子，當(dāng)下，一口將酒水飲盡。</br> 隨后，說完正事的張安世便也告辭離宮。</br> 朱棣依舊還端坐著，獨自喝酒，口里嘟囔著：“酒……真能掙大銀子……還有那……韃靼汗……”</br> 朱棣若有所思著，卻又是將酒水，一飲而盡，忍不住擦拭了嘴：“痛快！”</br> …………</br> 張安世出宮后，便馬不停蹄地又趕回了棲霞。</br> 隨即召來了朱金，而后讓人取來了筆墨紙硯，記下了一些東西。</br> 這時，才抬頭吩咐朱金道：“幾件事，你記下。”</br> 朱金賠笑道：“小的聽著呢。”</br> 張安世認真地道：“第一件事，也就是最重要的一件，按我所寫的這東西，派人四處查訪這幾樣?xùn)|西的下落。放心……這東西雖然稀少，可我大明物產(chǎn)豐饒，一定會有。按著我所寫的特性，你們四處打聽，一定能尋到。”</br> 朱金接過張安世記下來的便箋，低頭看了看，忙是小心翼翼地揣進了懷里，而后道：“小的記住了，三日之內(nèi)，就能找到。”</br> 張安世不免詫異道：“三日就可以？”</br> 朱金笑著道：“這天底下，最見多識廣的人，莫過于商賈，而小的，恰好又與許多的商賈關(guān)系匪淺，只要將這事傳出去，自然會有人……對這幾樣?xùn)|西有印象。何況……不是還有錦衣衛(wèi)嗎？”</br> 張安世道：“這是你自己下的軍令狀，三日之內(nèi)找不到，那我可唯你是問。”</br> 朱金：“……”</br> 張安世自己便樂了：“好啦，跟你開玩笑而已，你不會開不起這個玩笑吧？”</br> 朱金干笑道：“哪里的話，這天底下，誰不曉得侯爺您很幽默。”</br> 張安世又道：“還有……無論是詔獄也好，還是從應(yīng)天府的大牢也罷，給我找?guī)讉€死囚，當(dāng)然，必須是犯下了滔天大罪的死囚，但是涉及到了謀逆，奸殺，或是弒父誅親的之外，給我挑選幾個青壯的，到時我有用。”</br> 朱金甚是不解地看著張安世道：“侯爺您這是……”</br> 張安世道：“要造一個小玩意，造的過程會有一些風(fēng)險，所以不得不使用死囚，若是他們運氣好，到時我會奏上陛下，赦免他們的死罪。可若是他們有什么不幸，那也沒有辦法了，反正他們本也是死囚，秋后就要問斬的。”</br> 朱金頷首：“侯爺您真是宅心仁厚，還給他們網(wǎng)開一面。”</br> 張安世揮揮手：“好了，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是不是宅心仁厚，難道我自己不知道嗎？”</br> 朱金嘿嘿一笑。</br> 張安世隨即又道：“還有一件事，就是咱們的酒……要在天下各州縣，建立供貨的渠道，不說縣城，可至少每一個府城，都需要有一個門店，這事兒，你得費費心。”</br> 朱金道：“這個容易，現(xiàn)在想給咱們商行做渠道商的，多不勝數(shù)。”</br> 張安世搖頭：“不，這個得我們自己來？”</br> “自己來？”</br> 張安世點頭道：“至少布政使司級的渠道，得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里。其他的鋪面想要拿貨，需從我們手里流出去。”</br> 朱金想了想，便道：“好……這個容易，小的先初步搭起一個架子，各布政使司的省城，都置辦下一個門面來。”</br> “這門面要大氣。”</br> “是。”</br> 張安世吩咐定了，便道：“京城這邊，先搭建起來吧。從京城開始……還有，咱們這酒，得取一個名兒……我思來想去，不妨就叫宮廷御釀吧……”</br> “啊……”朱金詫異地看著張安世，微微皺眉道：“侯爺，這會不會……不妥？”</br> 張安世笑著道：“你放心，這銀子……大部分掙了，也是宮里的，陛下只要錢，其他的不論。”</br> 朱金便忍不住道：“陛下的心思，侯爺您是摸透了。”</br> “我還差得遠呢。”張安世瞪他一眼，便道：“滾蛋吧。”</br> 朱金尷尬一笑，慌忙告辭。</br> 張安世這幾日，倒是清閑下來。</br> 很快，幾個死囚，還有張安世要找的東西便送了來。</br> 張安世讓人找了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房子，而后讓這幾個死囚關(guān)在里頭。</br> 自然，在此前，這幾個死囚已經(jīng)過了培訓(xùn)。</br> 這幾個死囚，事先也已告知，遵照著做，就有出獄的可能，甚至還會給一筆路費和安家費。</br> 對他們而言，橫豎都是死，雖知道會有危險，可現(xiàn)在卻有了生的希望，反而都愿留下來。</br> 于是他們在那房子里，照著方法，折騰了足足一個晚上。</br> 次日，幾個人終于拖著疲憊的步子，走了出來。</br> 他們捧著一個鉛盒子。</br> 其中一個道：“侯爺，已經(jīng)制好了，果然……這東西……”</br> 他說著，正要打開盒子，拿給張安世看。</br> 張安世卻是手一擺，道：“不必打開了，你來描述一下制出來的是什么東西。”</br> 這人便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道：“真是一個寶物，我看……這東西，只怕價值連城。”</br> 張安世道：“好了，來人，將他們押回牢里去。”</br> 這人立即跪倒，聲淚俱下道：“侯爺不是說了，到時候……要送我們回家的嗎？”</br> 張安世道：“我說的可不是這個，我說的是，這事我會奏請陛下，等陛下恩準(zhǔn)，這才將你們無罪釋放。所以，這些天，只怕你們還要忍耐一些日子，在獄中再呆一些時間。”</br> “放心，承諾你們的事情，本侯爺都會做到，只是希望你們此番得獲新生，一定要重新做人，若是再敢作奸犯科，呵呵……”</br> 幾個人便磕頭如搗蒜，乖乖地被人押走了。</br> 張安世始終沒有打開鉛盒。</br> 而是很小心地讓人將這東西用綢緞包裹好，又裝入了一個華美的箱子。</br> 隨即，張安世便又讓人請了禮部尚書鄭賜以及禮部的幾個官員來。</br> 鄭賜很不情愿地來了，堂堂一個部堂，現(xiàn)在卻被張安世節(jié)制，讓他心有不甘。</br> 可胳膊拗不過大腿，他是一個膽小的人，心里再多委屈，等見到了張安世，依舊還是賠笑，和張安世相互見禮。</br> 張安世落座，便道：“我思來想去呢，這一次韃靼人來勢洶洶，而大明現(xiàn)在卻需要時間，想要對韃靼人動手，得是來年開春。”</br> “可是啊……今年該怎么熬過去呢？哎……難呀，你們想想看，這韃靼人傾國之力而來，各處的邊鎮(zhèn)都會告急，只要這些人，但凡攻破了一處，就是生靈涂炭。到時我大明的軍民，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屆時得要死多少人？”</br> “一旦如此，那些被屠戮的百姓，眼睜睜地看著我大明的官軍，對此無動于衷，無法做到有效馳援，只怕非要寒心不可。所以……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減緩韃靼人的進攻的時間！我算過了，對方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可要部署，也需要時間。這個時間，可能需要兩個月左右，諸公……現(xiàn)在兵部不能有所作為，那么……該當(dāng)是禮部有所作為的時候了。”</br> 鄭賜不斷地點頭，笑著道：“是，是，是，侯爺說的好啊，現(xiàn)在禮部這邊，已經(jīng)做好了隨時聯(lián)絡(luò)兀良哈部、瓦剌部，甚至與朝鮮國通氣的準(zhǔn)備，為的……就是……”</br> 張安世卻是擺擺手，打斷他道：“這些事當(dāng)然要做，可重心卻不能放在這里。這些人都是墻頭草，韃靼人殺來了，若是他們遲遲不見我大明馳援，必然絕不肯主動為我大明出擊韃靼。”</br> 鄭賜只好道：“那么侯爺您有什么高見？”</br> 張安世道：“事情緊急，我打算派一使節(jié)，帶著一隊人，日夜兼程，立即趕往大漠，去見韃靼汗。”</br> “見韃靼汗？”鄭賜挑眉道：“老夫有些不明白。”</br> 張安世道：“我備上了一份大禮，那韃靼汗見了，一定喜歡。并且……告訴韃靼汗，只要愿意化干戈為玉帛，那么都可以談，什么事都可以談，他們要互市，要賞賜，都可以……”</br> 就這？</br> 鄭賜還以為張安世當(dāng)真有什么別出心裁的主意呢，可現(xiàn)在聽著，心里便不免鄙夷起來。</br> 這事還需你張安世出馬？我鄭賜難道是傻瓜，我行我也上呀。</br> 不就是乞和討好這一套嗎？</br> 鄭賜道：“這是否是陛下的口諭？”</br> 這是鄭賜的第一個反應(yīng)，這事太大了，要知道，縱明一朝，基本上不存在媾和這個說法。</br> 哪怕是歷史上英宗皇帝被俘，土木堡之變后，大明精銳喪失，也沒有選擇媾和，而是直接北京孤城，與深入腹地的瓦剌軍馬決一雌雄。</br> 甚至是明末的時候，到了山窮水盡之時，有大臣上書，希望和建奴人議和，也很快遭到了一窩蜂人的反對，最后此人……下場很慘。</br> 更不必說，這是明初了。</br> 其實也不是……大明沒有懷柔和議和的手段，可議和的前提是，雙方是在一個較為和平的環(huán)境之下。</br> 而對方已經(jīng)下了戰(zhàn)書，并且蓄勢待發(fā)的時候，選擇媾和，這讓鄭賜覺得……一定不是皇帝的意思，肯定是張安世自作主張。</br> 張安世面不改色地道：“陛下已命我節(jié)制禮部，這事，我想我可以拿主意。”</br> 鄭賜臉色卻凝重起來：“侯爺，這不是開玩笑的事。”</br> 張安世道：“未必是選擇去議和，而只是派出人，送上一些禮，去和這韃靼汗談一談，只要沒有達成媾和的條件，那么也談不上是媾和了，對不對？”</br> “既然不打算媾和，為何還要派出使者，賞賜財貨？”鄭賜皺眉道：“這于理不合。”</br> 張安世便冷起了臉道：“總而言之，這是我的主意，若有什么后果，我張安世一力承擔(dān)，至于人選，禮部的主客司郎中來了沒有？”</br> 此話一出，一個干瘦的人便站了起來：“下官在此。”</br> 張安世道：“你經(jīng)常和各國的使節(jié)打交道，這么大的事，為顯重視，還是你親自去一趟。”</br> “啊……”這郎中臉都綠了：“這……這只怕不妥吧。”</br> 張安世繃著臉道：“這是軍令，現(xiàn)在情況緊急，隨時可能有無數(shù)邊鎮(zhèn)的軍民百姓，為此喪生。你明日就要出發(fā)，放心，你的隨員，有內(nèi)千戶所的人，他們會護送你，你死不了。”</br> 郎中腦子昏沉沉的，此時只覺得晴天霹靂一般，可他不敢忤逆張安世。</br> 鄭賜則是皺眉道：“安南侯，老夫不同意你這樣做。”</br> 張安世只淡淡地看著他道：“不同意，然后呢？”</br> 鄭賜道：“沒有然后了，老夫表明一下立場。”</br> 他是一個老滑頭，算準(zhǔn)了即便陛下知道這件事，也不會認同張安世。</br> 可張安世也不好惹，你不能阻止他，所以表明一下態(tài)度，到時追究起來，你張安世濺血，可莫挨老子，濺得我一身都是。</br> 張安世道：“禮物……你們禮部按著規(guī)格，準(zhǔn)備一份，我這兒也有一份厚禮，需要你們一并帶去，記住……這禮價值連城，你們帶回去，好生包裹之后，立即漆上火漆，可馬虎不得。”</br> 說著，張安世將那早已包裹好了的鉛盒擺了出來。</br> 鄭賜沒去碰那禮物，那主客司的郎中，卻不得不去提了，只是這一提，卻發(fā)現(xiàn)這玩意……很沉。</br> 他泱泱地跟著鄭賜，向張安世告辭，回到了禮部。</br> “鄭部堂……”郎中苦著臉道：“下官……當(dāng)真……”</br> “你惹得起張安世嗎？”鄭賜平靜地道。</br> 郎中不說話了。</br> “惹不起，那就只好聽命行事，不然的話，他可能會把你祖宗十八代干的事都查出來，羅織你的罪名。”</br> 這郎中打了個寒顫，最后只好認命地道：“是。”</br> 鄭賜目光落在他提著的盒子上，倒有幾分好奇，便道：“這里頭是什么東西？”</br> “這……下官也不知。”</br> 鄭賜道：“揭開來看看。”</br> “這只怕不妥。”</br> “這是禮部的事，所有送出去的國禮，豈有不核驗一二的？何況現(xiàn)在不是還沒有封存上火漆嗎？”</br> 郎中聽罷，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誰也得罪不起，尚書有令，他哪敢不遵？</br> 于是，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擺在了桌上，將外頭的包裹拆開，便看到了一個金漆的鉛盒。</br> 這盒子上有一個小鎖，不過……這時代的鎖，大抵也只是防君子而已，很快，郎中便將這盒子打開了。</br> 剎那之間，他們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br> 卻見此時……一個巨大的夜明珠，映在他們的眼底。</br> 這是一顆拳頭大的珠子，通體發(fā)光，格外的耀眼。</br> “世……世上……真有夜明珠……”這郎中期期艾艾的道。</br> 鄭賜也看得目瞪口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驚嘆口吻：“好大……”</br> 身為禮部的部堂和主客司的郎中，無論是皇帝賜下的寶物，還是各國的貢品，他們都見得多了。</br> 可唯獨這么個只有傳說中存在的東西，他們卻是第一次見。</br> 雖也有許多所謂的夜明珠，可其實，不過都是點了蠟燭之后，在光的映照之下，折射出光來，顯得它好像在發(fā)光。</br> 而眼下……這珠子，好像自己在發(fā)光。</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