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有成說罷,其實就有點后悔了。</br> 不過不是后悔這句話,而是覺得,自己作為大臣,不應(yīng)該顯得這樣沒有風(fēng)度。</br> 可此時,話音落下,已是覆水難收,便聽張安世道:“好,那就讓你親眼看看,我是如何運這十石糧食的?!?lt;/br> 張安世隨即看向朱棣道:“懇請陛下,讓臣試一試。”</br> 朱棣看了張安世一眼,心里也生出幾分好奇,頷首道:“準(zhǔn)?!?lt;/br> 張安世沒有猶豫,道:“二弟、三弟、四弟,隨我來,來人,先去取一輛糧車來,再去取兩匹馬?!?lt;/br> 頓了一下,接著道:“還有,給我將我的那馬車給我挪出來。”</br> 張安世說干就干,不給張有成任何反悔的空間。</br> 眾人越看越覺得驚奇。</br> 那胡廣倒是忍不住道:“威國公打算怎么比?”</br> 張安世便道:“這還不容易?取一輛戶部的糧車,同時用我的馬車來比一比就是,設(shè)置一個路線,分別載重不同的糧食,看誰先到達終點?!?lt;/br> 賽車……</br> 朱棣不置可否,卻顯得興致勃勃,當(dāng)然……他心里還是有一些狐疑的。</br>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朱棣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道理。所以他每一次行軍打仗,最的是糧草的問題。許多押運的糧車,他都會抽空去點驗,為的就是確保補給不會中斷。</br> 既然沒有反悔的余地,這張有成此時倒也生出了好勝之心,忍不住咕噥:“我倒要看看,這世上能有什么法子,竟可以增加運力?!?lt;/br> 他有他的自信,畢竟是戶部官,運糧本就是主要職責(zé),對于運糧的事,自然也都了然于胸。</br> 因而,他胸有成竹,卻又道:“威國公既要比,那么敢問,若是你運不了十石的糧呢?”</br> 張安世立即豪氣地道:“若是運不了,我讓我兄弟朱勇叫你爹!”</br> 遠處,隨駕的武臣朱能正興致勃勃地看著好戲呢,他們這些武臣,本是在另一處廳里用飯,見這里熱鬧,便都湊過來。</br> 眼看著矛盾極化,張安世和文臣唇槍舌劍,就恨不得要打起來了,朱能正興高采烈,咧嘴樂不可支呢。</br> 可此刻,他臉勐地拉了下來,漲紅了臉,而后深呼吸,終究還是忍住了。</br> 可這時,那得了令正要走的朱勇聽了這話,眉毛一橫,兇神惡煞,眼珠子瞪得有銅鈴那般大,死死地瞪著張有成道:“聽俺大哥說了嗎?要是干不成,俺叫你爹,你給俺等著?!?lt;/br> 這話一出,朱能終于覺得有些忍不了了,抄起袖子就想上。</br> 好在此時,朱棣嚴(yán)厲的目光掃過來,朱能終究還是氣餒,只能留在原地,低聲罵罵咧咧。</br> 張有成當(dāng)然沒有興趣做朱勇的爹,不過雙方都放了狠話,當(dāng)然也不能示弱,便只冷笑。</br> 許多文臣也都來了興趣,一個個悄無聲息地湊到張有成的身邊,佩服張有成的勇氣?!?只是對于張安世的吹噓,他們自是一笑置之的。</br> 若是完全對運糧一無所知的人,可能會相信張安世的話,但凡有一點常識,也不至信了這張安世。</br> 很快,張安世開始拿出了棲霞的輿圖,畫了一個圈。</br> 接著便對張有成道:“不如這樣,就讓這馬車,圍著這展會的宅邸轉(zhuǎn)一圈,我大致計算過,若是繞一個大圈子,足有兩三里的路。我的車,載重十石糧,你的車,載重一石,且看誰先至終點。”</br> 雖然未必能精準(zhǔn)地計算出這馬車的載重量,不過按這樣的方法,大致的載重量卻是可以測出的。</br> 無論如何,張安世都已算是吃了大虧了。</br> 十石糧,便是一千五百斤。</br> 而糧車只需運一百五十斤就夠了。</br> 其實糧車運個三百斤也是足夠的,加上車夫和車上其他的設(shè)施,勉強能達到五百斤。</br> 不過……真正的運糧,并非如此,你運三百斤糧出發(fā),一路上人馬也需要吃喝,這糧……只能從載重的糧車?yán)飦怼?lt;/br> 所以真正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可能這喂馬的草料還有人吃的糧食,就沒了一百多斤了。</br> 正因如此,所以才說只能運一石糧。</br> 可現(xiàn)在,畢竟不可能讓人將糧運到數(shù)百里甚至千里之外去,眼下也只能照著張安世的方法來比。</br> 于是張有成點頭道:“如此甚好。”</br> 很快,張安世的馬車,被人拉扯了出來,而后又有人去取來了一輛普通的糧車。</br> 這糧車再普通不過了,全木打造,乃是最平常的兩輪車,張安世讓張有成自行選一個馬夫,張有成倒也不客氣,讓人去請了一個來。</br> 這馬夫一看就很專業(yè),很熟練地給糧車套馬,至于兩匹馬,卻是張安世讓張有成來選,張有成自然選了一個更高大一些的。</br> 另一邊,張安世讓朱勇來負責(zé)趕車,這新車出現(xiàn)的時候,張安世就讓朱勇來駕馭,因此朱勇對新車頗為熟悉。</br> 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兩輛馬車開始裝載糧食。</br> 張安世笑嘻嘻地回頭看百官,道:“諸公之中,還有人……和張員外郎一樣,有興趣來賭一賭的嗎?”</br> 眾人都默然無語。</br> 雖然大家覺得張安世言過其實。</br> 可畢竟是大臣,總不至于為了這等事,和人置氣。</br> 打賭?這像什么樣子!</br> 張安世便感嘆道:“哎,真是可惜,我還以為我大明的大臣,都有熱血呢。原來遇事就躲,這樣看來,倒是員外郎張有成,有幾分血性。”</br> 眾人:“……”</br> 朱棣算是看出來了,張安世這家伙,絕對算是挑事精。</br> 此時,只見張安世又道:“若是孔圣人在,曉得他的門生們,一個個只拿他的學(xué)問去做敲門磚,就為了牟取一個官身,卻將成仁取義二字,束之高閣,不知會怎么想?!?lt;/br> “孔圣人啊孔圣人,你睜開眼看看吧,你瞧一瞧你的門下諸生,他們是怎樣將你掛在嘴邊,又如何羞辱你的門楣的??资ト?,你睜眼看看啊……”….這一下子,許多人開始騷動起來。</br> 說實話,張安世若只是挑釁一下,大家當(dāng)然置之不理。</br> 可張安世居然把孔圣人搬了出來好一番的陰陽怪氣,這就讓人怒火中燒了。</br> 這就好像對子罵父一樣,簡直就是對著人吐吐沫。</br> 有人忍不住了,昂首站出來:“鄙人監(jiān)察御史鄺埜,倒也想賭一賭?!?lt;/br> 鄺埜這個名字,很是拗口。</br> 不過張安世細細打量他,卻見是一個年輕的大臣,應(yīng)該才剛剛中試,不過顯然此人運氣不錯,年輕輕就成了御史,將來的前途,只怕不可限量。</br> 這人……似乎有些耳熟。</br> 張安世記得,明英宗的時候,土木堡之變,當(dāng)時情況萬分緊急,當(dāng)瓦剌人襲來,便是以英國公張輔,還有當(dāng)時的兵部尚書鄺埜為首的大臣進行死戰(zhàn),最終,這二人俱都戰(zhàn)死。</br> 想來,這個鄺埜,就是那戰(zhàn)死在土木堡中的那個兵部尚書了。</br> 張安世之所以對這個人有印象,倒不是因為他熟讀歷史,而是因為以前看育兒類的書籍,其中就有鄺埜的爹鄺子輔育兒的事例,借以來舉例說明育兒的方法。</br> 這鄺埜從小就沒有母親,因而幾乎是他的父親鄺子輔拉扯大的,父子二人可以說是相依為命。</br> 其中一個事跡,張安世記憶比較深刻,說是鄺埜在刑部任職的時候,曾經(jīng)寄給父親鄺子輔一件衣服,父親則是回信責(zé)備道:“你掌管法律,應(yīng)當(dāng)洗雪冤桉、解決長期積壓的桉件,而不要有愧于你的官職,從哪里得到這件衣服,竟然用它來玷污我?!狈夂弥螅徒贿€給了他。</br> 這雖只是一件小事,卻也見這鄺子輔這個人是個嚴(yán)父,只是嚴(yán)格得有些過了頭。</br> 只是這個時代,大抵屬于教育的典范。</br> 這鄺埜年輕氣盛,現(xiàn)在不過二十歲出頭,再加上他骨子里,似乎就延續(xù)了他的父親的倔強。</br> 此時被張安世一激,他便沒有忍住,挺身而出了。</br> 鄺埜說罷,卻又有一人也站了出來,道:“下官兵部制書令史王文略,倒也想賭一賭?!?lt;/br> 這前后就有三人出來,不過其他大臣,雖沒有站出來,卻也是表現(xiàn)出了敵意。</br> 張安世的本意,其實就是想讓這些人記住教訓(xùn),借此再給這展會,做一個廣告罷了。</br> 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好像玩得有點大,尤其是這鄺埜……這個人倒絕不是壞人,打他的臉,實在有些過意不去。</br> 只是現(xiàn)在,他也騎虎難下了。</br> 于是干笑著看向朱棣。</br> 朱棣顯然急著等這馬車的載重,卻見張安世還在此和人斗口,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便道:“開始吧?!?lt;/br> “是?!?lt;/br> 兩輛馬車,開始裝糧。</br> 新車這邊,張安世讓人拆卸下底盤上頭的車廂,而是采用敞開式的車斗,而后……一袋袋的糧食堆上去。</br> 片刻功夫,這新車上頭,便被糧食堆得如小山一般?!?可這一千五百斤糧在上,新車的底盤微微開始下沉,卻似乎還有余量。</br> 有了彈黃緩沖,再加上鋼鐵打制的底盤,其實不過是一點五噸的貨而已,沉是沉了一些,可畢竟是四個輪,足以分擔(dān)這個重量。</br> 至于那一邊的糧車,也已開始裝滿。</br> 朱勇身手敏捷地上了車,提著馬鞭,另一邊的車夫此時也上了糧車。</br> 張安世一聲號令。</br> 許多人只等看笑話,他們從未見過,有車竟敢運載一千多斤糧食,任何糧車,只怕馬拉都拉不動。</br> 可奇怪的事發(fā)生了。</br> 隨著朱勇的鞭子落下,這馬徐徐前行,而后……這馬車竟開始動了。</br> 起初動的時候,有些慢,可一旦動起來,居然格外的平滑。</br> 那橡膠的四個車輪在地面上轉(zhuǎn)動,將大量的震動過濾。</br> 不只如此,轉(zhuǎn)動的四個車輪,中心的滾珠軸承也開始飛速的轉(zhuǎn)動起來。</br> 這種設(shè)計,幾乎將摩擦所帶來的阻力降到了最低。</br> 以至于,一匹馬的力量,雖是起步時慢了一些,可一旦馬車開始轉(zhuǎn)動,接下來,這馬便好像閑庭散步一般前行,竟感受不到任何的阻力。</br> 四個車輪所帶來的平衡性,此時也展露的一覽無余。</br> 朱勇是個狂野派,這馬車一動,他便激動起來,手提著鞭子,卻也不真正地狠狠抽打馬,畢竟是將門之后,對人可能沒有感情,但是對馬卻是有感情的。</br> 因而,他只是輕輕地抽打,馬似乎受到了指令一般,開始加快速度。</br> 而后頭的新車,也開始不斷地轉(zhuǎn)動起來。</br> 速度……竟開始加快。</br> 反觀那輛糧車,因為采用的乃是木輪,只怕這輪子……卻也在制造時有誤差,再加上車輪的轉(zhuǎn)軸處,用的是一根大原木,將兩頭貫穿了車輪,再加上用的是兩個車輪,一旦載貨之后,馬車的重心下意識地靠后,如此一來,這馬拉動起來,所帶來的阻力便是越來越大。</br> 當(dāng)然,對于新車而言,開創(chuàng)最大的就是那滾珠軸承。這種幾乎在后世應(yīng)用于幾乎所有工業(yè)領(lǐng)域,且結(jié)構(gòu)簡單的構(gòu)件,只要在這上頭,再滴入一些桐油,幾乎可以讓車將阻力降到最低。</br> 朱勇的馬車明顯的越來越快。</br> 因為阻力降到了最低,一旦有了動能,那么車的慣性便開始出現(xiàn)了,居然還可提速。</br> 過了百丈之后,這新車居然輕而易舉地追上了糧車,再之后,開始迅速地與這糧車?yán)_了距離,甚至越來越遠的趨勢。</br> 那糧車的車夫,顯然也有些急了,拼命地抽打著馬。</br> 可顯然,這無濟于事,因為他如何抽打,依舊還是掌握著力度,生怕一旦這馬發(fā)起性子來,糧車本就不夠穩(wěn)固,到時只怕連車也要掀翻。</br> 三里的路程,居然很快。</br> 一炷香之后,便見到了朱勇的身影。</br> 卻見他得意洋洋地駕馭著車,隨即,終于將馬車趕到了終點?!?至于那糧車……居然還不見蹤影。</br> 而站在此處的人,卻一個個一聲不吭。</br> 朱棣屏著呼吸,眼眸定定地盯著那馬車,心里已經(jīng)翻江倒海。</br> 朱能幾個,則是一臉無語地看著耀武揚威,跳下馬車的朱勇。</br> 胡廣與楊榮對視一眼,顯然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震驚。</br> 老成的蹇義和金忠、夏原吉,卻都不約而同的呼吸開始加速。</br> 運輸……運輸……</br> 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br> 十倍的運量,即便沒有十倍,哪怕是五倍的運量……</br> 這意味著什么?</br> 張安世這時樂呵呵地大呼了一聲:“贏了,怎么樣,張員外郎,現(xiàn)在你還有什么可說的?”</br> 張安世看向那張有成三人。</br> 這張有成只覺得腦子發(fā)懵,在戶部這么多年,打死他也不相信,這樣的事竟能發(fā)生。</br> 同樣都是馬車,是由馬拉著,可結(jié)果……竟全然不同。</br> 他驟然之間,臉色變得蒼白如紙起來,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br> 那鄺埜和王文略二人,也禁不住懵了。</br> 方才是一時沒憋住,現(xiàn)在……</br> 見張安世挑釁的樣子,張有成心內(nèi)悲憤無比:“罷罷罷……下官無話可說……既如此,那么自當(dāng)將頭顱奉上。”</br> 【推薦下,野果閱讀追書真的好用,這里下載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br> 鄺埜也悲憤地道:“愿賭服輸。”</br> 連那王文略也稍稍猶豫,最后耷拉著腦袋,道:“下官無話可說,愿獻上人頭?!?lt;/br> 張安世卻冷笑道:“誰要你們的人頭,你以為我為何要和你們賭?就是要讓你明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們自以為讀了幾本圣賢書,靠著圣賢書,輕輕松松地牟取到了烏紗帽。便將天下的一切,都踩在腳下,目中無人,也目中無物。張有成,你方才口口聲聲對人說什么?說這些東西,對天下蒼生有何益?那現(xiàn)在我來問你,你做了這么多年的官,又干了什么對蒼生有益的事?這天下這么多貧賤的百姓,可有一人,是因你而填飽肚子?那在貴州剿賊的官兵,可有一人……是因你的挽救,而活下來的?”</br> 張有成這時埋著頭,大氣不能出,他臉憋紅,哪里還敢還口。</br> 張安世道:“可這天下,恰恰是你和你的同道們,最看不起的這些東西,能夠惠澤百姓,你們可以視若無睹,可以充耳不聞,可今日,這馬車就在眼前,你們定要說,這馬車有何用,不過是奇技淫巧之物罷了……”</br> 朱棣都震驚于張安世今日口才居然頗好,看來只要別人不敢反駁,張安世還是有本事的。</br> 只是朱棣還震驚于這馬車所帶來的作用,此時也沒啥心思聽張安世憤憤不平的質(zhì)問。</br> 卻又聽張安世道:“可我便告訴你們,這馬車載貨,乃是尋常糧車的十倍,若是早有這樣的馬車,即便貴州缺少馬匹,卻也可以及時將軍糧,送到鎮(zhèn)遠侯顧成的軍營,教將士們可以吃飽喝足,才有氣力剿賊。才不會導(dǎo)致營中嘩變,不會發(fā)生官軍潰敗。”….“不只如此,馬匹的用量可以大大地減少,而且這人力,也可大大降低。人馬的減少,也就意味著……損耗的降低,從前十個人十匹馬干的事,一人一馬即可,沿途需要供應(yīng)十個人和十匹馬的糧食和馬料,現(xiàn)在卻也只需一人一馬的用量。這一來一去,不但有助于大軍剿賊,而且節(jié)省了多少民力。你們總是口口聲聲,將蒼生掛在嘴邊,那我來問你,這蒼生上輩子缺了什么德,成了你們嘴邊的口頭禪?”</br> “我辦這展覽會,便是希望借用這些,節(jié)省民力,可以讓百姓們,不必服這么多的徭役,用更好的車,取代人力。可到了你們的口里,卻成了什么呢?”</br> 一句句質(zhì)問,讓張有成竟是百口莫辯。</br> 他努力地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平生所學(xué)里,竟沒有一個典故,可以在此時為自己辯解。</br> 終于,他長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br> 說著,竟是突然一下子,彎腰撿起了一塊石頭。</br>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張安世童孔勐地收縮。</br> 張安世立即大呼一聲:“保護陛下,保護陛下啊……”</br> 他口里雖是大呼,身子卻嗖的一下,躲到了魁梧的朱棣身后。</br> 好在他一向靈活,尤其是對這等事格外的敏感。</br> 不過……那撿起了石頭的張有成,手里捏著石頭,對于張安世的呼叫,卻是置若罔聞。</br> 他取了石頭,卻是往自己的腦門狠狠一砸。</br> 張安世才長舒了一口氣,卻見許多人,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尤其是朱棣,嘴角不禁露出苦笑。</br> 只是……那張有成那邊,卻又生變,眾人瞧去,這張有成竟是頭破血流,狠狠一砸,腦子便暈乎乎的,于是砸不下去了,身子晃晃悠悠的,直接昏倒在地。</br> 顯然,應(yīng)該這不致命。</br> 張安世不禁無語,你還說你張有成不是廢物?連自殺都不專業(yè)!</br> 世上哪里有人可以拿石頭砸死自己的?這一砸,人就暈了,怎么能死?</br> 不過張安世本就不打算要他的腦袋,因而還是大呼道:“快去救治,止血,去取酒精,還有棲霞的藥,養(yǎng)幾日就好了。”</br> 于是,眾人只好七手八腳地將張有成抬著便走。</br> 至于那鄺埜和王文略二人,眼見張有成已動了手,卻也去尋地上的石頭,接著便迅速地被身邊的其他同僚一下子撲倒在地了。</br> 朱棣見了,不斷皺眉。</br> 鄺埜被人按在地上,卻是努力地昂著頭看向朱棣道:“陛下,臣言而有信,既已許下諾言,豈有背信之理?臣雖不才,信義二字,卻絕不敢忘,季布一諾值千金,臣今日若不死,豈不讓天下人恥笑?即便臣父得知此事,知臣不死,也必責(zé)罵。”</br> 這鄺埜聲音嘶啞,說得動情,竟是哭了:“所以懇請陛下,賜臣一死?!?lt;/br> 那王文略,也是被人壓得死死的,整個人狼狽不堪,只道:“臣也愿死?!薄?朱棣的臉上,既有高興,又有煩惱。</br> 高興的是這車……待會兒需要好好研究,現(xiàn)在看來,這車的價值,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br> 煩惱的是……怎么就鬧成了這個樣子。</br> 周遭的大臣們,紛紛都勸:“算了吧,算了吧,方才只是言笑而已?!?lt;/br> “何必如此呢,只是玩笑?!?lt;/br> 張安世見此,一時無語,他無法理解這些人為啥是這樣的思維,至于嗎?</br> 我張安世跟人打了這么多的賭,若是每一次都要實現(xiàn)的話,現(xiàn)在早就萬箭穿心而死了。</br> 自古艱難唯一死,臉皮厚一點算啥。</br> 張安世連忙上前道:“方才是開玩笑的,我只是故意……惹怒你們而已,想讓這馬車制造出更轟動的效果,其實就是打廣告,打廣告,知道吧?算了,算了,方才的事,我已忘了,你們就當(dāng)沒有聽說過。你們別死啊,你們?nèi)羰撬懒?,我會害怕得晚上不敢睡覺的。我膽子小?!?lt;/br> 可鄺埜和王文略二人,卻只是嚎啕慟哭,似乎在他們的理解范圍內(nèi),既然開了這個口,不死是說不過去的。</br> 再加上那張有成已做了表率,努力推開了壓著他們的人,而后匍匐著,不斷朝朱棣叩首:“請陛下賜死?!?lt;/br> 說著,二人不斷地叩首,而且叩得很瓷實,冬冬的響。</br> 張安世這時才更意識到對方是玩真的,臉色大變。</br> 這要是對方真死了,張安世可就算是罪過了。</br> 現(xiàn)在細細想來,自己還是孟浪了,雖然是跟人打賭,可張安世卻忽視了一個問題。</br> 那即是,那些脾氣比較倔的人,往往忍不下這口氣,會挺身而出,和他張安世打賭。</br> 至于張安世真正想弄死的人,一個個狡猾無比,他們雖然心里罵了張安世一百遍,甚至無論張安世弄出什么,他們依舊還帶著所謂讀書人傲慢,可恰恰是這種人,他們往往是絕不會挺身站出來的。</br> 張安世于是可憐巴巴地看向朱棣,希望朱棣能給他解圍。</br> 朱棣瞪他一眼,而后看著地上的二人,溫和地道:“方才卿等開的玩笑,朕也聽了,如張卿所言,不過是玩笑而已,莫非二卿以為,張安世若是輸了,那朱勇真肯喊你們爹嗎?”</br> “既是打賭,就需雙方都能履行賭約,這張安世既無法履行賭約,二卿何必如此?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吧。”</br> 這時,倒是有宦官急匆匆地跑來道:“陛下,陛下,那張有成……醒了……”</br> 朱棣頷首道:“醒了就好……”</br> “可他醒了,卻還要尋死……”</br> 朱棣:“……”</br> 此時,眾人都看向張安世,不少人的目光,帶著幾分奚落。</br> 這一下子,真是王八對綠豆,張安世這廝也算是遇到了狠人了。</br> 且看他如何收場。</br> 張安世大為尷尬,于是大呼一聲:“我現(xiàn)在宣布,他們?nèi)羰歉宜?,那么我也履行賭約,我教朱勇給這三人披麻戴孝,在墳頭喊爹?!?lt;/br> 來啊,互相傷害啊。</br> 朱勇本是在旁看熱鬧,聽到這里,虎軀一震,他無法理解大哥的深意,抱著手,歪頭想了老半天,還是覺得這事兒……怎么越聽越亂。</br> 朱能則是剛剛放下的心,又開始慢慢的提起來,而后,那剛剛才清空的怒氣槽,又開始慢慢的積攢起了怒氣。</br> 此言一出,說實話……其實鄺埜和王文略也開始被繞暈了。</br> 這到底什么跟什么?</br> 我們一諾千金,和朱勇認爹有什么關(guān)系。m.</br> ………………</br> 馬上月初,想月初求一張月票,傷心。.</br> 上山打老虎額提醒您:看完記得收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