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母抱不動萬寶金,  只能拽著他，萬寶金哼哧哼哧跟著萬母跑了一段路，整個人就癱在地上不想走了。
    萬母看著兒子身上兩個尺寸不一樣的鞋印,  委屈又憤恨。
    不就是有個女婿？神氣什么呢？當誰沒有呢。
    萬母帶著兒子直奔大女兒家,  萬家大女兒叫萬慧慧,  嫁在了印刷廠。
    萬母把兒子哄起來：“別往地上躺了乖寶,  咱們去找你大姐！到你大姐家,  讓你大姐給你做肉吃！”
    一聽說有肉,  萬寶金就翻身坐起來,  拉著他媽的手跑的飛快。他大姐每次回家都帶了好多吃的,  有奶糖還有桃酥。
    萬寶金想起來都流口水，大姐送給自己那么多吃的，她家肯定有更多！
    說不定屋子里全是奶糖和大肉呢！真要那樣，他就住到大姐家,  把東西吃光了再回去。
    萬母拉著小兒子一路疾走，臉色通紅走了半小時趕到印刷廠家屬院。
    大女兒嫁了好幾年，萬母除了婚前來過一次,  后來就再也沒有上門過。一時之間還有點摸不著頭腦，問了幾戶人家才摸到門。
    正值中午,  家家戶戶都在吃飯，萬慧慧和她小姑子正在廚下忙活。
    萬母把臉一抹，登時就帶著哭腔闖進門去。
    “慧慧啊，你娘我是沒有活路了——”
    萬慧慧嫁的這戶人家姓王,  家里頭人口多,  這會兒正屋里坐著萬慧慧的男人,  婆婆,  奶奶。
    萬母這副作態進來,  登時就把幾個人給嚇一跳。
    看清人，萬慧慧她男人就上前來先扶著丈母娘坐下。
    萬母不防屋里還有這么多人，這下子眼淚也擠不出來了，只是拽著萬寶金一臉的委屈相。
    萬慧慧聽見她媽的聲音也從廚房鉆出來，倒是把萬母驚住了。
    只見萬慧慧身上穿著一件半舊的衣裳，頭發亂糟糟的，袖子口還沾著油漬，手里掂著鍋鏟。
    萬母不明白，之前萬慧慧回娘家，哪次不是光鮮亮麗？
    遠的不說，就上次萬真真回門那天，她穿的比萬真真都敞亮，一身連衣裙，頭上夾著一個時興的發卡，比現在漂亮多了。
    現在再看，怎么這發卡好像是在萬慧慧的小姑子頭上？
    萬慧慧看她媽來了，臉上頓時臊紅一片。
    萬寶金看到他大姐就湊上去，拉著萬慧慧的袖子大聲嚷嚷：“大姐！你上回給我買的奶糖和桃酥你家里還有嗎？我要吃！你趕緊去給我拿過來！還有肉，我要吃肉！”
    萬寶金一邊鬧著要吃東西，一邊告狀：“大姐，你叫姐夫去給我出氣！我今天被人踢了兩腳，可疼呢！”
    這下子王家人臉色不好看了。
    萬慧慧的婆婆看一眼臉色煞白的兒媳，心知這個糊涂東西肯定又是犯病了，又回娘家打腫臉充門面。
    當即臉色不悅，直截了當替一家人問萬母：“親家今天來是有什么事？”
    萬母后悔自己剛才進門前沒交代寶金，這才讓他剛進門就喊破意圖。訕訕道：“沒什么，就是想慧慧了，來看看她。”
    正常來講，下面的套話應該是“那就別走了，留下吃頓便飯。”
    但王家人深知這位親家的性格，畢竟當年這位可是在接親當天，非要自家再多掏五十塊進門錢才能接走人的。
    “那我就不留你了，親家慢走。”
    這年頭的姻親故舊確實是誰家有事都要搭把手，但為了萬慧慧的弟弟？還是算了吧。
    萬母在王家人面前沒什么底氣，早幾年她第一次嫁女兒，沒什么經驗，接親當天就把親家給得罪徹底。
    后來還是萬慧慧一次次回娘家才把關系重新捏起來，萬母看萬慧慧穿得好，出手也大方，還以為萬慧慧拿捏住了一家子，這才敢上門來找外援。
    現在看，一屋子里面，發話的還是萬慧慧的婆婆，萬母登時不敢再提讓女婿去替她教訓人的打算了，拽了滿嘴喊著要吃肉的萬寶金走。
    萬慧慧的婆婆瞪一眼從廚房出來的女兒：“你也是！”
    王家小姑子吐了吐舌頭，那大嫂要借她衣服和發卡，她能怎么辦嘛。
    萬慧慧的婆婆又扭頭對著萬慧慧說道：“家里沒短過你吃喝，也沒短過你穿用。你用不著整天這么委屈。”
    王家雖然不算富裕，但也干不出來克扣兒媳婦的事。
    但萬慧慧是個糊涂的，剛結婚那一年就拿家里的錢大包小包回去充排場。后來她婆婆就給她限制了，想補貼娘家？可以，那拿你自己那一份去補貼。
    結果萬慧慧不聲不響，真把自己克扣的跟老黃牛一樣。
    家里按人頭扯的布，她做了全家的衣裳，然后把自己那份布料送回娘家。
    按月給他小兩口發的花銷，她省下來全買成零嘴蛋肉送回去。
    平日里還領了織毛衣的活計，掙點錢也是填進娘家。
    她婆婆都不知道說什么好，萬慧慧不送錢，就光送東西，凈買些華而不實的零嘴，只圖好看和面子。
    “往后家里買菜花用都走公賬吧，衣裳也是我來做。”
    不癡不聾，不做家翁。但萬慧慧把自己克扣的都沒個人樣了，卻還甘之如飴，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她婆婆也忍不住了，索性一把子給她管控到極致，沒了錢，她下次回家看看她媽的嘴臉，說不好還能早早醒悟。
    她娘對她也沒見多好啊。進門一看辦不成事扭頭就走，半點都不問她過的怎么樣。怎么萬慧慧就是糊涂油蒙了心，非要回家擺面子呢？
    萬慧慧一言不發進了廚房，眼淚往下掉的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
    每次她回娘家，她娘看到她帶回去的東西，都會對她很好。這讓她有了一種被寵愛著的感覺，仿佛過去二十多年的委屈都煙消云散，她也跟隔壁的錢家女兒一樣，有一雙愛她的父母。
    所以她就像個成癮的人一樣，一次比一次帶回去的東西多，一次比一次的東西貴。
    每次大包小包回娘家，看著她媽眉飛色舞跟鄰居炫耀，她都覺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她媽是愛她的。
    但現在這個幻想被打破，萬慧慧一時也不知道自己下次空著手回娘家，她娘會是個什么反應。
    邊上的小姑子看她這樣，不忍心道：“嫂子，不是我說，你媽明擺著就是沒把你放心上。”
    誰家親媽能這么心安理得享受著女兒的孝敬，卻連關心都沒一句？
    她這個嫂子樣樣都好，手腳麻利，做人也敦厚，就是在親情上頭看不破。
    ****
    萬母在大女兒那兒碰了個軟釘子，心里的怒火越壓越盛。
    萬慧慧個死女子，不中用！
    萬母憋著氣在原地轉了兩圈，萬寶金跟著她跑了一路，這會兒已經餓的不行了，萬母兜里只有兩塊錢，給他買了兩個包子抱著啃，剩下的一塊多錢，萬母拽著萬寶金去坐車，她要去油田！
    大女婿靠不上，小女婿總得能靠上，萬真真可懷著他家的寶貝兒子呢！
    她男人除了上班簡直跟個啞巴一樣，指望他還不如去跳海。王華就不一樣了，就憑萬真真肚里的孩子，他今天都給她寶金出這個頭！
    ****
    老錢家這頭倒是樂呵，錢父請了一下午的假，女婿上門，怎么說中午也得喝兩盅。
    錢父本來在家里是個說一不二的，這一周日子卻不太好過。
    老婆去了小女兒家幾天，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一樣。脾氣大的要命，誰惹她不順眼就別想落到好。
    還沒開席，錢父就悄悄伸手去拿酒盅。
    錢母一記眼刀飛過來，扎得他手瞬間縮回去。
    再開口就是有點弱氣的爭辯：“女婿來了，我還不能喝點？”
    錢母把酒瓶拿過去，在上面劃了一個道道：“人周皓不喝酒，你一個喝到這個地方就可以了。”
    錢父有點委屈，日子到底還能不能過！他老婆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多少再加點，我下午不上班。”
    錢母大度的把線往下移了五厘米：“就這兒。”
    錢父接過來酒瓶，整個人都有點頹。
    周皓極有眼色，對著丈母娘說道：“媽，我陪爸多少喝點。”
    錢母瞬間變了臉色，笑瞇瞇說：“喝多少都行！家里有地方住，喝醉了晚上就別走了，跟晴晴一塊留一天。”
    錢父：……
    周皓裝模作樣給自己拿了個酒盅，里頭倒的卻是白開水，跟錢父使了個眼色。
    錢父幾乎要熱淚盈眶，好女婿啊！好女婿！
    美滋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還跟周皓碰了下杯子。
    中午這頓可是花了錢母不少心思，連黃瓜錢母都給切成蓑衣的，擺了一大桌子，看著就有食欲。
    酸湯小酥肉，肉沫茄子，蒜苗炒五花，布袋雞，酸辣大白菜，油炸紅薯丸子，涼拌黃瓜……
    黃倩倩剛才被萬寶金嚇哭，這會兒揮舞著她的小筷子，吃的別提有多香了！
    周皓看著雖然瘦弱但可可愛愛的小姑娘，腦海里全是自己要是跟晴晴有個女兒該多好。
    錢晴看周皓充滿希冀的眼神，心里卻有點苦澀，她跟周皓說了她夢中似乎是沒有孩子的，周皓當時提都沒有提這件事。
    但周皓對孩子的喜愛不是作假的，難道他只是怕自己傷心才不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