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晴回家晚, 她跟著李紅梅一道去了廣播室,本來李紅梅是想把她的名字也放上廣播好好吹一波的,被錢晴被攔了下來。
有的架子你上去了就下不來, 她隨手幫個人是好事, 但要給她搭個高架子架上去, 往后她還怎么做生意?
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了, 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
冰棍攤還能接著擺, 雖說子弟一小也給個體戶劃出個道道, 有了明確的說法, 往后校門口的獨門生意估計少不了來分杯羹的, 但錢晴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她一個人也吃不下這么大的市場,學(xué)校那么多小孩呢,全讓她一個人占盡了便宜,她往后還能在筒子樓里住嗎?周皓可還吃著廠里的飯呢。
錢晴哼著歌回家去了, 一進門就看見她媽心神不寧的。
“晴晴你可回來了。”
錢母聽見下頭有動靜的時候就探頭看,后來聽人說是有人砸三輪車就慌了,要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結(jié)果被隔壁剛回家的陳欣然攔住了。
陳欣然安慰她說廠里肯定給說法,她一個老年人下樓, 再被沒輕沒重的推一把,那醫(yī)藥費恐怕一個三輪車都打不住。
好說歹說又陪著她坐了一會兒,等到幾個男的把王華架回家,倆人隔著門也聽懂了大概。陳欣然見沒事了才回自己家。
錢晴這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冷汗都要嚇出來了。
她媽晚上有點夜盲, 容易看不清東西, 真是下樓去攔, 碰上王華那個瘋子一個鬧不好確實會出事。
“媽, 往后你記住,離這家子都遠一點。”
本以為就萬真真一個心歪的,誰知道王華居然比萬真真還不如。
萬真真是有賊心,真要讓她干啥出格的事她也沒那個膽子。王華不一樣,他未必有萬真真想得多,但他脾氣上頭還能控制住自己嗎?
今天是拿扳手砸車,明天是不是就要拿錘子砸人了?
錢晴心里也煩惱,不知道周皓能不能盡快往上升一升,升職了能不能跟廠里申請換個房子。
哪怕同一棟樓換個樓層呢,她不想挨著萬真真一家子。
老的糊涂,小的沖動,再加上萬真真花生米大的腦殼,說不好什么時候火就燒到自己身上來。
筒子樓的生活她倒是沒有不習(xí)慣,油田大院比起她娘家那邊有人情味的多。畢竟這年頭要找很壞的人也難,大家都是端著集體的飯碗,有顧忌也有希望。最主要的是,她想做的生意就是在油田范圍內(nèi),所以有必要在這里先把自己的根扎結(jié)實。
“媽,前幾天你不是問我萬真真的事情嗎?這幾天你來了,也看了。心里應(yīng)該曉得我為什么這樣說了吧。”
錢晴之所以前幾天沒說,就是因為錢母耳根子軟,她先把萬真真說的狗屁不是,她媽未必相信。說不定還會因為錢晴說的嚴(yán)重,對比萬真真的行為覺得“不過如此”。所以錢晴選擇讓錢母自己去看,去聽,她最后再來翻一翻萬真真的舊賬,一次性給錢母來個大的。確保她往后不會再對萬真真一家產(chǎn)生丁點同情的念頭。
錢母嘆口氣:“她是個糊涂人,嫁的也是個糊涂的。”
三輪車多貴呢,一百多塊,說砸就砸,怎么看也不是一個過日子的人。
錢晴對她媽了解的很透徹,這會兒她只怕是對萬真真的心情已經(jīng)平靜了,畢竟萬真真的名字上了廣播,被全廠都知道了她干的事。這在錢母心里無異于萬真真已經(jīng)受到過懲罰,所以不該再對她抱有什么偏見。
善良到有點懦弱的人就是這樣,加害者一旦得到懲罰,他們就會迅速原諒,并且真誠的相信這些人能夠改正,浪子回頭金不換,放下屠刀就成佛。
“你先別慌,有點事我之前沒給你說,你還不知道萬真真嫁過來第二天就坑我的事情吧?”
錢晴這會兒就不再留余地,錢母既然覺得萬真真搶生意已經(jīng)受到了懲罰,那之前那筆賬呢?兩次犯錯,怎么也不能說她只是一時糊涂。
錢晴一五一十說完,錢母已經(jīng)氣得腦子暈乎乎的,猛地站起來,左右找了兩圈。
“……你找什么呢?”
“我找家里的雞毛撣子呢,我得上門去問問她安的是什么心!”
錢晴哭笑不得把錢母拉下來坐好。
“跟你說這些事情不是叫你生氣的,就是叫你知道知道她是個什么樣子的人。”
“以前我說她家家教差,她媽老是讓寶金飯點上門,你說我小題大做。后來我說她媽做人不厚道,老是看咱家有什么就上門扮可憐,你說我想得多。”
錢母有點掛不住臉,低下頭:“還說這個干什么……我那不是不知道……”
“你跟我爸都心軟,自然覺得世界上都是好人,總想著給人機會就能改好。關(guān)鍵是現(xiàn)在時代變了,以前大家都吃一鍋飯,誰惹事都要掂量掂量廠里怎么說周圍人怎么看。大家有點小摩擦也都覺得是小事,犯不上跟常年相處的鄰居吵起來。”
“往后這想法還是趁早改一改,這幾年下海的工人越來越多,大家的差距會逐漸拉大。以前咱們家里做頓好飯,來個鄰居就是添一雙筷子,給出去幾口吃的。往后要是做生意掙點錢,人家眼紅你你也送上去叫人家坑?”
“萬真真第一次坑我,就是因為周皓得廠里重用要出差,說瞎話騙我想壞周皓的工作。第二次是因為我賣冰棍掙錢,她就直接下了那么大的本錢,拼著一個冰棍掙三分也要跟我打擂臺。”
“媽,你自己也能察覺到不同對不對?為個工作她再嫉妒也就是撒個謊,為錢她就跟豁出去了一樣。這次我是一天掙一百多她就眼紅,往后我要是掙更多,一天掙上千上萬,那她還會怎么樣呢?”
“再說了,等我掙到上千上萬的時候,別說萬真真了,李真真楊真真都得出來。”
“你得適應(yīng)這個改變,也得能穩(wěn)住自己。我掙錢是想叫你們都跟著過好日子的,你要是耳根子軟著,叫人哄了騙了,那我掙錢還有個什么勁?這不是平白給自己找氣受呢。”
這些話說完,錢母心里仿佛是被一道大浪打過來,全是酸楚和愧疚。
女兒說的沒錯,她一個人在前頭拼命的趕車子,周皓出差她就一個人干。那么瘦還要每天頂著大太陽汗津津去進貨送貨。
她這個當(dāng)媽的沒幫上多少忙,難道還要叫孩子擔(dān)心她被人騙嗎?
現(xiàn)在想想,女兒在娘家時候說萬家的那些話,哪句又說錯了?
就連她這樣的好脾氣,偶爾也要厭煩一下隔壁的沒臉沒皮。那為什么女兒說起來時候,她非要反駁,非要爭辯呢?
也許是為了維護自己作為長輩的權(quán)威,也許是確實如女兒所說,因為覺得都是小事。再或許,她跟老錢,只是因為怕跟鄰居起沖突,所以才想息事寧人而已吧。
錢晴一口氣說了個痛快。
這些話她準(zhǔn)備了好幾天,就是想給她媽講明白講清楚。
她要帶著她姐做生意,往后不出意外肯定日子要紅火起來。
萬真真不足為懼,她的路子錢晴已經(jīng)摸熟了,而且經(jīng)過這次的事,萬真真也能消停個很長時間。
但誰家里沒點七大姑八大姨的?尤其她爸那邊的親戚,更是一個賽一個的不上臺面。她們家就只有她跟她姐兩個,她奶奶一直攛掇她爸從大伯家過繼一個男孩過來。
她小時候大伯家的堂哥來她家,那是看見什么就拿什么。嘴里還振振有詞說“奶奶說了,你們都是賠錢貨,你爸媽得靠我養(yǎng)老,所以你家的東西都是我的。”
那時候她氣的不行,把堂哥一頓揍。
前幾年不少人勸她爸媽,讓給她找個入贅的,家里總得留個女兒傍身。是她爸媽覺得平白拆了她跟周皓可惜,而且招贅來的人一般哪有好的,怕虧待了她才沒有這樣做。
她嫁了,家里的壓力肯定更大。
所以錢晴就想趁著她媽在這里的幾天,好好培養(yǎng)一下她媽的做生意意識。
有來有往的鄰里情誼值得維護,沒皮沒臉的也沒必要多來往。眼紅嫉妒的人,你就當(dāng)她們是個屁,別指望去理解她們的內(nèi)心。
跟不正常的人你壓根就共情不了,還不如使勁往前跑,跑到她們看不見你的車尾燈。
錢母心里百轉(zhuǎn)千回,終于定下心來,握著錢晴的手:“我也是個糊涂人,你爸跟我年紀(jì)大了,沒你腦子活絡(luò),有時候也是給你們扯后腿。”
說著眼淚溢了出來:“往后你別那么拼,你說的媽都聽明白了,你也放心,我回去會管著你爸的。”
錢晴給她擦去眼淚:“說什么回去呢,媽,你來了也幾天了,我這里的生意不錯吧?”
錢母緩了緩情緒:“是不錯,但是賣冰棍它不長久啊。”
“校門口那間房子我租了一年,咱們不賣冰棍了還能賣別的。今天我去開會,聽話音往后油田上是要鼓勵個體戶了,說不好校門口那邊還要有大動作。不過咱不怕,咱們獨一份的店面,哪個小攤能有咱占優(yōu)勢?”
“我打算等冰棍賣不動了就去省城批發(fā)點貨,什么鉛筆橡皮文具盒,零食小吃小玩具,在門口支個攤子,你來管怎么樣?”
錢母有點猶豫:“我行嗎?我不行的,再說你爸還在家里呢,這里離家又遠。”
說到這個錢晴也暫時沒有好辦法:“媽你好好想想,這生意你是指定能干的。而且又有周末和寒暑假,房子的事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跟李主任關(guān)系還行,讓她幫忙找一個總不會麻煩。”
錢晴沒提讓她媽住她家的事,要是個兩室一廳還好,一室一廳說了她媽也不會同意。
丈母娘常住家里,別人該說錢晴不懂事了。
其實錢晴心里最想的是讓她爸辦個病退把工作停了,兩口子一塊接來住。
她爸媽生她姐時候年齡就不小,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身的病痛,火柴廠的工作也不輕松,沒必要一直死守著熬退休年紀(jì)。
錢母忐忑之余也問錢晴:“這主意你跟周皓商量過嗎?”
錢晴:……
還真沒有。
“他不是出差了嘛。”
錢母嚴(yán)肅了許多:“晴晴啊,我得說說你。雖然周皓對你好,也尊重你。但生活的事情是要兩個人一塊商量著來的,小事上互相溝通是過日子,大事上彼此尊重才能走長遠。周皓出差都快兩星期了吧,等他回來你跟他商量好再做決定。生意什么時候都可以做,夫妻倆的關(guān)系要是有疙瘩,往后就長不了。”
錢晴有個優(yōu)點就是認(rèn)錯極快,只要她認(rèn)識到自己錯了,一般馬上就能調(diào)整改正。
“好的,媽,是我想淺了,等周皓回來我跟他商量商量。”
也是以前她一個人做決定做慣了,周皓除了會說“好好好”“是是是”從來沒反駁過她,讓她差點犯錯。
不過她是真的想周皓了……
要是能給小賣部那間店裝個電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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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華被架回家之后就一直沉默著,王老婆子摟著他勸,嘴里嚷嚷了半夜,可把樓上樓下都給吵的不行。
但誰也不敢說什么,畢竟今天王華的所作所為大家都看在眼里。
那瘋勁,著實是嚇人。
大院里的孩子有幾個都被嚇哭了。
王華死死咬著牙關(guān),要等萬真真回家來。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對萬真真做什么,但他是真想當(dāng)面問一問萬真真,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過她,她才故意嫁進來坑他。
結(jié)果母子倆左等右等都不見萬真真回家來,王老婆子有點心驚,顫巍巍問王華:“你說她該不會想不開……”
王華斬釘截鐵的否認(rèn):“不會!”
遇到事就要跑的人,十有八九是跑回娘家避風(fēng)頭去了。
王華一拳砸在床上:“等她回來,我們就去離婚。”
拼著離婚的名聲不好聽他也要離,這個女人進門才多久,層出不窮的惹出事。他回來還聽人說了,說是中暑那個小女孩還是廠里新來的工程師的女兒。
王華的臉色在明暗的燈光里變得更加怨毒,這下周皓更得意了,他老婆救了工程師的女兒。
王老婆子點頭:“對!跟她離!叫她滾!”
喪門星一個,除了哭就是捅婁子,趕緊滾蛋騰地方!她好給她家華子再找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