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真真當即就準備入手，這年頭賣冰棍是成本最低的個體戶行為了，只要有一輛自行車，再弄個鐵皮箱子，批了冰棍之后只要能捱住熱能吃得苦，賣一根就是一根的錢。
    萬真真把自己僅有的十幾塊錢拿出來，準備也騎上自行車批冰棍去，等到放學時候就去子弟一小門口跟錢晴打擂臺。
    她這頭要走，王老婆子就開始陰陽怪氣：“家里那么多事還沒忙完就往外跑，真就是小門小戶沒教養。”
    萬真真憋氣，你有教養？你家又是什么好門楣？孤兒寡母當個工人還尾巴翹到天上去！
    不過她到底是忍了氣跟王老婆子交代：“媽，你看到沒有？隔壁錢晴現在賣冰棍可掙錢了。我看她每天推著三輪車賣，估計一天就得掙好幾十呢。我現在補不上廠里的編制，成日閑在家里也不是個事。就想著去外頭賣賣冰棍，也能掙點錢。”
    王家跟錢晴住隔壁，王老婆子看著錢晴進進出出，能不眼紅？
    不過她要臉，覺得個體戶丟人，沒少在樓底下跟人閑磕牙說錢晴的不是。
    “剛進門就瞎折騰，就是看著周皓不在家。都等著看吧，等周皓回來了，肯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頓！”
    “做個體戶做的這么不要臉，廠里的房子要去當自己的門面，臉皮真是厚死了。”
    “女人家家的，成日往外跑，指不定在外頭有啥事。周皓也是個蠢的，娶個這樣的媳婦進門就敢自己去出差，也不叫他媽過來看著人。”
    ……
    這會兒一聽自己兒媳婦也動了心思，王老婆子瞬間就炸了。
    “咋地？你還要去當個體戶？這個家盛不下你了？好哇，我就知道你跟隔壁那個姓錢的好，你也跟她學那些不三不四的是不是？”
    前兩天王老婆子罵錢晴的時候，萬真真只會在心里叫好，也覺得錢晴是不安分，畢竟她結婚前就老是跟別的男同學勾勾搭搭。
    但現在被王老婆子這樣罵，萬真真心里就不得勁了。
    “媽，咱家光靠華子的工資太緊巴了，咱們幾個大人還好。但我說不好什么時候就懷上了，到時候總不能教您孫子跟著吃苦吧？我多少賣點冰棍，貼補貼補家里。再說這買賣憑什么全給了錢晴，咱們也是油田的一份子，我就每天中午和下午去一趟，又不耽誤做飯。”
    萬真真太曉得在家里人面前說什么話，有關于孫子的話題瞬間擊中了王老婆子的內心。
    是啊，兒媳婦說不好什么時候就懷上了。她現在手里捏著大幾百塊錢，但花在孫子身上那是怎么也不嫌多的。
    反正這個兒媳婦在家也是礙眼，打發出去掙點錢就掙吧。說的也對，憑什么好處都給周皓家得了，小學門口難道就叫她錢晴一個人承包了不成？
    得了婆婆的準話，萬真真也申請到了家里自行車的使用權。當即就趁著下午空閑去批冰棍了。
    到了地方才發現壞菜，她沒有那個鐵皮箱子。頂著大太陽騎了一路，萬真真整個人都快被曬出油了，這會兒也不想再往回跑，直接就在窗口那兒問能不能買個二手的。
    辦事員這會兒也熱情，二手倒騰一次就是好幾塊，他前幾天剛賣給錢晴好幾個，嘗到了甜頭。這會兒分外好說話。
    “十塊錢一個，里頭給你墊好紙殼子，你回家還能再墊點厚衣服，一個箱子能裝一百個。”
    萬真真沒覺得貴，她畢竟是幾十年后重生回來的，已經對后世的物價習慣了，這會兒說十塊錢，她倒也不覺得有什么。但是她身上只有十八塊錢，十塊錢是婚前攢的，八塊錢是偷摸從王華兜里摸的，王華一個大男人，口袋里錢沒個數，萬真真一天偷摸拿一塊兩塊的，他也不會注意。
    “便宜點行不？鐵皮箱子就算自己去打一個也超不過五塊錢，你賣十塊是不是有點太心黑了。”
    辦事員當即就拉下了臉，會不會說話？會不會說話？誰不知道自己打一個就幾塊錢？但是你不是勤等著用？賣五塊錢一個我還掙個屁！
    “你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不伺候了。
    萬真真黏黏糊糊想了一會兒，還是不想再騎車跑了，這大太陽的，她要是再跑回去找人做，還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賣上呢。
    “給我一個吧。”
    辦事員翻了個白眼，廢話那么多還不是要買？那前頭說話不會好聽點。
    “同志，真不能再便宜一點嗎？”
    “不能。”
    其實便宜個一塊錢還是能的，前頭最便宜還賣過八塊。但這會兒他壓根就不想伺候，就按照十塊錢一個賣。
    萬真真肉疼的掏了十塊錢，換來一個鐵皮冰棍箱。
    她盯著墻上的價位表一點一點看，一會兒覺得各個價位都進點好，一會兒又怕貴的賣不出去。
    考慮了良久才下定決心：“給我來個二十根鹽水冰棍，十根紅豆十根綠豆。”
    便宜的好賣，她本錢不多，先這樣試試。
    進完了冰棍，萬真真哼哧哼哧騎著自行車走了。沒多久，錢晴也騎著她的三輪車來了。
    除開最開始兩天的忙亂，現在錢晴可以說是十分的輕車熟路，也有了一定的經驗。
    只見她穿了一身連衣裙，手臂上卻套著長長一雙自己用秋衣剪出來的遮陽套袖，一把傘架在車把上，把頭臉和下半身都遮住，三輪車車把邊上還弄了個藤編的小簍子放水壺。
    辦事員一看她這樣就笑，見過怕曬的，沒見過這么怕曬的。關鍵是這么怕曬還要出來做生意，比有的男人都吃苦。
    “來了，今天進點什么？”
    錢晴把三輪車騎到陰涼地方，先擰開水壺灌了兩口。
    “鹽水冰棍給我來個四百根，紅豆綠豆對半一樣一百，橘子葡萄也是一樣一百，那個牛奶的，兩毛價位給我來五十根。”
    她把告示貼出去了，這兩天也陸續有人來買，一般都是十根二十根的，也有叫送貨去的，但是不多。
    主要是她現在分不開手，本來學校門口的生意好就好在占時間短，就中午下午忙那兩個多小時。但現在加上大院里的人要買，還要送貨，錢晴就覺得分身乏術了。
    總不能丟了攤子去送貨吧，這兩天她也在發愁，覺得是不是請個人幫自己分擔下。
    “五毛牛奶的不要了？”
    錢晴也想要，她現在做攤子，最主要是貨品得全，一樣東西能賣空，但不能沒有。
    “給我來個十根。”
    賣一點是一點吧，大不了最后折價清。
    錢晴大手筆的給出去八張大團結，現在她進貨都是大幾十，多的時候上百都有。自然掙的也多，錢晴數起錢來就覺得來勁。
    她現在也算是個大客戶，辦事員給她算完打折的錢，又遞回來一張大團結和幾張毛票，給她走的都快是全廠最低價了。
    辦事員搭了把手，幫她把東西搬到三輪車上。錢晴把三輪車改造了一番，下面鋪了厚厚一層被子，中間快十箱冰棍摞起來，又在旁邊塞了些小棉花被子，最上頭還搭著一床厚被子。
    這樣保溫下來，一車冰棍能比原先延長兩個小時。
    錢晴拿了一根冰棍放在喝空了的杯子里，擰緊蓋，一路上太熱了，眼看就要出伏，天氣是越來越熱。她把裝了冰棍的杯子放在藤簍里，路上還能拿來冰一冰熱紅的臉頰。
    跟辦事員打了個招呼離開，錢晴心想自己白花的那幾塊錢可真值。
    她花十塊錢一個的價錢在這里買冰棍箱真是買著了，貴是貴了點，但辦事員有了掙頭，她后面也能方便些。遠的不說，每次給拿的冰棍都會幫著粗挑一下，省的有些碎了的摻在里面。
    錢晴哼著歌把三輪車騎到子弟一小，這幾天她早就吃準了時間，總是能卡在放學前十分鐘到。
    到了之后她也只是把其中的幾箱卸下來放屋里，另外幾箱放在外面賣。
    都準備好了，她拿了一根兩毛錢的牛奶冰棍去門衛那兒打招呼。
    上次那個女老師的話也讓她警醒，最近賣冰棍時候她都格外注意，連放在三輪車里都不敢，生怕磕著碰著這些寶貝學生。
    現在更是直接弄了長桌子放在這兒，拿粉筆在地上給學生畫一個排隊的路徑，就怕擠著擠著出事。
    還三五不時給門衛送一兩支，要是真有什么萬一，也好喊喊對方來搭把手。
    這次卻不一樣，一過去就見門衛如臨大敵跟她說道：“剛才我瞅見一個女的推著冰棍車過來了，說不好放學時候也要來賣嘞。”
    錢晴有點納悶：“不是說不叫在門口賣？”
    門衛擺擺手：“好像說是往后不管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
    錢晴心里暗道一聲麻煩，就怕這種模模糊糊的說法，上面的領導一個模糊指令，下面要么就是全放開，要么就是全禁止。
    看門衛這樣子，只怕一會兒他不敢管。
    不過錢晴心里壓力也沒那么大，她這里地點固定還賣的便宜，冰棍車要是也賣這個價錢就有點虧，一箱子就一百個，他們來學校賣就掙五塊，去別的地方能掙十塊。賣冰棍是個苦差事，根本沒有那么輕松。頂著大太陽跑來跑去的，都是能吃苦的人。能吃下苦的人不怕累，就怕折錢。
    還沒等到放學鈴聲，錢晴就看到了“推著冰棍車的女人”了。
    萬真真一腦門的汗，頭發黏答答在額頭上，碎發都被打濕了，也不知道是磕在哪兒了，一瘸一拐的。
    兩人都看見了對方，錢晴收回目光冷笑一聲。她從沒有去針對萬真真，即便萬真真綁定了她叫她生氣，但她也不覺得自己要對萬真真做什么。
    損人利己這種事，開了頭就沒有尾。她不想叫自己變成萬真真一樣的人，只要她自己足夠強大，強大到能粉碎每一次的陰謀就好了。換個念頭想，損人也是某種程度上的“害己”，整天不把心思放在經營自己身上，光跟著別人走，久而久之浪費了自己的人生，難道不是另一種的消磨？
    “叮鈴——”
    放學鈴響了，一大群學生烏泱泱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