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樓的好處是集體生活,  真要有個什么事，喊一嗓子就有人能伸手幫忙。就像之前王力媳婦生孩子一樣，哪怕路過的都能給伸把手。這里的人大多都是工人,  氛圍和環境肯定是要比外面那種龍蛇混雜要好得多。
    不過問題也很明顯,  這里的生活沒有隱私可言。筒子樓不隔音,  誰家摔個碗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哪家夫妻倆吵架,  哪家孩子挨打,  哪家婆媳妯娌鬧氣,  要不了兩天,  一棟樓的都能知道。
    還有就是現在這樣,  避無可避的交際往來。
    錢晴現在懷著孕，周皓不愿意讓她為這些事情煩惱，可是這些人捧著東西來，要是直接下了臉子趕走,  也不是那么回事。就算錢晴現在掙錢多了，他也升職了，但上來就這么干,  免不了有人嘀咕他們夫妻得勢張狂。
    思來想去，還不如買套房子,  錢晴懷孕還得小半年，這中間不能一直迎來送往的。費心不說，萬一出個什么事怎么辦？
    ——周皓可沒忘記大院里現在還有萬真真王華兩口子呢！
    現在看著王華是掙錢了，但周皓不敢賭萬真真的腦子,  更擔心王華這個人做的生意不正派。誰知道這倆人是怎么想的呢？還是盡早避開的好。
    錢晴最近日子過的可舒服了,  工作上的事情告一段落,  不用天天操心。聞蘭帶著她兒子聞東東今年在Y市過年,  錢晴就時不時去找聞蘭聊天說話,  倆人一塊去逛逛街，餓了還能去丁大舅那兒找吃的。
    臨近過年，小東門的租戶們都收拾了門店回家去了。兩層樓的門店，現在只有丁家餐館和閆教授的二手書店開著門。
    丁大舅丁二舅因為生意做得好，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兄弟倆掙的錢就趕上去年做包桌的十幾倍。就連他們的幾個徒弟也跟著沾光，其中幾個生意好的，已經在看房子準備安家落戶。丁大舅丁二舅自然也不例外，商量著等丁杰回來，兩家就一塊在學校附近看房子。
    按理說到了寒假，餐館生意不會多好，但是丁家餐館不一樣。除了像閆教授這樣一日三餐都在餐館解決的教職工和他們的家屬，還有一些本地的梧桐大學的學生，隨著放寒假，這些學生也會帶些親戚朋友來光顧生意。
    丁大舅丁二舅也不關門了，過年期間也開著餐館。最近一段時間準備了不少年貨，不是煮就是炸，餐館的后廚一向都是不熄火的，錢晴隨時去都能找到吃的。
    錢晴在家時候總是被周皓管著，周皓也不知道是看了什么瞎說八道的書，在吃食上面嚴格的厲害，又是不能吃這個又是不能吃那個。丁大舅這邊就好多了，雖然她是個孕婦，都知道她在吃上頭要注意，但是趁著丁大舅丁二舅不注意，吃點出格的也沒人知道。
    吃飽了就跟聞蘭去逛逛街，聞蘭的兒子聞東東則是跟著閆教授混，閆教授沒有家人，成年就是一個人過。
    聞東東靦腆，又喜歡看書，閆教授的二手書店什么書都有，小人書，畫本，還有各種版本的武俠小說。聞東東除了上學，就是泡在閆教授的店里，閆教授看完自己的武俠小說，偶爾還會給聞東東講幾段。
    有了閆教授，聞蘭現在基本也擺脫了以前上哪兒都帶著兒子的想法，跟錢晴毫無負擔的一塊逛街。
    臘月里街上人多，但她們倆走的很小心，聞蘭甚至還把吳盼娣給拽了出來，她跟吳盼娣一起把錢晴夾在中間。
    錢晴知道這也是聞蘭好心，馬上就過年了，吳盼娣明面上還把每個月的工資都給了家里。想也知道她幾個妹妹過年時候是個什么待遇，這會兒把人叫出來一塊逛街，也能讓吳盼娣置辦點東西。
    至于回家之后怎么說？吳盼娣好歹也是跟著錢晴大半年的人，現在對著吳父吳母說謊就跟吃糖豆一樣簡單。
    錢晴最近日子別提過的有多舒服了，這會兒突然周皓一臉“你受苦了”的樣子提出要買房，她竟然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不過想想也覺得沒毛病，買房嘛，遲早是要升值的。再說了，現在這間筒子樓還夠住，孩子生出來就有點逼仄了。
    “行啊，你想買到哪里？”
    考慮到周皓還在這里上班，她還要時不時去小百貨盯生意，錢母更是帶著倩倩住在學校對面。買遠了不合適，光是蹬自行車就累死。
    果然，周皓提議：“咱們去看看南苑那邊？”
    當年發現油田之前，這里還是有一片地方住人的，那就是南苑，大概住了幾十戶人家。后來采油幾個廠子建在這里，打算把南苑的房子買下來重新建設，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沒弄成，那片的房子還留著。
    那邊的筒子樓只有一兩棟，離的不遠但是過去的人不多。錢晴也不知道周皓怎么就看上了南苑的房子。
    周皓：“你去看了就知道。”
    第二天，周皓帶著錢晴去南苑，出門之前被裹成了粽子樣的錢晴還有點賭氣。
    她自從懷孕之后體溫就高，不愛穿的很厚，畢竟家里和錢母那邊都烘著爐子，一點都不冷。但周皓在這件事上格外強權，給她包了一層又一層。氣得錢晴想踹周皓兩腳。
    到了南苑，錢晴一看就知道為什么當年這片的房子沒拆了。
    眼前的房子又高又大，雖然看著像是上了點年頭，但是屋子十分漂亮。墻體還用的是大青磚，院墻都是高高的。有的人家大門也是用的舊的，上面還有帶著獸頭的門環。
    錢晴一看就喜歡，她自出生以來住的就是筒子樓，嫁了人也是住筒子樓，天知道她也是很羨慕那些有院子的大四合院的！能跑能跳，不用擔心隔壁鄰居說什么閑話，想擺弄點花花草草也方便。
    周皓來之前就篤定錢晴一定會喜歡，因為以前他問錢晴老了想過什么樣的生活的時候，錢晴說的就是要有個大院子，養個貓狗，院子里種點花和樹。
    “怎么樣？喜歡嗎？”
    錢晴瘋狂點頭，她喜歡！
    周皓有點小得意：“那行了，我來找人問，你就不用管了，過幾天再帶你過來看房子。合適咱們就定下來，年后整理一下，過了正月就搬。”
    錢晴也覺得出了正月搬剛好，真要是年前就搬了，過年時候有些人說不準就要問她搬到哪里，過年期間就能把她的新家摸個遍，那她搬家的意義在哪里？還不如趁著年后搬，省心省事。
    周皓的動作極快，一旦確定好要買下南苑的房子，當即就找人去問。終于在年前找到了一家想賣的。
    周皓帶著媳婦去看了一下，四方端正的院子，進門處的影壁被拆了，院子大的離譜，房間大大小小有六間。廚房有個大土灶，兩間屋子里有炕頭，其他幾間沒有。
    戶主還在介紹：“前幾年剛把瓦頂換成平房頂，不用擔心漏水。院子里還有個壓水井，早些年打井就花了一百多……”
    這家的戶主說起來也是坎坷，早些年家里有個在海外的親戚，連累了一家人，弄得這里的房子被收了，人也下放。一直到七年前回來才拿回了房子，他女兒爭氣，考上了大學，現在也結婚成家了，就想著把他接走。
    戶主看著自家的老房子，深深嘆一口氣。他當然是不舍得賣掉房子，但是去女兒家養老不是個事。思來想去，他打算把老房子賣了，再加上自己的積蓄，去女兒住的城市里買一套房子。
    錢晴看的滿意的很，唯一遺憾的是這么大的院子里，連棵樹木都沒有。
    不過轉念一想，沒有就沒有吧，正好給了她施展的空間。到時候她要在院子里搭個葡萄架，再種幾棵果樹……
    周皓跟戶主商量了沒多久就定了下來，這套房子花了六千塊。
    趁著臘月二十九去辦了手續，周皓就開始緊急聯系木匠開始打家具。
    筒子樓這里的家具他不打算搬走，畢竟那邊離小百貨近，要是錢晴想去住一兩晚也方便。
    錢晴這邊忙活著買房子，萬真真那頭卻折騰著開除人。
    都臘月二十九了，王華還沒有回來，萬真真捏著王華給的幾百塊錢，買了衣服買鞋子，買了床單買肉，花了個精光，就等著王華回來過年。
    結果到了二十九這天，王華一個電話打到店里，說是過年不回來了，讓萬真真照顧好他老娘和兒子。
    萬真真扯著嗓門在電話里嚎：“王華，這是過年！過年！誰家過年不是團團圓圓的？怎么你就混在外頭死也不回來？你跟我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外頭有人了？！哪個妖精迷的你連家都不愿意回？”
    王華心虛了一會兒，又強硬的說道：“你就不能懂點事？我工作夠忙的了，你還要這樣跟我鬧？我就不想回家過年？我這不是回不去嗎，訂單都沒簽下來，怎么回？”
    萬真真眼睛瞪著話筒，像是要鉆到王華那頭去看看他到底是在忙什么，能忙的連過年都不回家：“屁！你過年回來待個幾天再去能耽誤你什么事？誰家過年還簽訂單？你那供貨方就不過年的？”
    王華不防萬真真居然沒被他的話給糊弄住，這會兒也有點慌。正想要說些什么，只聽見電話里傳來“嘟”的一聲，再抬頭，只見阿珍笑瞇瞇的靠在電話旁邊，纖纖玉指直接按在掛斷鍵上。
    王華有點無奈：“阿珍，你不要胡鬧。”
    阿珍話音里帶著嬌氣：“你人都在這里了，心還要分兩半嗎？我不管你在Y市的老婆孩子是什么樣的，但你在我面前就不要想別人。”
    “再說了，你不是給她留了錢嗎？有錢就能解決很多問題，你用不著這么擔心啦。”
    王華被阿珍撩撥的心頭癢癢的，不自覺就把心思跟著阿珍的話走。是啊，他留了錢的，幾百塊錢，別說是一個月，就是幾個月也夠家里花用的。
    再說了，他人都出來了，干嘛還要聽萬真真潑婦罵街呢？等到回去的時候，他不聽也得聽，反正他怎么做萬真真都要鬧，那何必還要管她呢？
    “……不管她了。”
    阿珍臉上笑著，心里卻嗤之以鼻。
    “阿華，過年這幾天很重要啦，我給你介紹幾個關系，都是我爸之前的兄弟。他們那里有更稀罕的貨源哦。”
    王華眼睛里的柔情都要化作實質滴出來，這世界上怎么會有阿珍這樣完美的女人。全心全意的付出，絲毫不講究回報。偶爾的小性子，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阿珍把手指按在要王華要張開的嘴巴上：“感謝的話不要再說了，阿華，你好好發展生意，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王華拉住阿珍的手，滿臉的感動：“好。”
    “阿華，我想吃糖炒栗子。”
    王華心里滿滿的：“我這就去給你買。”
    每次阿珍都是這樣，幫了他大忙，然后就是一點點說不上要求的小要求，看著嬌氣又任性，把王華迷得團團轉。
    看著王華走遠的身影，阿珍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包女士香煙。
    旁邊的“店員”小弟湊過來給阿珍點煙，嘴里嘟囔著：“珍姐，這人過年真要留在這里啊？”
    就是個眼高手低的普通男人，何必要珍姐這樣花心思呢？
    阿珍吞吐著煙霧，眼睛里哪還有剛才的柔情天真：“你懂個屁，趁著過年這段時間，盡快讓他上了咱們的船才是要緊事。不然他現在什么都不知道，萬一在那邊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再引人注意怎么辦？”
    小弟還有點不服氣：“他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阿珍瞇著眼睛：“干咱們這行的，出風頭就是大忌諱。你也聽見電話了，他那個老婆像是個招搖的，要不盡快把王華拿住，讓王華心里有數，后面出什么事還不一定呢。”
    遠隔千里之外，萬真真掛了電話就一陣狂怒。沖著電話大聲咒罵的樣子十分嚇人，被王華叫來看店的工友硬著頭皮過來勸。
    “嫂子，消消氣，別那么激動。華哥肯定是在那邊有事情，所以才回不來的。”
    萬真真正一肚子氣，看到有人撞上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撒氣：“他能有什么事？你說啊，他能有什么事？誰家年底還出去跑生意？你真當我什么都不了解呢？”
    拿人錢財，□□。工友雖然被萬真真一頓噴，但念及王華臨走之前的交待，只能勉強按下心里的氣接著勸：“那你現在罵也解決不了問題啊，華哥是出去拼生意的，也是放心嫂子你，才把大后方交給嫂子管著。”
    萬真真更氣了：“大后方？做家務看孩子的大后方？這店里的事我摻和的上嗎？”
    工友笑的很勉強：“話不是這么說……”
    “那怎么說？華子信任你比信任我多？店里的事全交給你來管，我就只配在家里洗衣做飯伺候他老娘？我看你才是老板娘吧？”
    工友再好的脾氣也被萬真真給激怒了，考慮到還有客人在店里，他只能憋著氣走開。心里念叨著，不能跟萬真真一樣見識，他是給王華打工的，不是給萬真真打工的。
    萬真真氣頭上，再加上她一直以為華珍煙酒就是她跟王華的事業，她是店里的老板娘。這會兒看工友直接不搭腔轉身走了，萬真真心里的火就跟升調一樣，一股更比一股強。
    “你站住！我說的哪里不對了？你就是這種態度？我怎么說也是華珍煙酒的老板娘，說你兩句還不應該了？”
    工友這會兒也顧不上店里還有客人了，臉子一拉就開始懟：“是，你是老板娘，但我是給華哥打工的，又不是給你打工的。你們兩口子有矛盾，干嘛找我撒氣？”
    萬真真一臉不可置信，仿佛剛才聽到的話對她來說是多么大逆不道的話一樣：“你再說一遍！”
    “我說了，你們兩口子有矛盾，干嘛找我撒氣？”
    他也是有脾氣的，王華找他來看店時候說的好好的，每個月給工資，還給煙酒。他正經也是靠勞力賺工資，怎么還得伺候萬真真跟伺候老娘一樣不成？
    萬真真怒氣上頭，這會兒什么也顧不得了：“開除你！我要開除你！”
    工友當初來也是王華請了好幾次，再加上他看店這些天，對店里的貨物都熟悉了。換個人來根本玩不轉，他直接摘了身上寫著名字的小牌子：“行啊，開除我。我倒要看看你店里要怎么開下去！”
    說完就轉身離開，篤定萬真真要不了幾天就得請他回來。
    這可是過年期間！煙酒銷售的旺季！他就不信萬真真能頂起來一家店！
    萬真真剛開始氣的哼哧哼哧的，坐在椅子上緩了好長時間。待平靜下來，萬真真又覺得這樣也不錯。
    工友走了，店里不就是她一個人說了算？
    想到這個，萬真真又高興起來。
    她一直都想參與到王華的生意里來，但王華就是不松口。老是說她沒有這個能耐，動不動就說之前她賣冰棍賣出事。
    萬真真不服氣的很，賣冰棍那就是個力氣活，沒意思。她也是著了錢晴的道，所以才沒弄好。
    但現成的煙酒店，她怎么就能看不好？別忘了，之前上電視還是她出的主意呢！自從上過電視，店里的生意一下子翻了好幾倍。這可是她的功勞！
    萬真真摩拳擦掌，等王華回來，她要給王華一個驚喜。叫他看看，她把店打理的有多好！
    萬真真轉悠著腦瓜子，第一步從什么開始呢？
    有了，先把店里這些個妖妖嬈嬈的小姑娘攆走！她要換一批人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