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千禧年之后, Y市已經變得大不相同了。
????????不光是道路交通,房屋基建,連人們的狀態也變得大不一樣。城里原本的筒子樓一片一片的開始拆遷。
????????油田大院的更是不例外。筒子樓拆掉之后重新蓋起來的房子光鮮亮麗, 通了暖氣。
????????不過Y市依舊還留著一些上了年紀的筒子樓, 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 這些筒子樓是沒有拆遷的, 在可預見的未來也不見得能拆。
????????不過縱然是留下了, 也沒幾個人愿意住在里面。大多數都是租出去, 或者閑放著,勤等著什么時候拆遷到這邊, 好要上一個高價。
????????當然筒子樓也分樣式地方,有的筒子樓裝修的好,或者早年廠子效益不錯,所以各家各戶都有自己的衛生間和廚房。也有的差,差到什么程度呢?
????????每層一個共用的衛生間,幾個灶臺擺一起就是共用的廚房,逼仄的房間, 采光曬衣服都是摸著空隙來的。
????????萬真真也知道,現在她的生活里自然不能奢求方便。因為她沒有錢, 所以她也只能住在這樣的屋子里, 每天扣著手里的那點錢,算著什么地方可以稍微方便一點, 什么地方可以不方便。
????????進入了千禧年之后,舉國上下都是一片欣欣向榮。
????????申奧成功了, 國家加入WTO了,各行各業的蓬勃發展,吸引著無數的人。
????????萬真真重復著這些國家大事, 心里卻沒辦法沾染上一點的高興和美好。
????????火柴廠的家屬院里,狹小的屋子,逼仄的四鄰,萬真真只能睡在正屋里,拉著一個窗簾,就是她的臥室。床上放著一臺老舊的收音機,這就是她唯一有價值的身外之物。
????????萬真真麻木地揉搓了幾下塑料盆里的衣服,手里的洗衣粉用完了,只能用幾塊碎香皂打上,然后把衣服泡在盆子里。然后就要忙著去炒菜收拾屋子。
????????一個端著水盆同樣過來洗衣服的老太太洗衣粉袋子撕開,用水龍頭沖一沖,沖出一點點泡沫??匆膊豢慈f真真。
????????現在日子都好過了,還住在這里的人,各有各的難處。
????????這一片三層的筒子樓里,足有幾十個空房間,能住在這里的人不多,樓上樓下也就三四戶,誰家有點什么事,各自都知道的十分清楚。
????????洗衣服的老太太命不好遇上不孝順的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把她丟在這里,每個月給上少少的一些贍養費。
????????一樓的男人喝醉了就打老婆,把老婆打跑了,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住在這里。最西面的老頭白天出去撿破爛……
????????萬真真把爐子提到門口,就著微弱的火,利索的炒出來一碗土豆絲。然后又忙不迭的沖去水房把衣服洗干凈搭出去曬。
????????衣服剛曬好,萬真真就聽見屋里傳來萬寶金的聲音。
????????“每天都是土豆土豆,媽的,就不會做點能吃的菜?”
????????萬真真不多說話,屋子里只有萬母的聲音,絮絮叨叨哄著什么,但是哄來哄去,反倒把萬寶金哄的脾氣更上來了。
????????“你說說你們,別人家都是老的給留點東西,當姐姐的拉拔弟兄。再看看你們,老不死的帶一個喪門星,老子的運道活生生叫你們妨沒了!”
????????萬寶金粗獷的聲音里充滿著暴躁,把萬母嚇得再不敢說話。
????????萬真真仿若未覺,把炒好的菜鏟出來,另外就是幾個買來的饅頭,端進屋子里,一人一個饅頭,誰也不多誰也不少。
????????萬寶金跟著萬母耍橫,跟萬真真跟前卻也只敢嘟噥幾句,百無聊賴的把飯吃了,又斜在折疊床上聽廣播。
????????萬真真收拾了碗盤,就開始輕手輕腳的打掃屋子。
????????萬寶金對她客氣,但是這個客氣是看在她現在剛離婚,手里還有倆錢的情況下的客氣。
????????沒錯,萬真真又離婚了。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上天注定。
????????上輩子她跟前夫離婚,去南方闖蕩之后無奈回了老家嫁人。這輩子她跟王華離婚之后回家,又再次走上了同一條道路。
????????她想著自己上輩子錯就錯在白身一個去闖南方,這輩子她有了點本錢,怎么就不能出去闖闖?
????????錢晴都能把自己的小門店做成大公司,自己比她是差在哪里了?
????????萬真真不服氣,自然要證明給所有人看。
????????所以回到娘家之后,她偷摸著拿了家里的兩千塊錢就跑了。
????????再然后……
????????萬真真閉上了眼睛,有的事情仿佛存在就是為了提醒你,你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的。
????????上輩子她做不來的事情,這輩子換了個方式同樣做不來。
????????她賠干凈了錢財,仿佛一個循環,她又回了老家,嫁了一個男人做了半路夫妻。
????????這次她倒是沒遇上被繼子女攆走的事情,但是這幾個繼子女一個塞一個的不爭氣,別說是孝敬老人了,整天還是回來要這個錢要那個錢。
????????萬真真是后娘,還沒有自己的孩子,做事上難免被人挑剔。最終還是離了婚,分了不到一萬塊。
????????萬真真神情麻木。
????????她其實還是有自己的孩子的。
????????那個她跟王華的孩子。
????????不過她從南方回來之后就知道了,王華已經被判死了,家里的所有財產全部沒收。連帶著以前的筒子樓也沒保留。
????????至于那個孩子……
????????本來應該是送到她這邊來的,但是她那時候正在南方,躊躇滿志要干一番大事業,接到電話的時候也是干脆利索說自己不要。
????????小孩只能送去了血緣關系最近的姨姥姥家。
????????這么些年過去,油田里的人搬進搬出,又加上拆遷,萬真真現在就是想把人找回來也找不到了。
????????暮色四合,外頭的夕陽總是無限美好。
????????萬真真在這樣的美好里,仿佛是著迷一般沉入了夢境。
????????做夢多好啊。
????????夢里,她自從結婚之后就處處順利。
????????先是把錢晴帶進溝里,讓錢晴去攪和了周皓出差的事情。后面維修工作不到位,周皓在維修隊瞬間就落到了王華的后面。
????????接著是她從外頭的大樹底下挖出來一千塊錢,拿著一千塊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還成功安撫住了自己早死的婆婆。
????????后面她不停的坑錢晴,然后從各種角度拿到獎勵。
????????古董花瓶,老黃金,珍貴的古物,不知道誰丟下的支票……
????????萬真真在夢中美的差點笑出聲來。
????????多美啊,她居然也有吃喝不愁,光鮮亮麗站在人前的一天呢!
????????至于王華,萬真真才不在乎,她就是要當一個人上人。至于誰給她提供的生活,她才不管!
????????再者,是她帶著王華發達,不是王華帶著自己發達。要不是她收拾了錢晴,王華他沾的上這樣的光嗎?
????????萬真真美滋滋在夢中看著自己成為了大工程師的夫人,別說是原來大院里的人了,就是中間知道的人都個個羨慕她。
????????萬真真想,這樣的夢境如果是真的該有多好啊。
????????直到在夢中看到錢晴在破舊的筒子樓里咽氣,萬真真的喜悅簡直到達了巔峰!
????????這輩子如果說她有恨的人,那必然是錢晴。
????????萬真真高興的暈暈乎乎的,恨不能現在給夢中的自己倒一杯紅酒,來慶祝錢晴這個宿敵的死亡。
????????但是……
????????萬真真逐漸覺得不對勁了。
????????夢中的錢晴死亡之后,一切仿佛突然不一樣了。
????????先是王華的工作出了問題,被上級領導追查,說是他在工作中能力不夠,參與到的項目出了大紕漏。王華的工作直接沒了不說,還有可能涉及到公共安全的罪名,要進去蹲著。
????????不過萬真真并不多在乎,她在夢中兒女雙全,那個時候都已經大了。她名下的資產足足有九位數,一輩子都吃喝不愁。
????????不過命運仿佛并不會放過她。
????????萬真真早年間拿到的那些犒賞,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主人。
????????她大張旗鼓捐出去的古董,被人找上門來說是自家祖傳的,上面的細節分毫不差。找上門的老人跺著拐杖要讓她給個說法。
????????她拿去兌換的支票,突然被銀行盤庫時候發現了,盡管隔著的時間比較長,但是銀行方面把這件事當做重大安全事故,開展了追查。
????????還有她之前低價買的地皮,突然被人找上門來說是所有權有問題……
????????所有的事情突然之間朝著她涌上去,原來那些命運的獎賞的漏洞像是忽然之間被人給補上了。
????????她的名聲一夜之間從成功的女企業家,變成了小偷、騙子、投機者。
????????萬真真焦頭爛額的應對這些。
????????直到這時候,她仿佛才發現。
????????自己一直以來都是沒有所謂的才能的。
????????以前的一切,靠著的就是自己的系統,掠奪的全是錢晴的好運氣和能力。
????????現在錢晴沒有了,這些才能像是突然被命運給回收了。恍惚間有一雙撥亂反正的大手,在改變著一切。
????????萬真真在睡夢中緊皺著眉頭。夢里的她境況沒有好轉,反而是一瀉千里的墜落下去。
????????她的公司被查封,資產被凍結。王華被判罰了個無期。
????????這檔口上,她的兒子突然酒駕,被逮了進去,抓進去之前還高聲喊著她的名字,說是自己親媽有錢,肯定能把自己撈出來……
????????女兒留了一封信,只說是她這個當媽的造孽太多,她一個做女兒只能盡力彌補,所以背起行囊去深山里支教去了。
????????一夜之間,萬真真在夢中眾叛親離。
????????最后,隨著舊事一個個圓不上,萬真真清楚的看到自己在夢中瘋了。
????????她不停的跟每一個人念叨錢晴,說是有這么一個人,她那么優秀,優秀的讓人側目,讓人恨不能取而代之。
????????她確實做到了取而代之,但代價卻是她拿不住的東西,掉下來會把她給砸的粉身碎骨。
????????萬真真渾身冷汗的醒來,窗外的夕陽早就不見了,只有月亮和星星在外面眨著眼睛,天氣晴朗的不像話。
????????屋子里萬寶金的電視機里傳出來一陣聲音。
????????“近日,晴月集團的董事長錢晴深入大山,為大山深處的少女們送去了各種式樣的衛生棉。并且承諾,晴舒品牌將永遠做好價格分層,低端市場在未來十年只會以成本價格銷售,并且不會漲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