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云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剛才錢晴姐妹倆提起的挖他去賣衛生巾的笑談, 反而是插話進來說起了自己的一個親戚。
“我家里一個遠房的親戚是老三屆的知青,后來高考恢復就考到我們省大去讀的會計。就是中間出了點事情……現在帶著個兒子過日子,分的工作在省城, 去年辭了。”
錢晴一聽就知道這里面頗多內幕, 立刻給謝云倒了一杯汽水。
“展開講講。”
她招會計跟別的崗位肯定不一樣, 人的來歷肯定要打聽好, 而且聽謝云的話音, 人家天之驕子大學生, 分的工作還在省城, 想也知道家里條件應該也不錯。那怎么會從體制內辭職還帶著個孩子呢?要知道現在雖說個體經濟興起了, 也不乏聽說有人從體制內決然辭職下海撲騰的。但謝云說的辭職跟那種主動辭職下海的情況仿佛不太一樣。
謝云嘆口氣把自己親戚的情況說了一遍,原來這個親戚當年下鄉做知青,不知道怎么的被村里一戶人家看上了,非要讓她嫁進去。
那年月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城, 在鄉下結婚生子成家的也不少。
但他親戚不喜歡,自然是不愿意的。結果對方在村里散布她的謠言,說是她跟人鬼混, 沒幾天就給她的名聲敗了個干凈。
鄉下人,平日里除了繁重的地里勞動也沒什么樂子, 立刻就有一堆好事的人追著她喊“破鞋”,還有村里的二流子追著她占便宜。
一來二去,他那個親戚在鄉下都快要待不下去,最后還是嫁了一塊下鄉的知青在鄉下落了戶, 生了兒子。
等到高考一恢復, 夫妻兩個就一塊去參加了考試, 結果他親戚考上了, 反而親戚的老公沒考上。
錢晴有些納悶:“這也沒什么吧?不就是沒考上大學?夫妻兩個, 一個上大學一個再找點門道做生意不就得了?”
謝云嘆了一口氣:“對啊,結果那男的不愿意,說是想讓我那個遠房的表姐把名額讓給他。高考成績哎,怎么讓?他說的跟吃糖豆一樣容易,簡直是想大學想瘋了。后來又考了兩次都沒有考上,那心思就不對了。天天就是陰陽怪氣,也不出去工作,就指望著老婆拿的那點大學給的補助。我那個表姐最后也想著要離婚,但是有孩子不好離,她分了工作之后那男的還老是去她單位鬧。我表姐干脆就把工作辭了,帶著孩子躲。”
錢晴這么一算,心里就有了譜。
這人的情況就很適合她,對方能考上大學還能分配到省城工作,顯然是能力過關。而且看謝云這樣沒什么心眼的樣子,他家里那邊應該條件是不錯的。那就是說對方現在急需的不是錢,反而是一份安穩的工作。
她的晴月現在在Y市也算是小有名氣,對方要是搬到Y市來生活,自然可以避開糾纏不休的前夫。等到了Y市,她就把人放到梧桐大學的小東門去,那邊有丁大舅丁二舅還有他們的徒弟,再不濟還有街坊鄰居,她那個前夫就算是找到Y市來也討不到什么好。
想到這里,錢晴就十分的激動:“可以!你幫我帶個話,只要她愿意來,我給她吃住全包,一個月一百塊的工資!”
一百塊錢的工資可以說是現階段她招來的人里開到的最高價,不過考慮到人家是省大的高材生,光是這個學歷就值了!
謝云滿臉寫著淳樸的答應了,他就覺得省城沒什么好,所以那時候趙教授安排人來Y市,他沒怎么推辭就來了。別看他在紅山鎮上與世隔絕的樣子,最近半年他已經發了兩篇論文了!連趙教授都在電話里夸獎他的進度快。
謝云覺著,他那個遠方表姐既然在省城過的不開心,就索性來Y市嘛。反正現在在省城也是給個體戶們做賬,還要時刻擔心被前夫攪和。來Y市找個固定的一家做賬不是更好嗎?
吃完飯,錢晴就帶著謝云去煙酒攤上打電話,花嬸手里拿著一個鞋底子納,看見錢晴過來還有點不好意思的把鞋底往身后藏。怎么說也是正上著班,讓老板看見自己做跟工作沒有關系的事情,怪叫人難為情的。
錢晴跟花嬸打了個招呼,半點都不在意。
別說是納鞋底了,就算是花嬸在這里打毛衣跟人聊天都無所謂。
錢晴把自己招來的人分為兩類,一類是像徐阿花,方如,丁杰這樣的年輕人,錢晴招他們就是去干一些開辟市場的活。這樣的工作性質注定了錢晴會對他們比較規范,也會給他們開出比較高的工資。算是業務崗位。
另一類就是花嬸,楊花還有另外兩個看店的婦女,對她們的要求就沒有那么高,一般是只要不妨礙本職工作,其他能通融的地方就通融一點。工資也不會太高。
還有一個吳盼娣,現在是從小事開始做,錢晴倒是希望她能盡快成長起來,到時候她就可以給吳盼娣調去做業務。但吳盼娣的家里人是個大雷,在她自己沒有解決好家里人的事情之前,錢晴不會給她這個信任。
說起來吳盼娣,錢晴問花嬸:“這幾天怎么沒看見盼娣?”
花嬸指指最里面的庫房:“這幾天正對貨呢,前幾天說是有一款上衣的數量沒有對上,盼娣就干脆把整個庫房盤了一遍,這幾天吃飯都是隨便去食堂買倆饅頭對付的。”
錢晴想了想,看謝云的電話正在轉接中,干脆對花嬸說:“那我先去看看,這個小哥的電話錢不用掏,隨便他打多久,打完了你讓他去那邊庫房找我。”
花嬸忙不迭的應下,她在這里干了一個多月,日子簡直是再幸福沒有了。
錢晴并不苛求她們每天死盯在攤位上,只要平時有客人時候能有人招呼就行了。偶爾還會準備些吃的中午送來給她們加餐,上個月工資明明說好了,最后臨了還多發了五塊錢,說是剛開業比較忙,五塊錢算是獎金。
不用早起不用晚睡,每天就是早上□□點來,把攤子整個打掃一下,然后磨到中午十二點多,她就跟吳招娣還有當天晴月店里的婦女三個人輪流著看店,一個人去買飯。吃完飯還能跟旁邊店鋪過來串的店主聊幾句,晚上七點再把店里打掃干凈就能回去了。
雖然這段時間聽廠里的意思是說小百貨要延長關門的時間,往后就是晚上八點多再關門。但錢晴也同時告訴她們,晚上要是延長時間就給她們加錢,一個月小時加五毛。
這話一出,就算是著急著回家看孩子那幾個婦女也不說什么了,一個小時加五毛!一個月下來就多加了十幾塊!這還有什么可說的?
花嬸拿出自己的搪瓷缸子,從煙酒攤下面拿出來熱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搪瓷缸的茶水,這種日子啊,給她個金山都不換!只盼著錢晴的生意能越做越順,往后掙大錢。
錢晴一路找到庫房,途中還經過了王華家的華珍煙酒,匆匆一瞥只看見里面站了好幾個衣著光鮮的男人,王華正一臉殷勤為對方介紹。
這時候再想起周皓說的話,錢晴看王華就是一臉的玩味,很多人犯了事之后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被騙的”。
這話在錢晴看來并不對,天上不會掉餡餅,只會掉陷阱,這個道理但凡是個成年人都能知道。王華去南方一趟,沒有本錢沒有人脈,憑什么就能交了好運叫人家把貨給他?憑他矮?憑他平平無奇?當然在王華自己看來,他可能會覺得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是個人都能看到他身上那股注定不凡的氣息。
但在錢晴眼里,什么都不圖的人才可怕。對方定然是所圖甚大,才會給王華這么大的一個甜頭。
錢晴看了下周圍的兩間用油布遮著的店鋪,王華的生意看來打開的不錯,現在已經盤下了兩間相鄰的店鋪,已經在裝修了,看來是準備打通了做一個全油田最大的商店。
這樣也好,錢晴在心里盤算著。
她這一年來的生意已經做的有些招人眼了,要不是她把店鋪分散開,在小百貨也是買了兩邊的店鋪,沒有揪著一個地方買,現在只怕已經有人眼紅去舉報了。
雖說她已經足夠小心,但到底也才是第一次做生意,連個會計都沒有配齊,誰知道會不會真被盯上。
現在好了,王華的生意做的比她可招眼多了,這么大的店鋪,一打通就是一百多平了。別說是在油田,在Y市也很惹人眼。
再加上王華的媳婦和老娘都不是低調人,錢晴這邊掙錢了,衣食住行還是沒有什么變化。但王華已經脫離了廠里的編制,他發達了,萬真真和王老婆子不顯擺才怪。這樣下來,誰還能注意到晴月的發展呢?
錢晴哼著歌,只要王華不把心思打到她跟周皓身上,她才不會管那么多呢。
從王華的店鋪往里走沒幾步,就是晴月的庫房了。推開遮掩的門,錢晴自己都看呆了,好半天才找到聲音。
“盼娣,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