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父有點吃不準自己能不能干好這份工作, 有點不敢置信:“給我管?”
錢雨點點頭,剛才她跟錢晴商量了一下,現在錢晴要忙著開服裝店的事, 等到開了春就要帶著丁杰去南方進貨。等到門面房交付了, 更是會非常忙碌。
錢母手里則是小賣部的生意, 還要做辣椒醬, 照看倩倩, 平日里活不多重, 但再多她的身體也撐不住。
錢雨現在的粉條廠聲勢雖然大, 可是受到季節(jié)限制, 今年做的倉促,沒有足夠的貨留給她反季節(jié)銷售。等過了這一個月的售賣季節(jié),就要到下半年十月份才能接著做了。
養(yǎng)豬場的事情,錢晴錢雨商量了之后決定, 今年就暫且先養(yǎng)上一百頭左右,先看看情況。養(yǎng)豬的成本并不高,豬崽種豬頭一年需要買, 等到第二年就可以自己留種。麻煩的是養(yǎng)豬需要蓋豬棚,連續(xù)一年中間都要有人時刻盯著。雖說養(yǎng)豬不算什么大難事, 但要碰上豬瘟也是很糟心。最重要的是,養(yǎng)豬的生意不是能很快見到回頭錢的生意。豬崽至少要養(yǎng)上半年多一年才能宰殺,中間的過程就全是往里投錢的。
所以這件事上,只能找信得過的人來盯著。不然一個鬧不好, 就是血本無歸。
姐妹倆商量過后, 就定下了明明白白的文件:“養(yǎng)豬場的成本我算過了, 算上承包坡地的錢, 大概需要一萬塊左右。本來我是打算去貸款的, 但是除了養(yǎng)豬場,我還打算再看看別的生意,這筆貸款就想先留著。一萬塊我跟晴晴一人掏五千,爸你就管著中間養(yǎng)豬的事。豬飼料和請人的工資我來掏。我占四成,晴晴跟你各占三成。爸,你看這樣可以嗎?”
錢父一聽自家人還要算這么清,當即就不愿意了,語氣硬邦邦表示。
“我就是去給你們幫個忙,又不是圖你的錢,至于給我算這么清?”
錢晴趕緊安撫:“這不是咱們家現在家業(yè)大了嗎?分的清楚點,省的到時候錢太多了,爸媽你們數不過來。”
從錢奶奶就可以看出來,一家子人最忌諱的就是錢上不清楚,混著時間久了,難免要出嫌隙。錢父要去養(yǎng)豬,那等于是火柴廠的工作不要了。姐妹兩個不愿意叫他吃虧,索性這樣分開說。
畢竟錢晴從一開始帶著家里人做生意,為的也是各自都把日子過好,最重要的是都找到自己能立起來的區(qū)域。而不是一大家子攪和在一起過。誰都有自己擅長的方面和不擅長的方面。
對錢晴來說,你讓她挑衣服款式,看各種打扮,她是可以的。但要是讓她跟錢雨一樣去做粉條,她就做不來。
錢父不情不愿的答應了,錢母卻對著錢父耳提面命。
就跟錢父拿了工資上交家用一樣,錢母也準備把錢父養(yǎng)豬的錢給管控起來。不然到時候婆婆等到年底來摘桃子,錢父犯糊涂了可怎么辦?今年能這樣蒙混過去,是因為錢奶奶還是小看了錢雨掙的錢,只以為是大幾千塊,再加上現在個體戶名聲不好聽。錢奶奶才沒有死氣白咧非要摻和進來。
等到明年情況再好一點,錢奶奶絕對沒有這樣好打發(fā)。
錢母想起來就頭痛,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今年看錢父還拎得清,明年等到他老娘又跟以前一樣故技重施,像是那年為了工位進醫(yī)院的時候,就不知道錢父還撐得住不。
“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要是老太太身體有什么不好,那醫(yī)藥費咱們該掏一半就掏,平日里給的孝敬錢,你以前是一個月工資貼十幾二十的,現在你要還是這個數給,我也能忍。但話我說在前頭,再多就不可能了,沒道理拿著我閨女的生意去補貼你老娘的道理。”
錢父不覺得老婆說的不對,應該的嘛,他是兒子,怎么孝敬老娘都是分內的事。但這跟他老婆女兒有什么關系,錢晴錢雨生下來就沒在錢奶奶身邊待過,現在讓兩個孩子把錢補貼給錢奶奶,他這個當爹的臉上也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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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錢晴錢雨去舅舅家走親戚。
大舅叫丁大強,二舅叫丁二強,兩家都是做廚子的,住在Y市不遠的縣城里。人都說大旱三年,餓不死廚子。前些年日子不好過的時候,丁大舅和丁二舅沒少給錢母送東西。所以錢晴錢雨兩姐妹跟舅舅家那邊的關系都不錯。
趕了大早,錢晴帶上自己特意留出來的三頂貝雷帽,還有兩件棉坎肩,手上再提點桃酥花生糖,被周皓帶著趕往舅舅家。
丁大舅丁二舅早幾年沒有關系,混不上國營飯店的編制,所以一直都是給人家做些席面來維持生活。
人們的生活再不好過,在紅白喜事上還都是盡量大方。丁大舅和丁二舅帶著丁二舅家的表哥,一共三個廚子,這些年就到處給人辦宴席。
尤其是改革開放之后,丁大舅丁二舅更加明目張膽,找人印了一批寫著“丁家包桌”的名片,到處的散。大蒸籠大火灶,家里還置辦了好多餐具。接到單子了,就提前買好材料給人準備。倆人手藝不錯,這幾年下來,也算是小有口碑。
錢晴周皓到丁家的時候,丁大舅正帶著一群娃娃們在院里烤紅薯和板栗吃。丁家干的這個生意,人脈關系也是一環(huán),往來的親戚徒弟都不少,一到了過年時候就分外熱鬧。
倩倩也湊在丁大舅身邊的一群小孩堆里,嘴角還帶著點黑灰,眼巴巴盯著丁大舅撥弄火焰的手。
“都往遠站一點!別一會兒崩了臉再哭。”
丁大舅抓了一個小平底鍋,里面抓了一把玉米粒,又加上點白糖拌勻,蓋上蓋子就放在火上面。沒一會兒里頭就傳來嗶啵嗶啵的爆炸聲音。
“大舅!”
錢晴喊了一嗓子。
丁大舅一看錢晴來了就眼睛一亮,還不等說什么就看見小孩堆里連滾帶爬出來一個人。
丁杰現在一看他二姐就跟看見救命恩人一樣。
“姐!咱什么時候去南方?年也過完了,要不然咱過幾天就走吧!”
自從他賣完粉條回來就倒了大霉,丁大舅看不慣他整日躺在家里當咸魚,索性把一堆親戚鄰居徒弟的小孩丟給他帶。
丁杰的日子瞬間水深火熱了起來,每天都要被一群精力旺盛的小豆丁們圍著,一個錯眼瞅不見,就有人鬧點幺蛾子出來。
看著丁杰這副慘兮兮的樣子,丁大舅非但沒有半分心疼,而是覺得這個兒子太廢了。
書讀的不好,又不跟老二家的丁明一樣能吃廚子這碗飯,仿佛是天生丟了一根筋,做個飯不是看不準火候就是下不準鹽。吃的時候倒是頭頭是道,一做就抓瞎。活到這么大歲數了,最大的能耐是煮白開水。
“晴晴啊,別理他,快上屋里坐,你舅媽念叨你好幾天了。”
丁大舅挺著胖肚子,招呼錢晴跟周皓進屋。
“這是外甥女婿吧,頭一次來,想吃啥就跟你舅媽說,老二買羊去了,咱們中午開大灶,做個烤羊腿吃。”
倩倩老遠看見周皓錢晴,邁著小短腿跑過來,一頭扎在錢晴身上。
“小姨!姨夫!”
錢雨今天不知道忙什么,起了大早就把她送來舅爺家里,沒說幾句自己又出去了。舅爺家是很好啦,但剛才開始就不停的來人,她都不認識,這會兒看見錢晴立刻就黏糊上來。
丁大舅丁二舅是分家不分戶,兩家在一個院子的前后住著,家里地方寬敞,后院還開了一小片菜地,菜地外頭搭了個架子,下面放了好大一張石桌子。
錢晴周皓抱著倩倩過去的時候,桌子邊上已經聚了很多人了。
丁大舅丁二舅收了五六個徒弟,這幾年陸陸續(xù)續(xù)都出師,加上兩個舅媽的娘家人,還有表嫂的娘家人,今天足足來了二十多個。
因為丁家本來就不缺吃的,所以錢晴送的東西都是帽子衣服,兩個舅媽和表嫂一人一頂帽子,舅舅一人一個棉坎肩。
丁大舅穿著棉坎肩,心里別提有多美了。
“還是丫頭好,我這輩子怎么就沒有女兒緣呢?”
不一會兒丁二舅回來了,兩個舅舅和表哥把一整只羊收拾利索,開了大灶,一半的羊放進去做烤全羊,一半分割做菜。
兩個舅舅的徒弟們各顯神通,每個人都上去露了一手,轉眼間就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出來。
紅燜羊肉、孜然羊肉、羊湯燴面、蔥爆羊肉、羊肉手抓飯、羊雜湯……
周皓跟錢晴一頓飯下來都吃撐了,偏丁杰還在那兒挑刺,一會兒說這個燉久了,一會兒說那個炒的火候不對。
丁大舅二舅的徒弟們都知道師傅的這個兒子生了一條好舌頭,被他挑刺也不惱,嘻嘻哈哈互相調侃。
丁二舅身材上就是小一號的丁大舅,吃飯時候開了一瓶白酒,這時候就端了一杯酒過來找周皓。
“外甥女婿怎么不喝?來來來,陪舅舅來兩杯。”
丁二舅臉色通紅,顯然是已經喝大了。
錢晴正想要攔,周皓就已經接過酒杯,仰頭喝干凈了。
丁二舅滿意的不得了,大力拍著周皓的肩膀,正準備再灌的時候,丁大舅過來給他擠到一邊去了。
“不管你二舅,多灌兩杯貓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外甥女婿能喝不?上頭了就緩一緩。”
錢晴看丁大舅這樣子像是要說點什么事,索性讓周皓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羊湯,有了就給她端一碗。
見周皓利索的點了頭轉身去了廚房,丁大舅對這個外甥女婿也滿意的很。雖然不愛說話,卻是個有眼力勁的。
“晴晴啊,你說,你大舅我想去市里面開個飯館,行的不?”
丁家現在在縣城里,雖說日子也過的不錯,但是一直這樣干包桌不是個事。每次包桌的日子都要提前兩三天開始準備,材料要去定,幫工的人要找,提前處理的食材要一樣樣都不能少。等到了日子,又要起來個大早,凌晨兩點鐘就要開灶做事。
忙起來也是一整天,都吃完了送走,剩下的收尾要收到后半夜。
丁大舅頗有危機意識,現在他跟老二還干得動。等到他倆歲數大點干不動了,難道就讓丁明一個人干?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聽丁杰說了些南邊的情況,丁大舅覺得是不是他們也去盤個店鋪,開個餐館比較好。
提起這個,錢晴是很贊成的。
大舅二舅的手藝雖然比不上她媽,但以錢晴吃過不少好東西的標準來看,開個餐館是綽綽有余。
這幾年大家條件好了,外面的小攤一天比一天多,大舅二舅手藝不差,開個餐館只要不是十分失手,那肯定比包桌掙的多。
“肯定好啊,大舅你們打算把店開在哪兒?”
丁大舅嘿嘿一笑:“這不就是不知道才問你的嗎?丁杰都說了,你能耐大眼光毒,也替你舅想想,咱這個餐館開到哪個地方才算好。”
錢晴扒拉扒拉Y市的情況,油田上暫時是不考慮了,門面房最大才五十平,這個面積只夠起個小店,開餐館坐不下幾個人。但Y市之外,熱鬧的也就那幾個地方。
鼓樓、人民公園、Y市梧桐大學……
鼓樓那兒熱鬧是熱鬧,做點小吃好賣,這也是為什么現在鼓樓那邊有一條街賣小吃的層出不窮,已經快成Y市一景了。但要是正經的餐廳開在那邊,光是房租就很難承受。做吃的不比賣衣服利潤高,現在大家還沒從以前的苦日子里轉過彎來,價格高了就做不下去,價格低了又包不住本錢。
人民公園倒是好,就是太大了,門口都有四五個,周圍多是居民區(qū)。開在居民區(qū)里,那就純粹是掙個生活所需,發(fā)財也得看人流量啊,人流量上不來,賺錢也不會多。
梧桐大學……
錢晴斬釘截鐵:“大舅,你要真想開,就開到梧桐大學去吧。”
都是大學生,國家每個月給補貼,年輕人打牙祭多,而且一個學校學生老師的,人也多。丁大舅開個店,就跟他們在南方見過的一樣,一個套餐幾個葷素的賣。還能讓人點菜,這樣算下來也還過得去。
丁大舅聽錢晴這么說,心里也有了點底:“那是不錯。過幾天我就跟老二一塊去梧桐大學看看房子。”
包桌也還干著,反正他徒弟不少,忙不過來就去借人嘛。等到梧桐大學那邊真做得下去,再把包桌取消了。
錢晴突然眼珠子一轉想起來自己跟周皓的打算。
她現在手里有錢,想要買房買地做投資。但是她不比萬真真知道哪塊地哪片房子發(fā)展比較好,貿貿然去買,也很有可能被套牢在上面。
丁大舅的事倒是給了她一個思路,別的地方說不好。但梧桐大學總不可能搬家吧?那么大的學校,那么多的學生,她要是在梧桐大學那邊買地或者房子,豈不是有前途很多?
現在她還要做服裝生意,鼓樓如果買一間門面,那梧桐大學怎么就不能再買一間?大學生消費不高,那她就把衣服分檔次嘛,高價有高價的去處,低價也有低價的市場。
想到這里,錢晴只覺得熱血沸騰:“大舅,過完十五,咱們一塊去梧桐大學看看?”
丁大舅有點不好意思:“我們自己去就行了,租個房子而已,還麻煩你跟著。”
錢晴沒有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只是含糊著說道:“我也去看房子啊,大舅你也知道我準備做服裝的,那邊開個服裝店也蠻好。”
她的“晴月”品牌,可不能光有一家店面。
敲定了年后去看房子的事,周皓也端著一碗羊湯回來了。
錢晴自己嘗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就把湯塞給周皓。
“你多喝點。”
周皓酒量不錯,但喝酒總是難受的,尤其二舅剛才那杯子可不小。
吃完飯一直到太陽下山,錢晴都沒見錢雨回來,不由得有點擔心。錢雨的處境比她是要艱難點的,開粉條廠開的扎眼,還有黃家人在一邊虎視眈眈。這么晚還沒回來,莫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湊到正在納鞋底的大舅媽跟前,錢晴問起錢雨今早過來時候有沒有什么異狀。
“沒有吧,早上就是看她挺開心的,把拜年禮一放,就說把倩倩先放這里,她忙完了下午再來接。”
錢晴還要追問,錢雨就回來了。她臉頰紅到不行,整個人都十分興奮。
錢晴問起她去哪兒了,錢雨悄聲說道:“等咱們回去路上我給你說。”
幾個人跟大舅二舅告辭,錢雨交代丁杰過完初八就去粉條廠,瞬間把淹沒在小豆丁里的丁杰解救了出來。
走在路上,錢晴終于聽明白了錢雨今天干嘛去了。
合著是錢雨現在算了算,她手里的錢除去開養(yǎng)豬場的,還有粉條廠未來一個月的材料支出,現在手里大概就是五千多。粉條還能再做一個月,按照以前的流水估計,大概還有個一萬多的收入。
錢雨把養(yǎng)豬場托付給錢父,昨天聽錢父說Y市下面一個靠山的鎮(zhèn)子里養(yǎng)豬養(yǎng)的好,讓她買豬崽就去那里買。
錢雨今天是去看豬崽的,本來打算早去早回。但是她一去就發(fā)現了一個事,這個叫紅山鎮(zhèn)的小鎮(zhèn)子上很多賣干木耳和香菇的。
一問才知道,紅山鎮(zhèn)的人靠山吃山,山里面經常能采到木耳和菇類。
錢晴有點摸不著頭腦:“所以?”
錢雨提起來她在廣播上聽過的一件事:“現在不是有那種自己養(yǎng)木耳的嗎?我聽廣播里說,是人家專家自己弄出來的技術,國家鼓勵農戶發(fā)展。你說我要是在紅山鎮(zhèn)弄個養(yǎng)殖木耳香菇的小廠行不?”
錢晴實在是不能理解她姐的開廠情結,離婚才幾天就想著要去開第三個廠子了。
“那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吧,姐,人家專家弄出來的技術,還不知道推廣開沒有,你這是要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也得先把技術弄到手啊。”
錢雨仔細想了想:“那我就去試試嘛,不成就不成。但我覺得人家都上廣播了,總不至于是哄我。那個專家我也記著名字呢,姓趙,在咱們省大。我過完年就去學校里找找人家,能行就試試。”
這種菌類養(yǎng)殖屬實是觸及到了錢晴的盲區(qū),她下意識望向周皓。
周皓:“可以試試,咱們國家原先養(yǎng)殖菌類就是原木砍花的辦法,把適宜生長菌類的樹砍了,等著上面長菌。后來又是椴木打孔,在樹上打孔,再加上一些配出來的營養(yǎng)成分,促進長菌。現在聽說國家已經在研究新的方法了,不知道這個是不是最新的技術。大姐要是想做就去問問。反正養(yǎng)菌類的時間周期要比養(yǎng)豬快多了,一般一兩個月就能收第一茬。”
錢雨聽周皓這么說,心里更是堅定了想法。
粉條廠看似掙得多,那也就是今年頭一年,等到下半年時候,別說是劉家村,周圍幾個村子只怕都要動起來。粉條作坊一個都不會少,到時候還有沒有這樣好的生意就不一定了。
至于養(yǎng)豬場,現在還不知道要怎么樣,但想來這個生意就是有的賺也難做,光是一年份看不到回報就挺讓人糟心的。
養(yǎng)菌類就不一樣了,現在做這個的不多,她要是做起來了,短時間內這個技術壁壘就能保證她這兩三年的利潤。
錢雨也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離婚之后讓她想起這些年在婚姻中消磨的時光就讓她心里過不去。她總是覺得自己要再快一點,再努力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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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四,周皓獨自一人去了北山鎮(zhèn),等到了晚上天黑了才回家。
初五一大早,隨著“破五”的鞭炮聲響起,周皓又去上班了。維修隊的排班就是要保證在過年期間也要有人留守。
錢晴睡了一個大覺,被隔壁聲音吵醒的時候還暈乎乎的。
隔著一道墻,王華的聲音尤為刺耳。
“萬真真,你是不是有毛病?我現在辭了廠里的工作,馬上要去南邊看生意。你又挺著個大肚子,咱媽照顧你一個都來不及,你把你弟帶來油田干嘛?”
萬真真最近這段時間好吃好喝,當初被王華差點掐死的危機感在心里也逐漸淡去。雖然還忌諱著王華的脾氣,不敢太過。但在王老婆子的伺候和王華一次次退讓下,萬真真顯然是又翹起了尾巴。
她爸現在折了一根指頭,萬母又成日里哭天抹淚。萬真真回娘家時候看見弟弟萬寶金已經不知不覺中瘦了好幾斤的樣子,萬母趁機要求萬真真把萬寶金帶到油田上過幾天。
萬母心中打著算盤的,大女兒萬慧慧被她婆婆管起來了,再加上當年要的彩禮多,萬母不敢把萬寶金送到大女兒那兒,怕大女兒一家人磋磨她的心肝。但小女兒就不一樣了,她現在懷著孕,是王家的寶貝蛋。不管萬真真說什么,王家都不會為難她,更不會為難寶金。讓寶金去住幾天,也好跟王華拉拉關系。
萬父突然的退休,讓萬母心里塌了一塊,做夢都夢見家里坐吃山空,兒子叫餓的皮包骨頭。
經此一事,萬母算了算自己跟男人的歲數,他倆要萬寶金的時候已經年歲很大了,萬母更是為了這個兒子敗了身體,每逢換季都要小小的病上一場。
好一點他們還能看到萬寶金結婚生子的時候,有個萬一,他們倆只怕是臨死前都看不到孫子。
所以,夫妻倆商量一下,決定讓萬寶金多跟自己的兩個姐夫親近親近。若是有個萬一,萬父萬母就相當于把萬寶金托付給他兩個姐姐了。
現在大女兒那兒走不通,萬母就只能先走走小女兒這里。把萬寶金塞給萬真真,先過上幾天再說。
聽到王華的質問,萬真真竟然不自覺的委屈了。
她就是帶娘家弟弟過來住又怎么樣?要不是她,王華一輩子都是當個普通的維修工人,哪里像現在,狠著心下海的這一批人后來都成了大富翁。她既然給了王華這么大的禮,怎么就不能讓自己弟弟過來住幾天?
“我媽身體不好,我爸又那樣了,我就是接寶金過來住幾天又怎么樣?”
萬真真越想越生氣,重生是她的金手指,她都跟王華分享她的金手指了。王華卻還不愿意讓她的弟弟來小住幾天。
王老婆子拽拽王華的袖子,隨著萬真真肚子越來越大,王老婆子便認定她壞的是男孩。而且老人說了,懷孕時候多接觸點小男孩,到時候自己才能生個男孩。
想到這里,王老婆子再沒有任何不情愿。
“都少說兩句,來了就住下吧,咱家里雖然也不好過,但一頓飯總還是供得起的。”
王華被自己親媽和萬真真聯(lián)起手來懟,雖然憤怒,卻也沒什么辦法。他還要靠著萬真真的消息來掙錢,不能把萬真真得罪死了。
隔壁的錢晴聽著聲音,砸吧了兩下嘴,萬寶金來了,這下王家可算是熱鬧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能聽見隔壁噼里啪啦的聲音。
萬寶金扯著嗓門喊:“我還要吃肉!”
王老婆子有點后悔留下了這個小魔星,萬真真懷孕了,伙食自然是不錯。每天都是葷的,再不濟也有一道湯。
萬寶金一看萬真真吃的比自己好,立時就不干了,非要吃萬真真碗里的肉。
萬真真不知道是在娘家讓成習慣了還在怎么的,真把自己碗里的肉給了萬寶金,王老婆子只好再給萬真真做。但萬寶金正是能吃的時候,才不管那些,拿起來就吃。吃完了還要鬧,把王老婆子弄得煩不勝煩。
“這些是給你姐吃的,也是給你的未來外甥吃的。你要是都吃完了,你外甥就要餓著了。”
王老婆子試著說道理,但萬寶金才不管這些。什么姐姐外甥的,他才是家里的第一位。他二姐把他領來油田,那就更應該自己要什么就給什么了。
“媽,給他再做點吧,我看鍋里不是還有?”
萬真真倒不是說多偏向弟弟,只是這些年在娘家早就養(yǎng)成了習慣,萬寶金一鬧,萬母就是有什么給什么,萬真真現在也是這樣。
再加上她心里也不忿,她弟弟是過來當客人的,婆婆就這么怠慢人?那不就是怠慢她?
王老婆子僵著臉去把鍋里的排骨挖出來,這也就是看在萬真真的肚子上了。等到她孫子出世,看她還忍不忍萬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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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正月十五,過年的氣氛才算是真正的開始降溫。
錢母帶著倩倩提前來油田上,打掃了小賣部準備開張。
錢父已經開始著手賣工位,火柴廠的效益不算差,馬上就有人開價四百塊,錢父跟人約定好過一個月就交出去工作。錢雨的豬崽還沒買回來,錢父舍不得這一個月的工資。
錢雨的粉條廠開工之后,比起年前冷清了不少,錢雨趁機存了一批貨出來。準備著等開春過后接著賣。
錢晴則是跟丁大舅丁二舅一道,去梧桐大學看門面。
梧桐大學雖然不算是什么名牌大學,但在省內也屬于排行前三的學校。整個學校的校區(qū)都十分大,建校足有四五十年的歷史了。
學校有六個大門,分別是正門,后門,東門,西門,另外還有兩個小偏門,分別是西北門,和西南門。
丁大舅丁二舅沒上過學,乍一來到這種地方,整個人都局促了起來,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玷污了人家這么高的學府。
錢晴帶著他們去正門,正門那邊是一片居民區(qū),雖然街道比較寬,但對面因為沒有門面房,這一片做生意的多是飯點推著小攤來的。但即便如此,小攤的數量也沒多少。
錢晴帶著丁大舅丁二舅要進學校去,丁大舅聲音都在顫:“咱……咱就這么進去?不會叫人攆出來吧?”
錢晴:“不會,咱們就說來找人的嘛,混進去咱們也去嘗嘗學校的食堂。”
錢晴做調查絕對不會是匆匆一兩眼就決定,而是既然要做生意,就要全方位的了解目標客戶。
丁大舅丁二舅需要進去嘗嘗食堂的手藝,錢晴需要進學校去看看女生們的打扮和消費水平。
面色自若在門口寫下自己是來找人的,三人一塊走進了梧桐大學。
路上的年輕男女們,個個都是神采飛揚,眉梢眼角都帶著驕傲,卻不招人討厭。這是獨屬于年輕人的自信張揚。
錢晴有點唏噓,要是周皓當年上了大學,會不會也是這樣的呢?
幾個人混進了食堂,花錢買了幾張飯票,裝作是學生家長一樣打了幾份飯坐下吃。
到了自己的專業(yè)領域,丁大舅就舒展多了,臉上也有了點笑容。
吃一口茄子炒肉,丁大舅的臉色瞬間變了……
再吃一口蛋炒飯,丁二舅臉色也變了……
錢晴喝了一口蛋花湯,也沒繃住……
丁大舅恨恨說道:“就這手藝,還敢做食堂?!”
丁二舅有點酸不溜丟的:“做這種東西出來,學校還要他們?都不開除?”
錢晴也無語了,蛋花湯都能把雞蛋弄的一塊一塊,喝起來帶點焦糊味道。這么大一個大學沒點能吃的東西,這讓人家學生怎么學習哦。
丁大舅挨個嘗過,整個人都被洗禮了一遍。他還以為這種高等學府,廚子的手藝不說比肩他們兩個吧,至少也是街上小攤的水平,現在看,這就是丁杰的水平!
丁二舅酸完就樂了:“大哥,咱們開個飯館肯定行。”
正常有味蕾的人都知道怎么選好吧!
信心十足的丁大舅丁二舅再看周圍苦大仇深吃飯的學生們,眼里就全是慈祥的笑容了。
這將來,都是他們的客戶!
錢晴則是留心觀察著周圍女學生們的打扮,雖然大部分人還是很樸素,但女生們都多少有點小點綴。
有的在衣服上別了亮晶晶的別針,有的褲子是特意改過的,也有極個別的女生,身上穿著價值不菲的毛呢子大衣,整個人洋氣又好看。
總體來講,大部分人的消費水平不很高。
但錢晴卻覺得大有可為,年輕女孩子既然有愛漂亮的心,那么款式就是重中之重,相比較而言,質量就沒那么要緊。
考察完學校,錢晴就跟丁大舅丁二舅一塊去東門。
跟正門的冷清比起來,東門簡直是像另一個世界。
各種賣吃的小攤,賣二手書的,賣糖炒栗子的……
周邊的門店也多,有一些還沒開門,但大多數都熱熱鬧鬧圍著學生。
丁大舅丁二舅到處看門店,一會兒覺得這個地方太小,一會兒覺得那個地方太破,總而言之就沒個合適的。
錢晴也覺得不滿意,房子破是一點,有的店面還是瓦頂,看上去就不好看。她賣衣服的,店面一定要裝修的讓人喜歡,有購買的欲望。
三個人繞了好大一圈,把幾個門都看遍了,只有東門最熱鬧,地理位置也最好。
但就是沒有合適的門店,有那么一兩個看上去可以的,一問,人家別說賣了,租都不愿意租。
丁二舅有點氣餒。
錢晴卻靈機一動,指著前面大概足有三四百平的地方問道:“大舅,你覺得那個地方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