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晴翻過身,  窗外偶爾的燈光照進來，在她臉上明明滅滅。
    姐夫這個人不討人喜歡，沒有人喜歡一個唯唯諾諾,  遇到事都下意識往后縮的人。但錢雨說的事到底讓錢晴放在心上。
    一路走來,  錢晴眼看著黃三平對錢雨是真的好,  一路上扛包拿東西,  遇到人多的時候就護著錢雨,  遇到事情錢雨只要發話了他再不愿意也會照著辦。
    世界上的感情多種多樣,  錢晴不會把自己跟周皓那一種生套進別人的感情上。
    一行人到了羊城火車站,  剛下火車就被洶涌的人氣撲了一臉。已經在火車上換過衣服的錢晴拍了拍臉頰,  四個人把包掛在胸前離開。
    上一次錢晴去省城，就已經感嘆省城的變化大。這次到了羊城，錢晴這才發現，比起來說變化大,  羊城壓根就像另外一個世界。
    人群熙熙攘攘，留著大油頭的，穿著碎花連衣裙的,  街上的小轎車都有好多輛！
    其他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目瞪口呆看著周圍。
    有賣茶葉蛋的湊上來：“茶葉蛋要不要？三毛錢一個。”
    這價錢連錢晴都覺得貴,  一斤雞蛋就一塊多點，這茶葉蛋個頭還小！但眼睜睜看著自己拒絕之后，賣茶葉蛋的扭頭就賣了兩個給提著包的旅客。
    錢晴直覺這一趟來羊城是來對了，這里是全國的風向標,  如果這里的個體戶環境是這種程度,  那只能說明,  未來的Y市也遲早會這樣！
    “……走吧,  咱們先去找個地方住下。”
    幾個人沒走多遠就碰上有人過來發紙片。
    “正規旅店,  有熱水有電視！”
    “一晚上五塊錢！”
    “安全無憂，住下就不想走！”
    錢晴接了紙片卻沒跟著走，而是喊著錢雨他們一塊往路邊走。
    跟上次不一樣，上次去省城還有老丁那個地頭蛇，這次來羊城，他們可全是兩眼一抹黑。
    錢晴謹慎的向路人打聽這邊最大的市場，還特意挑了三四個人來問，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這些人都眾口一詞。
    “進貨啊，那就去十三行。”
    “十三行吧，還有那邊有幾條小街。”
    “十三行啦，你去坐公交車，三路就能到。”
    ……
    四個人扛著包去擠公交車，真的是擠，等到從車上擠下來的時候都覺得逃過一劫。
    “坐這種車估計得把錢包捏手里，一個不留神就得叫人掏兜了。”丁杰心有余悸，擱外頭是真看不出來里面能擠下這么多人。
    幾個人興沖沖趕往十三行，剛到就被潑了盆冷水。
    “散市了，明天早點來。”
    本來也不指望上來就能進貨，只不過是來摸摸地方。錢晴也想的開，拉著幾個人去找旅館。
    在離十三行不遠處找到一家旅館，一晚上三塊錢，不可謂不貴。但離市場這么近，這個價格也可以理解。
    按男女分開兩間房，旅館里能提熱水洗澡，四個人修整片刻。錢晴則是興致勃勃要出去逛街吃飯。
    黃三平眼看又要潑冷水，錢雨直接截了他的話茬：“走走走。”
    來都來了，不多出去見識下多虧啊！
    這里的貨客多，來進貨的全國各地的人都有，夜生活也豐富。不遠的地方就有一條賣小吃的街道，還要一些擺在小吃旁邊的地攤。
    幾個人點了煲仔飯，錢晴手里還端著一盤腸粉。
    挺個啤酒肚的攤主，用硬凹出來的普通話跟他們聊天。
    “美女這么靚，是哪里人哦？”
    “北方人吶，這么大老遠來進貨，遲早要發大財啦。”
    錢晴自來熟，一聽話音就跟對方扯開了。
    “老板一看就是已經發大財了，唔……臘味飯下面的鍋巴吃著真脆，米應該是泡過還加了油拌過才上鍋的吧，吃起來口感真好！”
    攤主立刻得意了起來：“那可不，要論誰家煲仔飯好吃，這條街上只有我阿飛第一啦。怎么，靚女也會做煲仔飯？”
    “我不會，但我家里好幾個廚子，喏，那邊坐的小哥，他爸就是個大廚哦。”
    丁杰這會兒正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飯，聽見他姐提到他便抬起頭：“啊？”
    有人搭話攤主就來勁了，這會兒反正沒人點菜，他就拉過一個凳子坐下來。
    丁杰看他姐的眼色，明顯是想讓他露一手，于是就把嘴里的飯咽下去，開始表演。
    “好吃的，尤其料汁調的不錯，應該是放了糖、耗油、還有魚露。嗯，糖放的多了點，不過我點的是豆豉排骨，糖多點更好吃……”
    攤主眼睛亮的像是要把丁杰拉回家當兒子了：“靚仔舌頭不錯啊！”
    錢晴滿意的不得了，丁杰這個技能著實是社交上的利器。多少生意是飯桌上談成的，可見美食總是一個不過時的切入話題。
    等到那邊攤主已經跟丁杰探討了好長一會兒做菜口味的之類的事，錢晴這才“圖窮匕見”把攤主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這邊來。
    “老板，怎么我看這邊貨客不大多啊。”
    攤主擺手：“分淡旺季嘛，你們來這時候就是淡季啦。不過十三行好東西不少，也有貨客過來拿錯季貨的，這時候買還能便宜點。”
    “那都是人家大貨客敢這么干，我們這樣本錢少的哪兒敢啊，壓貨一壓壓半年，沒點本錢不敢這樣玩的。”
    “那倒也是，那你就多看看別的唄，十三行這邊新鮮東西多，每個月都能從港島那邊傳來些新東西。喏，那邊幾個貨客就是，哪怕不進貨也要常過來這里，就怕錯過去風向，螃蟹就不是第一個吃的了。這陣子說是從港島過來幾個新款的帽子，幾個貨客搶的都打起來了，后來還叫了公安來。”
    “那么嚇人啊，這邊買貨都是搶的呀？”
    “早市上是這樣的，有些賣貨的還有門店的，上午下午也開著，但是沒有早市熱鬧，也就是些熟客會去看。”
    ……
    黃三平目瞪口呆看著錢晴舌燦蓮花，不多時就套出來別人可能要好幾天才能摸索出來的經驗，心里產生了由衷的佩服。
    怪不得人家能掙錢呢。
    錢晴打聽個差不多了就準備走，走之前想了想，把包里最后一瓶辣椒醬拿出來送給攤主。
    “這是我媽做的辣椒醬，送給老板你啦，要不是你給我講這么多，我還摸不著門道呢。”
    攤主推拒了兩下到底接下來，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那你們的煲仔飯就免單啦，靚女記得常來哦。”
    錢晴哪里能真免單，一碗煲仔飯兩塊錢，她直接拿了八塊錢放在攤子上就跑走了，半點不顧忌后面攤主的急切叫喊聲。
    走沒多遠，錢晴就回頭交代丁杰：“走之前你自己再來一趟，跟人打好關系。”
    丁杰懵懂點頭，只有錢雨看出她妹的小心思，在心里暗暗學著。
    第二天一大早，四個人就起床了，洗漱過后直奔十三行早市。
    凌晨三四點鐘，早市上全是一個挨著一個的小攤位，街道上扯出來電線，每個攤子上都按了燈泡照明。站在街頭看街尾，小攤子能綿延到視線外。
    主街旁邊的小胡同里也有攤位，不停有人扯著嗓子喊。
    “腈綸襪子，新到的貨——”
    “毛呢半裙，港島新貨，百件起批——”
    “民航帽，民航帽，各種花色都有——”
    “毛氈貝雷帽——”
    ……
    身處其中的四人組，對這樣熱火朝天的氛圍陌生到了極點。錢晴錢雨在省城見到的批發市場跟這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這里的貨有的是真的靠“搶”的，天南海北的貨客，一張口就是幾百幾千的拿貨，仿佛手里拿的是紙。
    “……不是說是淡季嗎？”
    這要是旺季會是什么場面啊！
    四個人也沒必要一塊走，錢晴直接拉著錢雨去逛，叮囑丁杰跟黃三平：“今天就是來看的，你們多看多聽，有看的上的款就記下來，要是有門店就問下門店在哪兒，一會兒找不著人就直接回旅館。”
    錢晴看著琳瑯滿目的各種飾品衣物，挨個攤位看過去。
    在省城還把大拉毛羊剪絨當尖貨的時候，十三行這里已經開始朝著港島的審美看齊了。
    襪子五顏六色，各種材質長短都有，一雙批發價也只要四五毛錢。
    毛呢材質的半身裙，做的極短，搭配著又長又厚的褲襪賣，說是現在港島那邊的女孩子都是這么穿。
    毛氈貝雷帽是最近剛興起的帽子，各種顏色，腦后帶一點松緊帶，錢晴試戴一下就愛不釋手。
    還有民航帽，這年月哪個姑娘要有一頂民航帽，那可是最時髦的。自從七九年民航脫開空軍代管，就改換了各種制服，尤其是東航的大翻領子白襯衣和平頂寬沿帽，更是引領一時潮流。現在世面上賣的民航帽也是改過的版本，形制上更類似于貝雷帽，除了用的材質不一樣，其他地方都比較像。
    ……
    等到從人群中鉆出來的時候，錢晴手里拿著一件半身裙，一件褲襪，還有兩頂貝雷帽。早市人家不單賣，這幾件還是錢晴加了價磨過來的。
    想做買賣，不自己先試試？錢晴心情愉快的抱著幾件衣服回去試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