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人救下后扈陽城的搜捕行動并沒有中止,賀懷翎留下了姜演帶兵繼續以查找細作為由頭挨戶進去搜,但凡有心虛不從或是家中囤積有違禁貨物的一律押下獄,他自己則先將祝云璟和兒子送回了府。
元寶被這么一通折騰竟也沒哭,奶嬤嬤不在身邊他們就只喂了些水給他喝,小傻子喝飽了便又在祝云璟懷里安生睡了過去,祝云璟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時不時地低頭親了一下他柔軟的臉蛋,又慶幸又后怕。
“從前懷著他的時候我總想著以后給他口飯吃,讓他做個東宮庶子就已是天大的恩寵,生出來才知道自個肚子里出來的根本舍不得虧待他。”祝云璟低聲喃喃,這一整日大起大落到現在他還有些緩不過勁來,幸好兒子已經平安回來了。
賀懷翎握了握他的手:“已經沒事了,別想太多,你對元寶比誰都好,他能感覺得到的?!?br/>
“……現在人人都知道了元寶的存在,會有麻煩嗎?”
賀懷翎不在意道:“那倒無妨,未婚有子雖不光彩,但也無傷大雅,沒事的?!?br/>
祝云璟點了點頭,他給不了兒子至高無上的尊榮,還總是讓他處于危險之中,是他這個當爹的不是,以后,只能再從別的方面慢慢補給兒子了。
回到總兵府已快天亮,祝云璟身心疲憊,抱著兒子在路上就睡著了,賀懷翎剛安頓了他們,便有下頭人來報那陳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從丁副總眼皮子底下逃出了關,丁副總發現后立刻帶兵去追了,這會兒還未有消息。
賀懷翎的雙眉狠狠一擰:“出關?他出關了?”筆趣閣
“是。”
這陳博往哪里逃不好,竟跑出了關去,他去關外能做什么?
賀懷翎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那虞香兒聽聞陳博撇下她們母子獨自逃走后當即嚎啕痛哭,說要求見賀懷翎,賀懷翎叫人將之帶了來,弱柳扶風的瘦弱女子挺著個大肚子跪在地上也著實可憐,賀懷翎卻同情不起來,冷淡道:“你知道什么,都說了吧?!?br/>
虞香兒已經擦干了眼淚,吶吶出聲:“昨日半夜陳博派人來接我去莊子上,又抱了個孩子給我叫我務必把人帶著,原本說好今日夜里接我一起出關,哪知道我剛從莊子里出來便遇上了你們,沒想到他竟撇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自己逃了。”
賀懷翎皺眉道:“你們原本打算逃出關?他是朝廷命官,出了關你們能去哪里?”
“我不知道,”虞香兒冷笑,“我不知道他想去哪里,但總有去處的,他本就是夷人。”
聞言,賀懷翎的神色陡然凝重起來:“你說他是夷人?”
陳博的履歷他一早就看過,土生土長的大衍人,沒有任何問題,又怎會是夷人?
虞香兒閉了閉眼睛,慢慢說道:“他對我也一直防備著,在我那里留宿的時候從不與我歇在一間房里,只有一回他喝醉了便留在了我屋子里一覺睡到了天亮,我聽到他在睡夢中夢囈,說的是我聽不懂的夷人的話語,還有他的左臂上,有一處十分丑陋的疤痕,他說是戰場上受的劍傷,我看著卻像是燙傷,從前我在百花樓里時就聽人說過夷人的左手臂上都會刻上本部落的圖騰,我猜他手臂上的也是吧,為了不被人看到便用火燙掉了。”
賀懷翎沉下目光:“他早就計劃著要走了?”
“……應當是吧,自從我有了這個孩子后他對我的防備比從前少了許多,確實在我面前抱怨過幾次說知道將軍您在懷疑他,又說他也不想再在這里待了,前幾日他突然來告訴我讓我收拾細軟說要帶我走,我問他去哪里才知道他是想要出關去?!?br/>
虞香兒苦笑一聲:“我其實不想去的,我妹妹還在這里,但我有什么辦法,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我只能跟著他,可原來他并沒有真正將我放在心上,說撇下便也撇下了?!?br/>
“他逃走了,”賀懷翎沉聲提醒她,“比起你和你腹中孩子,還是他自己的命更重要。”
虞香兒木愣愣道:“我還能生下這個孩子嗎?”
賀懷翎不為所動,他并非同情心泛濫無原則心軟之人:“他既是夷人細作,你這個孩子便留不得了,打了孩子,以后改過自新,帶著你妹妹好好過吧?!?br/>
當日下午,追出關外幾百里地的丁洋把陳博和跟著他出逃的親信手下盡數抓了回來,賀懷翎親自去審,一去就是好幾日,一直未有再回府。
祝云璟也沒閑著,將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重新盤查了一遍,確認不會再有任何紕漏才稍稍安下心來。之前他還只是白天帶著元寶,晚上便讓嬤嬤把人抱走,現在是晚上也讓兒子與自己睡在一塊,只兒子餓了再叫人抱去喂奶,這樣他雖然夜里總要被折騰醒一回,但至少心里踏實。
第五天傍晚,賀懷翎終于回了府,帶回來的卻不是什么好消息,東北部的玉真國終于露出了真面目,調轉了槍頭磨刀霍霍向大衍,竟在短短半月之內連下大衍邊境四座城池,當地守邊的總兵害怕朝廷問責,一直瞞著未有上報,后來是實在瞞不住了,才不得不把軍情呈報給了朝廷,滿朝嘩然,昭陽帝更是龍顏大怒,當即下旨將瀆職的將領押回京,再傳旨到煢關這里,令賀懷翎率六萬兵馬前去救援。
祝云璟聽罷當下就蹙起了眉:“那玉真小國,他們怎敢?”
“他們籌謀已久了,”賀懷翎嘆道,“之前朝廷的注意力都放在那蒼戎國上,卻是忽略了同樣狼子野心的玉真國,蒼戎兵敗后,玉真國趁機撿了不少便宜,一面與我大衍賣著好,一面擴張著勢力和地盤,他們背后,或許還有更北邊極寒地帶的那些番邦人的支持,大衍剛與蒼戎打完,才休養生息不到兩年,他們趁著這個時候來挑釁,當真是其心可誅?!?br/>
“你帶兵去,會有問題嗎?”祝云璟憂心忡忡。
“既是圣令,我也沒得選擇了,你放心,我會小心的?!辟R懷翎語氣輕松道。
祝云璟垂下了眸,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好,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卻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賀懷翎捏了捏他的手心:“還有關于那個陳博的,他確實是夷人,且就是玉真人,他倒是硬氣得很,被抓回來后一聲不吭,最后還是他的一個親信扛不住都招了,真正的陳博三年前調來這煢關之前就已經被他們殺了,他易容成那陳博的模樣竟是連他夫人都騙過了,他在這里一邊往外傳遞軍情消息,一邊幫著玉真人從那些商人手里購買鐵器和其他有用的東西,之前的錢總兵就是發現了端倪便被他暗殺了,這回是因為玉真國起事,我們又對他起了疑心,他才打算逃回去?!?br/>
難怪這假陳博連家眷都不要了,只打算帶那虞香兒走,只有虞香兒肚子里懷著的才是他的骨血,怕不是因為陳博那位夫人是二品官的女兒,還能從他岳父那里打聽些大衍朝廷的消息來,為免麻煩那個女人估計也早被這假陳博弄死了。
祝云璟眸色微冷:“所以他偷元寶是想用孩子來要挾你嗎?若是真被他得了手,上了戰場你便被動了,到時候怎么做都是錯?!?br/>
如若元寶真被偷去了關外,到時候兩軍交戰,他的兒子被推出來獻祭,只要想一想這種可能祝云璟就渾身冰涼,恨不能將那陳博碎尸萬段。
賀懷翎心知祝云璟在想些什么,握緊了他的手:“不會再發生的事情,別想了?!?br/>
祝云璟輕抿了抿唇:“易容術真能做到那般相像,連枕邊人都看不出來嗎?”
“他們夫妻感情本就不睦,也不稀奇,即便有人有那個本事那也是少之又少,不用太擔心?!?br/>
“那假陳博知道曾家與林家之間的往來嗎?”
賀懷翎微微搖頭:“他不肯開口,我覺得他或許也不是十分清楚那些貨都是打哪里來的,曾家人未必會全無保留地告訴他?!?br/>
不過也無妨,再有兩日曾近南和他的兩個大兒子就要回來了,到時候直接將人扣下嚴審就是了。
祝云璟的眉頭依舊不得舒展:“……你什么時候動身?”
“還要先調兵馬做準備,估摸著還要個幾日,煢關這邊留下兩萬人,我會把姜演也留下,你自己小心一些?!?br/>
祝云璟輕吁了一口氣:“去打仗的人是你又不是我,該小心的人也是你吧?!?br/>
明明是關心的話,從祝云璟嘴里說出來卻總有那么一點別別扭扭,賀懷翎早已習慣了,卻是受用得很,他笑著揉了揉祝云璟的手指腹,笑嘆道:“你啊……”
祝云璟有些不是滋味:“我倒是想跟著你一起去?!?br/>
“嗯?”
“還是算了,元寶還這么小,我得先顧著他,你……早去早回。”
賀懷翎眼中笑意愈濃,湊近去親了親他:“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