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 冷風呼呼卷過樹梢發出綿延的聲響,天空霧蒙蒙的,今日云層厚重,看不見什么太陽。
官道上馬車和行人也稀少, 只有兩輛迎著風孤零零的走在路上。
馬車瞧著挺大, 兩邊都跟著帶刀的府衛, 前邊還有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在帶路,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 后頭那兩小一些的車上裝的似是一些箱籠等物件兒。
有一陣冷風刮過,掀起了窗邊簾子的一角, 馬車里姑娘精致的側顏露了出來。
丫鬟麥青很快就將被風吹起了窗簾掩住,邊看向自家小姐問道:“小姐你冷么?不如我把竹簾也放下壓著吧?”
虞念懶懶的靠在馬車里,聞言想了想, 道:“把竹簾放一半吧,讓馬車里進點風,不然我悶的慌。”
麥青聞言便照辦了, 虞念微微動了動身子, 換了個姿勢繼續靠著。
她離開元京已經有快十天了,離著慶陽的路卻還有一大半, 路途遙遠, 難免讓人有些無趣。
虞念百無聊賴的玩著腰間的荷包,然后小小的打了個哈欠,于是瞬時躺了下來,低聲喃喃了一句:“我睡會,傍晚到了驛站再叫我吧。”
麥青點頭應下,又從一邊拿了絨毯過來給她蓋上。
虞念閉上眼,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因此她也沒能聽到不久之后在馬車外頭自家哥哥與另一個男人的說話聲。
傍晚的時候他們如預計的到了一個驛站,馬車停下,準備在此歇腳。
虞念被麥青叫醒,她眨了眨眼睛里,又掩唇打了個哈欠,懶散地問:“到驛站了么?”
麥青:“到了小姐,我們下車吧?”
虞念低低的應了一聲,又道:“先替我再理一理發髻,剛剛好像睡亂了一些。”
麥青聽了遍趕緊拿出了銅鏡給虞念,自己到了虞念身后替她重新理好頭發,直到虞念在銅鏡里看著滿意了,她這才下了車,又搬了腳踏放好,扶著虞念下來。
下車之后虞念第一件事便是想找自己的大哥虞舒。
這次外祖母生病母親特意讓她和大哥去慶陽陪著老人家一段時間,虞念小時候外祖母還在京中時是最喜歡她的,而哥哥作為府里的長子也理當去盡這個孝。
只是前頭卻沒見到虞舒人。
她心下正想問問一旁的車夫,虞舒身邊的侍從墨玉便從驛站的院里出來了,見她站在馬車邊便趕忙走了上來道:“小姐,大公子已經在里頭都安排好了,讓小人來帶您去屋里。”
虞念聞言輕輕點點頭,跟在墨玉的身后進了驛站,又問了一句:“我哥他去做什么了?”
墨玉恭敬道:“回小姐的話,大公子在路上遇著了元國公府的世子,現下兩人正在說事。”
“元國公府……”虞念喃喃,突然一下反應過來,“你是說季世子?”
墨玉點頭。
虞念心里有些詫異,她斂眸沒再說什么,上了二樓進了屋子,心里卻在疑惑季興閣怎么會出京?難道是太子殿下有事讓他做?
不過這些好像跟她也沒多大關系,虞念搖了搖頭,進屋后先讓麥青將窗戶打開了,給屋子里通通風。
冬日的傍晚天色冷沉,今天本就沒有太陽,此時外頭已經黑了一片,屋里也已經點上了燈。
虞念坐了一下午馬車身子有些僵了,她在屋子里活動了一下,去了外頭的麥青很快就端了晚飯上來。
出門在外自然是不比在府上,加之這處驛站本身也不大,是以飯菜都十分一般,就這還是蕭舒剛剛讓人在后廚打點吩咐過的。
不過虞念雖然看起來嬌氣,在京中時也最是講究,出了門卻并不任性,簡單用了飯之后她放下碗筷,對著麥青道:“你將碗筷收拾出去時順便看看大公子回沒回屋里。”
麥青應下,將碗筷收好,端著屜出了屋子。
沒多久她便回來了,對虞念道:“小姐,剛剛我正好碰到墨玉問了一句,他說大公子已經回了,也正在屋里用飯呢。”
虞念聞言點點頭,坐在桌前撐著小臉想了想,這樣看來大哥與季世子也沒有聊太久,感覺是些無關緊要的事。
沒多久她就百無聊賴的放空腦子,思緒又繞到了京里寶珍館應該上了些新鮮首飾只可惜自己這個冬季是買不到了之類不著邊際的事里去了。
就這樣發呆了半晌,桌前的燭燈明明暗暗的晃動了一下時虞念終于回過神來,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夜色沉沉,但月光卻溫柔皎白。
她吩咐麥青:“去打水上來吧,我想洗漱了。”
早些洗漱早些躺到床上去,再看一會書也就差不多能睡了。
麥青得了吩咐出門下樓去要熱水,她剛剛關上門,開著一指寬的窗戶突然便吹進來一陣風,讓屋里的虞念打了個顫。
她捂了捂手,起身準備去將窗戶關了,只是待走到窗邊時,卻突然停住了動作。
驛站的住房都在二樓,從她的這扇窗戶看下去,后頭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院里種了幾棵常青的松柏,即便在冬季也還枝繁葉茂。
而在月光下,這座小樓外廊的一角,一個男人正抱臂松松靠著立柱,神色平淡地看著那幾顆院里的松柏,不知是在想什么。
虞念微微挑眉,手搭在窗檐上并沒有拉過窗戶,而是看著那個男人。
其實她一直對這位季世子有些好奇。
早幾個月前第一次在元京城的素全齋見到季興閣時,聽笙笙的三哥說起他十六歲便獨自一人出京歷練,直到去年才剛剛回京,那時她心里便想,難怪,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肅殺又落拓的矛盾氣質,與元京城里那些世家府上的公子哥都不同。
加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虞念總覺得這位季世子好像會時不時的盯住她看,目光里有些探究。
于是久而久之,在京中幾次大場合里見到這位世子,她的目光也總會落在他身上比旁人多幾分。
現在也一樣。
這個男人眉目輪廓深邃算得上俊逸,比起太子來說虞念也覺得是不遑多讓的,只是他總是面無表情所以面部線條十分冷硬,一看便不好親近,虞念甚至聽八卦的祝卿卿提起過,說季興閣人狠話少,家中還因此十分憂心他的婚事。
那時祝卿卿只道雖然元國公世子長的好,家世好,可以說是才學品貌皆為上乘,但就是性子太冷了,瞧著怕人,世家小姐們哪個不是嬌滴滴寵著長大的,所以大家都不太敢與元國公府上議親呢。
回憶起祝卿卿的話,虞念看著季興閣稍稍走了會神,然而下一瞬,目光一直落在院中的男人突然轉頭看了過來,黝黑的目光深沉冷凝,面上依然沒有多余的表情。
虞念被他突然望過來的眼神嚇了一跳,倏地回過神來。
兩人隔著樓上樓下的距離,隔著幾棵枝葉繁茂的松柏和泠泠如水的月光靜靜的對視,冬夜的風透著清冷,虞念卻不知怎么的,拉著窗戶的手一直沒用動,被風吹的指尖通紅。
季興閣的眼神初時十分凌厲,看見是她后便慢慢平靜下來,他的目光掠過她搭在窗上的手,然后移開,接著他便直起身,轉身繞過拐角走了。
他沒有與虞念打招呼,只是那么短短的對視了幾秒而已,虞念卻在他離開后看向了自己還搭著窗扣的手,手指凍的很紅,指尖已經有些麻了。
片刻后,虞念突然笑了一下,然后利落地關上了窗。
麥青的動作很快,沒多久便提了熱水進屋,虞念簡單洗漱,又泡了泡腳祛寒后便躺到了床上。
窗戶關上后屋子里暖了幾分,麥青仔細給她掖好床尾的被角,然后熄了燈,自己睡到了另一邊臨時搬進屋的小榻上。
這是為了保險起見,虞舒還是讓丫鬟在屋里子陪著了,不然按照虞念自己的習慣她是喜歡一個人在屋里睡的。
躺在床上,在屋里靜謐的黑暗中虞念卻一時半會還沒有睡意。
她睜著眼睛,想著剛剛在窗邊與季性格那短暫的一眼對視,當時,她確實看到他的目光掃過了她搭在窗扣的手,那他后來一言不發的走掉,會是因為看到她的手凍紅了么?
想到這,虞念自己都笑了,感覺自己有點自作多情了啊,這位世子看起來可不像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人。
笑過之后她閉上了眼睛,罷了,她想這么多做什么?兩人的相交甚少,應該日后也不會多。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么快她的想法就翻車了。
第二天一早,虞念起來簡單洗漱后麥青端了驛站的早飯進來,又與虞念說道:“小姐,大公子說用了早飯后我們差不多就準備出發了。”
“好。”
虞念點點頭端起了粥,不知怎么又想到了季興閣,也不知道這位季世子走沒走?
她也就想了這么一下,很快就將這事拋到了腦后,結果萬萬沒想到,等她用了早飯后下樓,走出驛站的門口,一眼就看見了自家大哥正在院子里跟季興閣說話。
虞念心里嘀咕,她大哥什么時候跟季世子這么熟了……?
虞舒其實倒真沒跟季興閣有多熟,兩人雖同為爵府里要承襲爵位的世子,但季興閣離京多年,性子又擺在那,兩人并無深交,只是虞舒確實很欣賞他,若是能有機會交好他自然樂意。
昨日在來驛站的路上碰到季興閣屬實有些意外,出于禮貌他打了個招呼,沒想到季興閣竟然還有點回應能與他簡單聊幾句,虞舒心里自然高興,想趁著這機會交個朋友。
見虞念過來了,他笑起來:“念念下來了,快去馬車里吧,外頭涼。”
虞念應了一聲,又朝季興閣點了點頭,與他打了個招呼:“季世子,好久不見。”
季興閣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短暫的一瞬,而后微微點頭,算是應過。
虞念斂眸,剛準備轉身先出院子,便聽見她哥又跟季興閣說了一句:“永序兄,去慶陽路途遠,我們結伴而行正好有個照應,倒是甚好。”
虞念聞言腳步微微一頓,心里訝然。
季興閣也要去慶陽?他們還要結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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