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昔微這幾天在青州等的卻是著急, 每每半夜她都焦慮的睡不著覺。
但她必須穩住,如今她的身子不能再去圍山,只能在青州待著隨時等那邊傳來消息好及時做出應對。
季興閣從林間出來這天盛昔微傍晚也得到了消息, 也知道了皇上又從青州加派了人手過去,這讓她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
皇上還在找, 她也不能自亂陣腳,更何況她的肚子里還有孩子, 這時候她不僅要關注著圍山那邊,也要注意肚子里的寶寶。
得到消息的這天晚上, 盛昔微依然輾轉反側很晚才入眠,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一個好像山洞的地方, 狹長陰暗,有堅硬的巖壁和凌亂的枯枝落葉, 外頭像是入了夜,而山洞的最里面卻有微弱的火光,像是火折子。
那火光很暗,甚至照不到多遠的地方,但是盛昔微還是借著這點幽暗的光好像看見了一個靠著巖壁休息的人影。
那人的身子有大半都隱在黑暗里看不真切,盛昔微想湊近一些,卻動彈不得, 她心里開始著急, 但怎么做都無濟于事。
突然靠在巖壁邊的人動了動身子, 于是在微弱的火光下有什么東西泛出光澤一閃而過。
就那一下,盛昔微看清了,那是一塊兔紋玉佩。
“蕭熠!”
盛昔微一下叫出聲來, 那是蕭熠!
然而她這一聲出來, 自己卻也醒了。
猛地睜開眼時看到的是在青州住的屋子, 睡的床,盛昔微心里一下涌起巨大的失望,原來她是在做夢……
可是這個夢太真了……好像蕭熠真的在這樣一個幽深的山洞里,靠著巖壁正在休息。
會是真的么?盛昔微突然這樣想。
清輝道長曾說她與太子有緣,同運同息,那她夢到的會是殿下此時此刻在的地方么?
盛昔微知道自己想的很荒謬,但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她就忍不住去想,心里在剛剛涌出的失望之下又好像躥起了一個小火苗,叫她起了點盼頭。
一直在外間守著的紅芍和綠袖聽見盛昔微剛剛的驚呼趕忙小跑著進來,見她坐在床上怔怔的出神,紅芍忍不住問道:“太子妃娘娘您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盛昔微聽見紅芍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她啞著聲音問了一句:“現在什么時辰了?”
綠袖恭敬道:“子時剛過娘娘。”
盛昔微聞言緊了緊攥著錦被的手,突然吩咐:“紅芍,去叫阿竹過來。”
她想好了,即使只是一個夢聽起來有些荒誕,但她還是想試一試,就把這些告訴阿竹讓他安排幾個人秘密去找吧,也許,也許能找到呢?
紅芍應了一聲便馬上準備出去找人,誰知道人還沒走到門口阿竹先大步過來了。
她嚇了一跳,剛想跟他說太子妃找他就被阿竹搶先問道:“太子妃是已經睡了么?”
紅芍趕緊搖頭:“太子妃好像做了什么夢,剛睡下沒多久這會又醒了,正要找你。”
阿竹聽盛昔微現在醒著,點了點頭后便進了屋里,紅芍在后頭瞧著,不知怎么的總覺得阿竹好像有什么大事要與太子妃說。
阿竹走到屏風前,雖然急著將消息告訴盛昔微,但依然恪守禮儀停住腳步先稟了一句:“太子妃娘娘,是我。”
盛昔微沒想到阿竹會來的這么快,她將外衫披上,拉了拉被子靠在床頭,應道:“進來吧。”
得了盛昔微的話阿竹才繞過屏風進了里間。
盛昔微讓紅芍和綠袖都去了門邊候著,她以為是紅芍叫他來的,當下便說了自己剛剛的想法:“阿竹,我想讓你派幾個人去圍山再找找殿下或者就將消息送到圍山去,讓找人的往山洞里找。”
阿竹聞言愣了一下,沒想到盛昔微是要跟他說這個,而后他突然笑了,將自己剛剛得到的消息告訴盛昔微:“太子妃娘娘,不用找了,剛剛季世子最新給過來的消息,殿下找到了。”
“找到了?!”盛昔微沒忍住驚叫出聲。
阿竹笑著點點頭:“嗯,季世子遞過來的消息,應該不會有錯。”
這個好消息來的太突然,盛昔微一時半會竟然不知道要說什么。
她只覺得這些天緊繃的身子突然好像松了下來,還好是靠在床上,不然怕是又要站不穩。
但腦子里的那根弦卻因為一直都拉得緊緊的,現在要松就好像已經僵硬了一般,讓她一時有些反應慢起來。
過了片刻,她稍稍收拾了一下還有些激動的心情,有些不敢置信的問:“不是傍晚的時候不是說季世子回來了,但是沒有找到人,皇上還從青州加派人手過去再找么?怎么這時候又說找到了?”
阿竹聽了,上前走近了兩步,壓低聲音道:“傍晚的消息是圍山目前的情況,剛剛接到的消息則是季世子的暗衛親自送來的,字條上確實是他的筆跡。”
聽了阿竹的這番話,盛昔微稍微想一想,突然便明白了。
蕭熠可能在做局。
雖然不知道這次意外是不是也在他的計劃之中,但不管怎么說,只要人找到了便好。
盛昔微舒了一口氣,雖然她見不到人還不能完全放心,但是有季興閣的這個消息總不至于提心吊膽了。
“殿下的情況季世子說了么?他還好么?”盛昔微又問了一句,她還是擔心蕭熠會受傷。
阿竹聽她這么問,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馬確實被驚了,殿下受了一點傷,但季世子讓我跟您說無需太過擔心,殿下不嚴重。”
盛昔微抿了抿唇,片刻后她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殿下應該另有計劃,你留意著圍山那邊和季世子的消息,若是有什么事便知會我一聲。”
阿竹應下,沒再打擾盛昔微休息。
待他走后盛昔微重新躺下,又叫紅芍和綠袖進屋熄了兩盞燭燈,然后緩緩閉上了眼。
殿下找到了,她心里便踏實了一半,今夜應該能稍微睡個好覺了吧。
若是能再夢到一次殿下,那便更好了……
只可惜,這天夜里盛昔微沒能再夢到蕭熠,第二天一早她起身,想起昨夜阿竹說的種種,總還覺得像是自己在做夢似的,于是用早飯時還又叫阿竹過來確認了一遍。
聽到一切都與昨晚說的一樣,她才放心下來,不是做夢啊,那就好。
青州這邊盛昔微開始安心的等消息,而圍山卻依然不太平。
季興閣可能因為在林子里找人連續四天勞心勞力,回來的第二日便病倒了,此次隨行的太醫過去看后道主要是疲勞過度,靜養幾日后就無礙了。
是以季興閣閉門不出在屋子里安心休養,那些想借口過來看他順便打聽一些消息的也都吃了閉門羹,連人一根頭發絲都沒見著。
倒是虞念這個未婚妻還進去看望了兩次,大家見了便想著旁敲側擊一番,結果虞念一概一問三不知給他們擋了回去。
于是想打聽消息的在這日統統無功而返了。
瑞國公府倒是也讓盛之冬過去探望了,但他們就真是單純的探望而已,雖然也沒見著人,但其實也算是意料之中。
以季興閣的性子,即便是見了他也不會透露半點旁的話。
這一天便這樣有些鬧哄哄的要過去了,離著原本芒獵結束的時間還有四天,但眾人看現在的情況,皇上只怕是要推遲回京的時間了。
入夜后,白天圍山的那些個不太平,好像在這時候也都沉寂了下來,隱入一片濃稠夜色。
行宮后殿,皇上歇息的地方,此時燭火未熄。
現在夜已很深,后殿里只有德壽陪著皇上站在窗邊。
自從太子下落不明后皇上沒有一天晚上能夠安寢,時常在窗邊看著夜色,一站就是大半天。
德壽剛開始還會勸勸,但后來看皇上的神色,想到太子殿下出了這樣的事他心中定是不好受,便也就不勸了,只默默在一遍陪著。
今夜也與之前沒什么不同。
不,可能還是有一點的,德壽突然想,今夜比前幾日好像要更靜一些,靜的他心里有點沒來由的發慌。
正當德壽想著這點不安從何而來時,突然就聽見了門那邊傳來了腳步聲,有人進殿。
但卻沒人通報!
德壽連忙轉頭看過去,一見竟然是三皇子。
璟帝也聽見了動靜,回身看向走入殿里在屋子中間站住的人,微微瞇了瞇眼睛:“熾兒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
璟帝問了一句,聲音聽不出什么波瀾,但眼里透著點疑惑。
蕭熾看向他,輕輕笑著行了一個禮,淡聲道:“父皇是不是在疑惑為何無人通報?”
璟帝踱步到了桌前,聽見他的話微微皺起眉頭,在椅子上坐下,沒有說話。
蕭熾也不在意,兀自在屋子里來回緩緩走了兩步,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感嘆了一句:“想要迷倒行宮里剩下的這些守衛可當真是不容易,尤其是盛之秋,他武功太好,兒臣多廢了兩個人才將他引走。”
“不過還好兒臣的人足夠多,父皇調去山里找太子的人也很多,不然今夜兒臣怕是還不能單獨見父皇一面。”
德壽在璟帝身后聽的心里一驚,當下有點不敢置信的看向蕭熾。
璟帝面上無波無瀾,看向蕭熾的眼睛卻很銳利。
“熾兒,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做什么?”
“父皇,兒臣自然是知道的,”蕭熾摸了摸下巴,嘆了口氣,“兒臣也不想這樣,可誰叫太子命太大了呢,原本去年就該是他大限之日了,偏偏拖到了現在,兒臣這么做也是沒辦法了啊父皇。”
璟帝狠狠的皺了眉頭,卻未再發一言。
蕭熾慢慢走向他,德壽見狀立刻擋在皇上面前,而蕭熾卻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停下了。
他看著璟帝,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父皇,你說兒臣哪里不如太子呢?他四歲就被立為儲君,不就是因為有一個受寵的母妃?我的母妃比起皇后更早入宮,更早生下我,大皇兄一個庸才碌碌無為,您自然是看不上的,可我不是該排在太子前頭么?”
“就因為他的母妃當上了皇后,他一生下來就是嫡子,所以您就看不見我了,既然如此,這個位置我只能自己爭取了,帝王之術,不就是強取豪奪么?”
璟帝聽著他的這番胡言亂語,突然笑了出來。
“你自認不比太子差,可有做什么比他好的事情?哪怕你說出個一點半點,朕也算是能對你刮目相看,可你長這么大除了跟在太后和華家屁股后面算計這些,還做了什么?朕欣賞倚重太子,他也當得起朕對他的看重,你?心里沒點數的蠢才罷了。”
皇上說的的氣定神閑,坐在上首自巍然不動,似乎即使是現在也沒有將蕭熾放在眼里。
蕭熾的這一出,在他看來只是個笑話而已。
而站在他面前,與他隔著一張寬大桌案的蕭熾只覺得這個笑容刺眼的很。
他冷了神色,不再是剛剛那副笑瞇瞇的模樣,甚至有了些惱羞成怒。
“父皇不愧是坐在這個龍椅上幾十年的人,倒還真是臨危不亂,在你看來,兒臣做的這些很可笑?”
蕭熾話音落下,突然打了個響指,很快外面便進來了數十個人,一看他們的步伐身姿便知道是訓練有素的高手,覺得不是唬人而已。
德壽心里更是驚詫了,三皇子哪里來的人手?這些人一看便知是出自軍中,他難道還膽大包天豢養私軍?!
不,應該不可能。
豢養一支私軍太容易被發現了,更何況他需要的金錢也是一筆大數目,這么多年皇上一直盯著華家,華家應該搞不了這樣的小動作。
那這些人是哪里來的?
璟帝不動聲色的看著這些人,蕭熾隱隱有了幾分壓不住的得意。
他將手往旁邊一伸,有一個人便遞上了一個小包袱。
蕭熾慢條斯理的將包袱打開,然后往地上一扔,笑道:“父皇,這包袱里的東西,想必您應該熟悉吧?”
璟帝微微蹙眉看向地方那個打開的包袱,突然目眥欲裂!
包袱里是一些染血的布料,璟帝一眼便看出來,那是太子衣服上的!
他猛地看向蕭熾,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沉著臉一字一句道:“太子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蕭熾看著璟帝,緩緩地笑了。
“是啊父皇,當然是我的做的,為此我還頗費了好些功夫呢。”
說著他又在殿里慢悠悠的來回走了幾步:“讓我想想,我都做什么了?哦,我讓人在他的馬上做了手腳,誘他的馬在密林前發狂,然后安排人在密林里埋伏著,就等著他來。”
“我對太子可是尊敬有加,一下派了十個好手去,當時他便落馬受傷,又被人追殺,現在想來,嘖嘖嘖,是兇多吉少了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