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這天是蕭熠的正生辰了。
過了今天蕭熠年滿二十, 欽天監會挑選吉日在宮中給他行冠禮,屆時帝師老太傅會為他取表字,蕭熠便真正成年了。
而正生辰這天, 因為不能叫外頭太多人知曉了, 所以也不能大張旗鼓的慶祝, 盛昔微要給蕭熠做長壽面都得低調。
這天她很早就醒了,比蕭熠醒的還要早,因為想趕著早飯給蕭熠端上那碗長壽面。
盛昔微在蕭熠的懷里輕輕揉了揉眼睛,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后看向窗外。
他們兩人習慣給窗戶開一小邊入睡,屋子里不會覺得悶。
天色尚早,估摸著卯時剛過小半個時辰, 外頭很靜, 只偶爾有宮人很輕的腳步聲傳來。
盛昔微慢慢的從床上坐起來,然后回身看了一眼還在睡著的蕭熠, 說起來她竟然好像第一次看太子殿下的睡顏,因為往常她醒來時,殿下都已經醒了……
蕭熠睡著的時候眉眼間的輪廓更加柔和,不過他平日里時常帶著淺笑, 如今睡著了卻薄唇輕抿,沒有太多的表情,柔和中又有一點清冷。
盛昔微眨了眨眼睛,覺得她的夫君真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啊。
于是她忍不住又重新俯身, 偷偷親了親他的唇。
一觸及分的吻, 似蜻蜓點水一般, 而盛昔微卻像一只偷了魚吃的小貓, 捂著嘴悄悄的笑了。
然后就見她屏著呼吸, 動作緩慢小心的翻過蕭熠的身子,然后輕輕下床,連鞋都沒敢穿,提溜著去了外間另一側的暖閣。
覺得沒有吵醒蕭熠,她坐到暖閣的軟榻上,這才輕輕的呼了一口氣,然后便坐著等丫鬟送衣裳進來。
昨天她就吩咐過巧珍和巧珠了,先挑一件衣裳出來在她們的屋子里放著,今日一早送過來,動作一定要輕,不能吵醒太子殿下。
巧珍和巧珠掐著時間進了屋,輕手輕腳跟做賊似的,最后洗漱梳妝什么的便都是在暖閣收拾的。
待一切弄妥當后,盛昔微便出了寢殿,直奔后廚了。
而就在寢殿的門重新關上時,床上的蕭熠睜開了眼睛。
他躺在床上,感受著他身邊床榻上還殘留著的一點溫度,輕輕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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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廚,鄭師傅見盛昔微來了,趕緊悄悄的把昨天扯好的那根面拿出來,得了盛昔微的一句謝:“有勞鄭師傅了。”
老實人鄭師傅趕緊彎腰,恭敬道:“娘娘折煞小人了。”
盛昔微笑了笑,開始跟鄭師傅學煮面。
她選中鄭師傅來學這個其實也是有原因的,除了因為他擅長面食外,她還旁敲側擊的向福全打聽過,說鄭師傅來東宮許多年了,當年還是皇上親自從御膳房撥過來的,所以往年的長壽面都是鄭師傅給太子殿下做的。
鄭師傅一早就知道太子殿下的生辰,所以她也就無需擔心了。
而且她特意選了早晨再來學煮面,正巧鄭師傅也要做早飯不是。
于是就見鄭師傅邊在鍋前燒水煮面邊念道:“娘娘,這個面啊水開后再放,不宜煮久了,不然太過軟爛一夾就斷,昨兒您就白扯了。”
盛昔微點點頭:“那是那是。”
接著又是教她怎么調湯頭,什么時候灑蔥花,要擺成什么樣才好看等等。
盛昔微自己試著做了一碗面,今日大概正常的運勢回來了,她感覺自己做的還成,鄭師傅也很是欣慰。
這樣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著太子殿下那邊過來傳膳了。
眼瞧著差不多是蕭熠要起的時辰了,盛昔微怕自己不在他會問起,提前打發了巧珍去寢殿門口候著。
巧珍得了吩咐去到寢殿的時候沒想到蕭熠已經起了,寢殿的門開著,福全正在一旁伺候蕭熠凈面。
她記著自家太子妃的話,趕緊進了屋子里先行禮,然后恭恭敬敬道:“殿下,太子妃讓奴婢過來與您說一聲,她今日醒得早,就去后頭逛了逛園子,她讓您可以先傳早膳,她一會兒就回來。”
蕭熠聞言淡淡笑著點了點頭:“知道了,你下去吧,看著些時辰,莫讓太子妃耽誤了用早飯。”
巧珍應了一聲退出寢殿,原封不動的將蕭熠的話與在后廚的盛昔微說了。
盛昔微聽了心里有點開心,殿下惦記著她呢。
果然沒過多久內院那邊便來人了,說主子讓傳膳。
盛昔微避著后廚的人待在小廚房里,面前的是一碗她剛剛做好的長壽面。
待她的“線人”鄭師傅來敲門,說內院的早膳已經都上齊了,盛昔微才端著放了長壽面的小屜回了內院。
鄭師傅帶她走了另一條人少些的近路,不過后廚的人是不能進內院的,是以到了一處月洞門前,盛昔微便帶著兩個丫鬟走了。
待到了內院前廳門口,院子里幾個宮人就看他們太子妃端了一碗什么進了屋子放到殿下面前,然后太子殿下便笑了。
雖然太子殿下時常會笑,但他們還從未見過他這么溫柔舒朗的笑容。
幾個宮人心里不禁想,大抵是只有在對著太子妃的時候,殿下才有這樣的笑吧?
屋子里,盛昔微端上了她親手做的長壽面,然后坐在蕭熠身邊,牽住了他的手。
她的眼里盛滿笑意,溫柔又認真的說:“殿下,生辰快樂。”
“過了這日,殿下便不再是以前那個被人說著恐怕活不過二十歲的太子殿下了,殿下的未來會鮮花似錦,會長命百歲,我望殿下日后鴻鵠之志得以實現,能看到你想看的太平盛世、海晏河清。”
她說的認真,一字一句,明明是輕軟的聲音,落在蕭熠的耳邊卻讓他覺得耳朵都被震得發熱。
他從未與她說過朝中之事,但她知道他的抱負,知道他的理想,在他二十歲這個特殊的生辰之日上,認真的希望他心中的理想都能得以實現,都能有時間去實現。
蕭熠只覺得心里有溫熱又滿滿漲漲的幸福感。
他的前二十年過的壓抑晦暗,卻在遇見這個姑娘后,好像終于看到了生活里的光,一切都好了起來。
蕭熠知道盛昔微一直覺得自己是她的福星,會讓她的運氣變好,但這個姑娘不知道,在他心里,她才是那顆星星,是那顆將他帶出泥沼的,最亮最可愛的小星星。
盛昔微看著蕭熠那雙深邃又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好像有似海般深涌的情緒,叫她差點沉溺其中。
每每他溫柔又深情的看著她時,盛昔微的腦子里便會突然一片空白,好像只想看著他,落在他那雙像墜了金色陽光的眼睛里。
直到聽到蕭熠的低笑,感受到他寬厚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溫柔的說:“謝謝笙笙,我很開心,是二十年來最開心的一個生辰。”
盛昔微笑起來,臉頰輕輕蹭了蹭蕭熠的掌心:“殿下開心就好。”
說著她又拉下蕭熠的手握住,開始一臉期待的看著他:“殿下快嘗嘗這碗長壽面,這是一整根長長的長壽面,我跟鄭師傅學了一天才扯出來的呢,殿下吃了這碗面,一定會福壽綿長的。”
蕭熠拿起筷子,笑著溫聲問她:“這是笙笙親自給我做的么?”
“嗯!親自做的!從和面開始,一直到煮面,所有過程都是我自己來的!”盛昔微說起來有點小驕傲,驕傲完了又有一點點的擔心,“但這碗我沒有嘗味道,鄭師傅說城里有說法,壽面得由壽星自己動第一筷子才吉利。”
蕭熠看著自己面前這碗像模像樣的長壽面,想到昨天這姑娘奇怪的模樣,心里笑嘆一聲。
她明明是一個被嬌寵著長大的姑娘,十指不沾陽春水,哪里進過廚房做過這些事,卻愿意為了給他親手做一碗面就去學,一點也不馬虎,不嬌氣。
他覺得自己從沒見過這么嬌軟可愛又善良體貼的姑娘,叫他怎么舍得不對她好。
“笙笙辛苦了。”
蕭熠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然后在她期盼的目光里挑起那根長壽面一點一點吃完,最后連小碗里的湯都喝了個干凈。
然后朝著盛昔微點點頭,很真誠的表揚她:“嗯,很好吃,比鄭師傅做的都好吃。”
他倒是沒有說假話,他家太子妃第一次做長壽面,這個味道已經算得上是很好了。
雖然知道蕭熠最后一句話多半是哄著自己的,但盛昔微看見他把湯都喝干凈了還是很高興,她樂得彎起了眉眼,興致勃勃道:“真的么殿下?那以后我每年都要給殿下做長壽面,殿下不能嫌棄!”
只是希望日后她的扯面之路能夠順利一些……
“好,”蕭熠縱容的笑笑,給她舀了一碗粥,“以后每年我都等著笙笙給我做長壽面,現在先用早飯。”
盛昔微高高興興的應了一聲,然后捧起碗小口小口的喝粥,心里只覺得一本滿足。
不知怎么的好像找到了做廚子的樂趣?大概就是看到殿下將那碗面吃光光的時候,她突然就覺得昨天下午站在小廚房里腰酸背痛一整天,今兒起個大早這些看起來辛苦的事也都值得了。
不過現在殿下的長壽面吃完了,她應該要找個機會跟殿下坦白昨天騙他的那些話了。
一碼歸一碼,她這個姑娘還是很實誠的。
哦!對了!還有長生結手繩這個生辰禮沒有給殿下呢!
盛昔微差點被殿下吃光了自己做的長壽面這點喜悅給沖昏了頭腦,忘記這茬了。
她趕緊將碗放下,怕一會用完了早飯自己這記性又忘了。
“殿下,我還給你準備了生辰禮,你等等我啊。”
說著她便出了前廳匆匆往寢殿走。
蕭熠看著這姑娘急急忙忙的背影挑了挑眉,想到了之前她神出鬼沒的那些個日子。
他從那個時候起便有些好奇,他家太子妃會送他個什么呢?
于是太子殿下開始坐在桌前好整以暇的等著,沒一會,太子妃便回來了,但神色卻好像有些懊惱。
蕭熠一見也沒想什么生辰禮了,走過去將人攬住,輕聲低問:“怎么了?我們笙笙出去一小會回來好像不開心了?”
盛昔微扁了扁嘴,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可憐兮兮的仰頭看她,然后抬手給他看。
“殿下,我特意去恒安寺明相大師那里學的怎么編長生結手繩,大家都說明相大師這個繩結可靈了,我編了整整一天才編出個像樣兒的呢!為了讓它更靈一點還躲著你找了好幾個偏殿給它誦了好幾天的經……”
“本來都準備的好好的了,結果剛剛我把它拿出來的時候,手叫小屜子邊的木屑刮了一下,流了點血,還蹭在繩結上了,怎么辦啊殿下……這,這是不是說你若是戴了會有血光之災啊……”
盛昔微說著說著越想越氣,怎么會這樣呢!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好好地長生結手繩,她還想著給殿下戴了定能保佑他長命百歲呢,這下卻沾了血了……
蕭熠看著盛昔微手心里那根紅色的手繩,將它拿起來勾在了食指上,先握著她細細的手腕問了一句:“刮到哪兒了,我看看?”
“啊?”盛昔微愣了愣,呆呆的指了指食指腹的邊邊。
蕭熠牽著她先坐回了桌邊,然后握著她的手仔細看了看,她指的地方確實有一個小小的傷痕在泛紅,有一點點血印子,但血已經止了。
見傷口不深,蕭熠松了口氣:“沒有流血了,但不知是不是有木屑在里頭,笙笙疼么?”
盛昔微搖頭:“不怎么疼的殿下,就是刮蹭了一下。”
“嗯,一會用了早飯回寢殿,還是給你擦點藥。”
盛昔微愣住,半晌后才道:“殿下,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她準備的好好的生辰禮沒了啊……
蕭熠看著這姑娘輕輕笑了一下,將勾在食指的紅色手繩戴到了手腕上,有理有據的說了一句:“我覺得沒什么,之前玉佩變成了兩半欽天監不也讓我們戴著了么?現在手繩只是沾了一點血而已,沒事的。”
盛昔微:話雖然是這么說,但總覺得聽起來,好像都是她的鍋……
但看著蕭熠已經將手繩戴上了,盛昔微心里又很開心,矛盾的不想讓他取下來了。
最后還是蕭熠摟著她輕哄:“若是笙笙覺得不安心,改日我們再去恒安寺拜會明相大師,若大師說沒關系,就不瞎想了,好不好?”
“唔,也好,我聽殿下的。”
盛昔微被安撫到了,于是沒再糾結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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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今日是蕭熠的正生辰,但因為要低調所以東宮一切如常,蕭熠如往常一樣哄著她多用了些早飯,待兩人吃的差不多了便讓下人來收拾了。
通常用了早飯后兩人會同行一段路,然后蕭熠會去書房,不過今日他先把盛昔微送回了寢殿給她的手指擦過藥才離開。
走之前還怕她今日起的太早會覺得困倦,讓她好生休息休息。
盛昔微確實感覺有些早起后遺癥,在蕭熠去了書房后她便回屋又睡了個回籠覺。
只是這回籠覺沒能睡多久。
她是被丫鬟叫醒的,從軟塌上起身的時候還輕輕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怎么了?”
然后就聽巧珍道:“太子妃,容夫人來了。”
嗯?盛昔微剛睡醒一時半會還沒反應過來是誰。
“啊,”過了一會,她眨了眨眼睛,想起來了,“讓人將容夫人帶到后頭小花園吧,上好茶,不得怠慢了,你們趕緊幫我收拾收拾。”
容夫人就是五皇子的生母,是蕭熠之前說過可以多走動走動的人。
那次蕭熠說過之后盛昔微是有心想與容夫人多走動走動來著,但是碰上了蕭熠的生辰,她忙了一陣子,倒時沒想到容夫人會先過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