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歷十年的冬天, 太上皇在一個雪落的日子里病逝。
全國哀慟三日,耀帝蕭熠行天祭,將太上皇棺木送入皇陵, 與元后合葬于一處。
當天夜里,欽天監監正在觀星臺見有飛星劃過天際, 月光大盛,遂在簿上記下此間種種。
凡天生異象, 必有玄妙之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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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時節, 夜里更深露重,元京城的書香世家孟御使的府上,孟氏夫婦剛剛從大女兒的閨房里出來, 回院的路上孟夫人還隱隱有些擔憂, 她看向身旁的夫君:“老爺,蓮兒怎的還沒醒,真是叫人焦心。”
孟老爺倒是放寬了心,安撫夫人:“無妨,大夫說了只是風寒, 你不要胡思亂想, 眼下一個月后的選秀才是大事?!?br/>
孟夫人應了一聲,兩人相攜走入夜色里, 而孟府大小姐的閨房中, 孟葭(ji?。┥彵犻_了眼睛。
入目的是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床頂, 是她在宮中時偶爾懷念過的地方。
她眨了眨眼, 從床上坐起來,看著自己還帶著溫度的手指,在兩年前她有次不小心被碎掉的茶盞割了手,指尖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色疤痕, 現在卻沒有了。
孟葭蓮只疑惑了一瞬,心里便掀起一陣驚駭,她重新活過來了,而且還是在自己的閨房里。
那現在是什么時候了?阿璟呢……
她突然意外的離世,丟下他一個人,他一定很難過吧?還有熠兒,她的孩子……
孟葭蓮一想到這,心里便難受起來,好像死前沉在水里的那種無助和絕望現在還包裹著她,這一夜她都沒有閉眼。
第二天自然是有些憔悴,卻也理清了一些頭緒。
她回到了十七歲,尚未進宮的時候,但選秀也就在一個月之后了。
孟葭蓮坐在妝臺前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心里想著事情。
這時候阿璟剛登基四年,他們還沒有遇見,更沒有熠兒,而六年后她就會死在宮中。
思及此,孟葭蓮嘆了口氣,她覺得自己的死有些蹊蹺,重生一世,她似乎應該避開這樣的結局,但是她舍不得阿璟,也舍不得熠兒,若是她不入宮,這一切就都會改變,她可能不會死,但也就不會有熠兒了吧……
糾結了幾日,她最終還是想著,罷了,她依然是想進宮的,她想再看看阿璟,也想再當一次熠兒的娘親。
然而讓孟葭蓮沒想到是,這時候宮中卻傳來變故。
皇上取消了今年的選秀,只道他剛剛登基不久,大胤新政尚在關鍵時期,應專注治國理政,選秀之事便往后壓一壓吧。
既然皇上一心為國,大臣們也沒什么話好說的了,今年選秀女一事便算是擱置了,原本在張羅這事的太后也沒說什么,一切但憑皇上自己意愿。
孟葭蓮從母親那處聽到消息時驚詫萬分,不知這一世怎么會出如此大的變故?
若是今年的選秀取消了,她豈不是遇不見阿璟了?
她今年十七,不用進宮選秀爹娘便定會為她物色其他的公子定下親事,怕是等不到下一次選秀了。
這事讓孟葭蓮有些措手不及,但她還是很快就讓人下去打聽了一下,總要知道緣何會發生這樣的變故才是。
而還未等她弄明白,這日皇上突然就要來孟府了。
又是上一世沒發生過的事,孟葭蓮心想。
不過她卻因此想到一個士意,她想遇見阿璟,除了選秀,這次他來孟府不失為一次機會。
只是沒有了上一世選秀那般的氛圍,她不知道蕭淮璟還會愛上她么?
想到這孟葭蓮又笑了笑,她怎么對自己和阿璟這般沒信心,現在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于是她也沒再耽誤時間,讓貼身的丫鬟去偷偷打聽了璟帝來府后被她爹請進了府里最大的書房云書閣議事,她便帶著丫鬟去了云書閣通往府門的那條路旁的一處亭子里,等著到時候來個“偶遇”。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云書閣里,二十九歲的璟帝正對著孟御使鄭重的說想要納孟葭蓮為妃一事。
孟御使叫皇上這突如其來的一出驚的說不出話來,半晌后才問了一句:“皇上見過蓮兒?”
蕭淮璟面上微微一笑:“兩年前在先皇的壽辰宴上孟小姐奏了一曲琵琶,朕印象深刻?!?br/>
他這么一說,孟御使便覺得自己懂了,皇上對自己女兒這是一見鐘情!
但孟御使也有些擔心,皇上取消了選秀卻獨獨納了蓮兒進宮,是不是會有些樹大招風了?
蕭淮璟像是知道孟御使的擔心,又道了一句:“孟御使無需擔心蓮兒日后的處境,朕自會安排?!?br/>
孟御使聽后自然是點點頭,雖說當初要將女兒送進宮選秀也是無奈之舉,畢竟當時太后的意思便是四品以上官員府中適齡又尚未說親的姑娘都要報進宮去。
但現在知道蓮兒是被皇上瞧上的,那總比選秀入宮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得見一面天顏要好吧。
之后兩人又說了一些朝中之事,蕭淮璟便準備回宮了。
孟御使一路相送,卻在半道上瞧見自己寶貝女兒走了過來。
孟葭蓮已經在旁邊的亭子等了一會了,在丫鬟說書房那邊人出來后便不緊不慢的朝書房走去,這時候碰到人了便盈盈上前,笑著行了一個禮請安。
她先叫了一聲“爹爹”,然后看向站在一旁長身玉立的蕭淮璟。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兩人都微微愣了一下。
孟葭蓮的母親祖上有外族血統,是以她的瞳色生的偏淺,在陽光下更像一顆琥珀色的琉璃珠,美麗澄凈,叫人忍不住便想多瞧兩眼。
【打開“作者有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 然而蕭淮璟卻不是僅僅只想多看兩眼那么簡單,他看著孟葭蓮如今的模樣,薄唇輕顫著緩緩抿成了一條線,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攏,像是在克制什么。
片刻后他才斂了神色,低低應了一聲,抬手虛扶了她一把。
而孟葭蓮看著這樣的蕭淮璟,心里卻是有些懷念,明明在沉沉的水底閉上眼后,再一睜開便回到了這個時候,可她卻覺得好像是許久許久沒有見到他了一般,讓她格外生出幾分眷戀。
只是這些心事兩人不約而同的掩飾了起來,面上依然平和有禮,他是君王,她是臣女,他們還不是在朝鳳宮同榻而眠的夫妻。
這一面很短暫,孟葭蓮看著隨父親離開的年輕帝王,心里微微嘆了口氣。比起上一世她入宮后偶然在小路上撞到他而言,這一世的照面很平淡,她也不知道蕭淮璟會不會記著她。
不過還沒等她再可惜多久,下午的時候孟夫人便來了她院中與她說了皇上有意納她入宮的事。
孟葭蓮有些錯愕,皇上取消了選秀,卻要單獨納她入宮?聽她娘親的意思,還是皇上早就在先皇的壽辰宴上瞧上了她。
雖然也能說得過去,但孟葭蓮卻知道不是這樣的,兩人在先皇壽宴上見過一面的事上一世還是她偶然說起阿璟才記得。
但即便這一世的種種都好像偏離了軌道,她卻依然入了宮,這一點是沒變的。
在一個月后,某日欽天監監正單獨面見皇上,在和政殿中待了一個時辰,之后一道圣旨便到了孟御使的府上。
沒過幾日大家便知道孟御使的嫡女被皇上納入后宮直接封了個嬪位,至于緣由,乃是因為欽天監監正在某日夜卜星象之時天顯異象,第二日他便向皇上諫言,選秀可停,但今年后宮中依然需要有新人入主宮位,且八字也有講究。
最后這個入宮的人選便落到了孟家嫡女的頭上。
眾人無一不羨慕孟御使,今年皇上不選秀女,這可就是唯一一個納入宮的姑娘了,還一下就是主位娘娘,要知道若是選秀入宮,一年都不知能不能升到這個位置呢。
早前一直在幫皇上張羅著選秀這件事的太后華氏也沒說什么,于是孟葭蓮就這樣入了宮成了一宮之主。
而大家本以為這只是順應天象的一次安排,誰知皇上卻對蓮嬪寵愛有加,因著原本璟帝登基后便是勵精圖治了四年,在后宮之事上不太上心,便襯的孟葭蓮在后宮近乎是獨寵了。
而孟葭蓮自己也明顯的感受到了蕭淮璟的不同。
他太寵她了,且對她日常的一些小習慣,吃食的喜好,平日里喜歡做的事情,喜歡看哪位大家的作品錄這些都一清二楚。
孟葭蓮時常能從蕭淮璟看著她的目光中看出一絲別的意味,那種目光帶著珍而重之的小心翼翼,就連兩人同塌而眠時,偶爾迷迷糊糊的醒來,她都能感覺到攬在她腰間的手將她抱的格外緊。
有時候兩人傍晚在倚蓮宮的花園里散步,孟葭蓮看著身邊的蕭淮璟,總能從他身上看出一種歲月歷練過后的威嚴和從容,可明明他尚才登基四年,再過兩月才是他三十歲的生辰。
每每這時她便會笑著說一句:“阿璟這身氣勢總叫人生出已經歷過多年風雨的錯覺?!?br/>
而蕭淮璟聽后面上的神色微微一頓,片刻后又笑起來:“朕在這個帝王之位,不威不足以服眾?!?br/>
若是不能盡快掌握朝局,就不能在三年后將華家連根拔起,永絕后患。
蕭淮璟攬著身邊的人微微斂眸,傍晚的霞光將她的面龐染的格外艷麗,他有多久沒看到過這樣的蓮兒了?
四十年了吧……
這一世他定能好好護住她,熠兒會有娘親,會健康的長大、娶妻生子,而他們也會好好走完這一生,所有上一世的遺憾,他都想在這一世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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