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悅樓在元京城里算是高檔酒樓了, 來往出入皆是貴人。
門口的小廝也很有眼色,見有馬車停在外頭時會主動上前來迎,招呼著客人進(jìn)樓。
盛之秋翻身下馬, 讓盛昔微在車?yán)锏戎? 然后跟著小廝進(jìn)了樓里。
車夫?qū)ⅠR車又往前趕了幾步, 停在和悅樓旁邊的一條巷子口, 不擋著門口的道兒。
盛昔微看著外頭往來的人群, 就等著他哥將太子殿下請出來。
沒過一會, 和悅樓的門口走出來一個身材頎長如修竹的身影,是蕭熠出來了。
盛昔微心下一喜,掀開一點簾子小聲朝蕭熠招手:“殿下!”
蕭熠看見了她, 眉眼間帶著淡淡笑意, 走到馬車邊上停下, 巧珍和巧珠便連忙行禮, 然后扶著盛昔微下了車。
盛昔微走到蕭熠面前福了福身子, 軟聲道:“叨擾殿下了。”
蕭熠笑著搖了搖頭:“無妨, 盛司使說你有事要親口與我說, 我便下來了, 是何事?”
盛昔微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捏了捏手, 微微紅了臉:“其實不是什么要緊事,我想著殿下之前幫了我許多回,七夕那日又給我送了耳墜子, 我卻沒有什么回報給殿下的, 所以趁著近日有空, 就給殿下做了一個荷包。”
她說著, 便在袖子里摸了摸, 抓到一個荷包便趕緊拿出來遞了過去。
盛昔微長這么大還是頭一遭給除了爹和哥哥們以外的男人送東西,心里不免有些緊張,怕蕭熠覺得她唐突,于是認(rèn)真的仰頭看他,又補了一句:
“這荷包雖然看起來樣式簡單,但內(nèi)里是有乾坤的,只是我的繡功可能不如宮里頂尖的繡娘,還望殿下不要嫌棄。”
“殿下,你就收下它吧?”
蕭熠看著面前姑娘瀲滟的雙眸里隱隱有期待的神色,他輕輕笑了一下,聲音輕柔的像一陣涼爽又纏綿的風(fēng)拂過盛昔微的耳畔。
“好,我收下了,與玉佩一起佩戴,可好?”
不知是不是蕭熠的聲音太低啞溫柔,讓盛昔微覺得耳尖有些微微發(fā)燙,她倏地還結(jié)巴起來:“也,也不用天天佩戴,就,就遇到合適的衣裳,殿下,就戴一小會兒吧……”
蕭熠看到這姑娘紅了耳尖的模樣,眼里染上一絲愉悅,他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頭:“好,就按你說的。”
盛昔微感覺到一雙大手在頭上輕撫而過,突然發(fā)現(xiàn)太子殿下的掌心好像有了些溫?zé)岬臏囟取?br/>
她想起之前旁敲側(cè)擊從祝卿卿那打聽來的消息,殿下近些時候的身子好像好些了,看來果真如此。
于是原本打算送完禮物就撤的盛昔微又問了一句:“殿下,您最近身子有好些了么?”
蕭熠倒是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來問他的身子,他微微頷首,有些打趣道:“大概是托盛小姐的福,身子有了些起色。”
盛昔微聞言瞇起眼笑了,竟然大言不慚,小聲嘀咕:“那就好,我就說我還是有點用的嘛……”
突然意識到蕭熠還在看著她,盛昔微趕緊捂住嘴,裝模作樣的咳了一聲,又往和悅樓門口看了一眼,乖巧道:“殿下,我無事了,你快進(jìn)去吧。”
“嗯,”蕭熠自然是聽到了她剛剛的那句嘀咕,忍著笑輕輕揚了揚下巴,“我看著你上馬車便進(jìn)去了。”
盛昔微聽后點點頭,又不住在心里感嘆,殿下竟然目送她呢,她來這一趟也太值了吧!
等到被丫鬟扶著上了馬車后,她又撩開窗邊的小簾子,笑著朝蕭熠揮了揮手。
蕭熠輕輕向她點頭,看著車夫輕揚馬鞭,于是也回身進(jìn)了樓里。
他一路被小廝引著走上樓梯,手里的荷包下意識被他輕輕拋了拋,然后蕭熠突然便停住了手,垂眸有些疑惑的看了手里的月白色荷包一眼。
這荷包,怎么好像還有點重量?
一般來說,女子送男子荷包,即便不是空的,里頭裝的也會一些香料,按理,不該有這樣的重量才是。
蕭熠想起盛昔微剛剛那句“內(nèi)里有乾坤”,心下有些好奇,想打開荷包看看,只是這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雅間門口,福全正在門口等著,他便停了動作,先進(jìn)屋了。
屋里的三個人見他回來,目光齊刷刷的看了過去,除了季興閣一直是張面癱臉,剩下的蕭燃和盛之秋的眼里都多少帶了點探究。
盛之秋考慮到對方是太子殿下,他還恪守禮儀,表現(xiàn)得頗為克制,蕭燃便不同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已經(jīng)快從他的眼里奔騰而出。
蕭熠面色平靜的坐下,而蕭燃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握著的荷包,立刻湊過去用胳膊碰了碰他皇兄,一臉期待道:“皇兄,盛小姐給你送禮物了?”
說著,還要用眼神示意他手里的荷包。
蕭熠瞥了他一眼:“五弟很好奇?”
恰到好處的笑意,微微有些莫測的目光,蕭燃趕緊后退一步,摸了摸鼻子:“咳,沒有沒有,我怎么會是那么八卦的人呢皇兄,我就是替盛二公子問問。”
盛之秋:……??我不是,我沒有,你可別瞎說。
蕭熠又笑了一下,沒再理會他五弟的插科打諢,但還是將荷包拿了出來,他其實也是有些好奇里面到底裝了什么。
蕭熠沒說話,打開了荷包,盛之秋不動聲色的蹭過去,蕭燃拉著季興閣不甘落后。
然后四人便看見,月牙白的荷包里,躺著一個金燦燦、沉甸甸的金元寶。
連湊熱鬧大王,八卦愛好者蕭燃都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驚天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天啊皇兄,盛小姐給你送荷包還附贈一錠金子哈哈哈哈哈!”
而盛之秋看著那錠金元寶,心情也很復(fù)雜……
沒聽說他妹妹有這么個送禮的習(xí)慣啊……
蕭熠聽見蕭燃的笑,輕飄飄的目光看了過去,惹得蕭燃倏地閉了嘴,突然正經(jīng)道:“皇兄,盛小姐定是覺得你的氣質(zhì)像金子一樣閃閃發(fā)光!”
福全在一旁低聲附和,替盛昔微說話:“奴才也這么認(rèn)為,殿下,盛小姐定是覺得您像金子一樣人見人愛。”
盛之秋:編,你們再接著編。
蕭熠無奈的看了這兩個胡說八道的人一眼,又仔細(xì)看了看荷包,難道這就是那姑娘說的“內(nèi)有乾坤”?那這個乾坤有點大啊,現(xiàn)在京中是流行荷包里裝金子送了么?
他正這么想著,突然在某一處邊角摸到了什么。
蕭熠垂眸,看到那是一個銀線繡著的小小的“笙”字。
蕭熠輕挑眉梢,想了想,突然問盛之秋:“盛二公子,盛小姐的小字……可是‘笙’?”
盛之秋還陷在自家小妹給人太子送了一錠金元寶到底是怎么個意思的思緒漩渦里,突然聽見蕭熠的問話,他下意識應(yīng)了一聲:“是。”
然后反應(yīng)過來,太子殿下怎么會知道笙笙的小字?
盛之秋看過去,卻見蕭熠垂眸輕輕摩挲著荷包的一角,唇邊有點無奈又溫柔的笑意。
與此同時,剛剛離開和悅樓門前的盛府馬車上,盛昔微正在和丫鬟閑聊。
巧珍此刻正一臉激動:“小姐,金元寶放在荷包里已經(jīng)八個時辰過去了,我們約上祝小姐和虞小姐去玩牌九吧,小姐現(xiàn)在轉(zhuǎn)運了,也許能大贏一筆呢!”
盛昔微摸了摸下巴,嘀嘀咕咕的將手伸進(jìn)袖子里摸了摸:“這道聽途說沒個根據(jù)的法子真能管用么……”
昨日巧珍從外頭回來,看見她正在給新荷包收尾,便興致勃勃的將剛剛在外頭聽到的話與盛昔微說了。
也不知哪里來的風(fēng)俗,說是在剛繡好還什么都沒裝的新荷包里放一錠金子,然后戴在身上八個時辰過后,日后戴著這個荷包便會有財運!
盛昔微是絕不會承認(rèn)她是對“有財運”這三個字心動了,她只是對新鮮事物抱有好奇心,百無聊賴之下,所以才試一試。
嗯,就是這樣。
于是就連昨天晚上,她都是將自己的新荷包枕在枕頭底下入睡的。
只是今日的這身衣裳不適合佩戴荷包,是以她將荷包連著太子殿下那個一起收在了袖子里,還特意放在了稍里一些的位置。
盛昔微邊嘀咕邊從袖子里摸出一個荷包來,是她用那塊月牙白的料子給自己新做的,與太子的那個有些像,但是是蓮花海波紋的。
就見她打開了荷包,伸手進(jìn)去掏了掏,然后驚叫出聲:“我的金元寶呢?!”
荷包里,空空如也!
盛昔微趕忙又把口子撐開了一點,湊近一只眼睛往里看,是真的什么都沒有!
“怎么會這樣!”她覺得自己真是見鬼了!
明明昨天晚上枕著睡覺之前還摸了摸,是有的呀……
盛昔微滿臉疑惑,非常想不通的把荷包拿在手里翻了個面,然后看到了另一面繡著的那輪圓圓的明月。
她突然呆在當(dāng)場,心里只感覺一道閃電劈頭而下,一路火花,將她的腦仁能燒的噼里啪啦。
當(dāng)下,盛昔微的心里只剩下了兩個字。
完蛋!
她給太子殿下的荷包送錯啦!
兩個荷包都繡了海波紋,沒有那輪明月,背面看著稍微有些像,盛昔微想到剛剛自己好像有些緊張,加之她覺得荷包放的位置也是稍微有些不一樣的,所以她拿到第一個根本沒有細(xì)看就遞出去了……
她想哭,第一次送太子殿下禮物就出了這樣的烏龍。
然而盛昔微轉(zhuǎn)念又抱了一絲僥幸的想法,殿下應(yīng)該不會馬上就打開荷包吧?也許他會收著回去再細(xì)看呢……
要是蕭熠打開荷包,發(fā)現(xiàn)里面躺著一錠金元寶……
救命啊,有哪個姑娘會給公子送荷包的時候里頭放個金元寶啊!
太子殿下會怎么想她,會不會覺得她這個姑娘多多少少有點什么大病……
盛昔微的小臉垮了下來,忙不迭的朝車夫大叫了一句:“王伯,快回和悅樓!”
她得趕緊回去,看看能不能在太子殿下把荷包打開前補救補救,最好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再換回來……
外頭車轅上坐著的車夫聽了吩咐,連忙調(diào)轉(zhuǎn)了路線,馬車匆匆往回趕。
而在這條街的另一頭,也有一輛馬車慢悠悠的朝著和悅樓而去,車頂檐角掛著一個木牌,上書“清遠(yuǎn)侯”三個字。
馬車?yán)镉幸还傻能岳蚧ㄏ悖滓律训年惗〗阏颗P在側(cè)閉目養(yǎng)神,一張臉柔柔弱弱的,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似的。
丫鬟在一旁替她打扇,輕聲道:“小姐,天氣炎熱,您身子嬌弱,為何還要去和悅樓?”
陳秋瑯聞言,微微睜了眼,目光不知落在了哪處,膩著聲道:“好不容易從七公主那兒得知了殿下今日與五皇子一起出了宮,我自然要去見他的。”
“可是殿下他……”
都已經(jīng)定親了啊。
丫鬟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的神色,話未說完。
陳秋瑯卻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笑了一下:“無妨,殿下他只是忘記了我,我總要讓他想起來才好。”
至于盛昔微……
一個被皇上賜婚沖喜的大小姐,哪能知道殿下心里的苦。
只有她,同樣從小體弱,才是與殿下同病相憐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