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后山回來,金鋒去了紡織廠。</br> 最近精力都放到了冶鐵車間,紡織廠幾乎全交給了唐冬冬。</br> 這次劉鐵遇劫,對紡織廠的影響是最大的,金鋒必須得過來看看。</br> 剛進門,就碰到了唐冬冬。</br> “鋒哥,你去哪兒了,我找了好幾圈都沒找到你。”</br> “剛才去了一趟后山。”</br> “我聽說鐵子哥遇到土匪了,怎么樣?”</br> 唐冬冬著急問道。</br> “虎子的腿被土匪打斷了,留在縣府看病,其他人還好。”</br> 金鋒說道:“不過咱們的板車連帶麻線都被土匪劫走了,暫時估計沒辦法再去縣府了,你這邊的物資還能用多久?”</br> “正常生產的話,倉庫里的葛麻只夠用三天。”唐冬冬答道。</br> 紡織廠一直在不停添加新紡車,積攢到現在,已經達到了兩百多架,紡織工和后勤、雜工之類的加起來,已經達到了五百多人。</br> 西河灣和關家灣能做工的婦人,基本上都在紡織廠上班。</br> 兩個村子之間有條小路,以前很少有人走,荒草叢生能蓋住腳面。</br> 但是現在被每天來往上下班的關家灣工人踩得明晃晃的。</br> 每天早上和傍晚,都能看到成群結隊的工人說著笑著,從這條小路經過。</br> 這么多工人,每天需要的紡織原料都得好幾車。</br> “那糧食呢,還有多少儲備?”</br> “正常消耗的話,糧食還夠吃兩個月的。”</br> “算上工地和磚窯那邊了嗎?”</br> “都算上了。”</br> “那就好。”</br> 金鋒這才松了口氣。</br> 在得知鐵罐山土匪在銅山設卡之后,金鋒就要求送貨隊每次回來都盡量多帶糧食。</br> 這也是葛麻只能堅持六天的原因。</br> 手里有糧,心里才不慌。</br> 兩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和土匪周旋了。</br> 金鋒想了一下,說道:“你回去跟大家說一下,吃過晚飯后別急著回家,我有事要說。”</br> “什么事?”唐冬冬心里升出不好的預感。</br> “從明天開始,就暫時停工吧。”</br> 金鋒嘆氣說道。</br> 紡織廠現在由唐冬冬負責,停工的決定,的確應該跟她先說一下。</br> “停工?”唐冬冬一驚:“鋒哥,土匪那邊怎么說,提條件了嗎?”</br> “提了,每個月繳納一百兩過路費。”</br> “一百兩……”唐冬冬說道:“雖然不少,但是也不至于停工吧?而且土匪那邊是可以想辦法談一談的。”</br> 以紡織廠現在的利潤,每個月一百兩還是能拿出來的。</br> “談不成的。”金鋒搖了搖頭。</br> “為什么?”唐冬冬問道:“以前我父親的生意做到西川府,中間要被土匪攔住很多次,都是可以談的。”</br> “你爹遇到的土匪是劫官道的,來往的人多,已經形成了固定的規矩。</br> 但是鐵罐山土匪不一樣,他們只盯上了咱們,是不會輕易滿足的,剛開始占據銅山的時候,一次才要一兩銀子,后來慢慢漲到二兩、三兩、五兩。</br> 他們一直在試探咱們的底線,這個月一百兩,下個月他就會給你漲到二百兩,三百兩,一直到咱們負擔不起為止。”</br> “那鋒哥你準備怎么辦?”</br> “我暫時也沒想好辦法,反正倉庫里的葛麻也不多了,先停工看看吧。”</br> 張捕頭雖然是慶懷的人,而且還是鐵林軍退役,但是金鋒還是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話。</br> 慶慕嵐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還沒回來,金鋒也懶得跟唐冬冬說周師爺的事。</br> “那行,我去通知大家。”</br> 唐冬冬無奈說道。</br> 每天早餐和晚餐都是紡織廠食堂最熱鬧的時候,因為這時候白班的和夜班的工人都會聚集在這里用餐。</br> 這天傍晚,白班的人吃過飯沒有下班回家,夜班的人也沒有去車間工作。</br> 磚窯和工地上的漢子也留了下來。</br> 因為他們都接到通知,金鋒有事要宣布。</br> “上次集合是發肥皂,這次不是又要發東西吧?”</br> “我聽云芳姐說,曉柔最近一直在家里做肥皂,都快攢了一屋子了,估計還是發肥皂。”</br> “我家的肥皂快用完了,本來想著找曉柔再買一塊呢,現在不用了。”</br> “你們少做美夢了,我問過鋒哥兒了,鋒哥兒說上次給大家發肥皂是讓大家體驗一下,以后再用就得買。”</br> “多少錢一塊?”</br> “兩文錢一塊,比上次發的那種大一倍。”</br> “那還好,倒是不貴,我當家的一天的工錢就夠了。”</br> “不發東西,鋒哥兒讓咱們集合干什么?”</br> “都別說話了,快站好隊,鋒哥兒來了。”</br> 婦人們看到金鋒帶著唐冬冬從大門進來,全都自覺的按照車間和班組站好隊伍。</br> 男工們上次因為站隊的事被金鋒訓斥了一頓,這次也長了記性,動作比女工們還快,等金鋒到板凳上的時候,已經站得整整齊齊。</br> 可惜讓他們失望的是,金鋒竟然沒有表揚他們,就好像沒看到他們的表現似的……</br> 金鋒清了清嗓子,食堂馬上安靜下來。</br> 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金鋒。</br> 他們以為廠子里又要發東西。</br> 但是下一秒,金鋒說出來的話,卻讓所有人心頭一涼。</br> “很不幸的告訴大家一個不好的消息,”</br> 金鋒緩緩說道:“從明天開始,紡織廠、窯廠、工地,都暫時停工,大家先不用來了。”</br> 畢竟是一群鄉野村夫村婦,雖然最近改變很大,但是依然避免不了有幾個人在下邊交頭接耳。</br> 但是隨著金鋒話音落下,食堂里變得落針可聞。</br> 然后緊接著,就像往熱油鍋里倒了一碗水似的,炸鍋了。</br> “鋒哥兒,這不是干得好好的嗎,為什么要停工啊?”</br> “我們家才剛能吃飽飯,停工了又要餓肚子了。”</br> “是啊鋒哥兒,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吧,別趕我們走!”</br> “三狗子,下午我都跟你說了,鋒哥兒和村長都在工地,讓你別偷懶,下工了再去拉屎,你非要去,現在好了吧,肯定是鋒哥兒生氣了,要把咱們都趕走!”</br> “我不是偷懶,我是真憋不到下班了……鋒哥兒,我錯了,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br> 哪怕村里人不識字,也沒見過什么世面,他們也能看出來現在的西河灣一天一個樣,以后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br> 所有人都覺得生活有了奔頭。</br> 可是金鋒的話,卻硬生生的斬斷了他們的希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