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押在騎兵大營的十幾天，是周游達這輩子最殘酷的經歷。</br> 風餐露宿，忍饑挨餓就不說了。</br> 這十幾天里，他看著妻妾一次次被騎兵拖走。</br> 有時候連最基本的人倫都不避諱，就在光天化日下行殘暴之事。</br> 最開始還有百姓反抗，但是每個反抗的人都被騎兵施以酷刑虐殺。</br> 還強迫其他百姓觀看過程，不從者就會成為下一個綁到架子上的人。</br> 對方的手段太殘忍了，被綁到架子上真的比死了都更恐怖。</br> 慢慢的，百姓開始害怕。</br> 變得認命。</br> 變得服從。</br> 變得麻木。</br> 周游達就這樣度過了地獄般的十幾天，然后被驅趕到城下。</br> 當走到護城河下的時候，周游達抬頭看著眼前四丈多高的城墻，眼神中終于有了一絲感情色彩。</br> 不過不是希望，而是一抹濃濃的悲哀絕望。</br> 周游達讀過書，知道接下來會面臨著什么。</br> “你們給我聽著，只要奪下西川城，你們就是第一批順民，丹珠大將軍說了，前三個登上城頭的，都獎白銀千兩，賜縣尉之位！”</br> 人群中的高原人高聲喊道：“敢后退逃跑的，全家老小以及左右各三人，全部就地格殺！”</br> 一手大棒一手棗子，百姓的反應也各有不同。</br> 大部分都依舊麻木，也有部分人在心里暗罵高原人，但也有一小撮人露出興奮之色。</br> 世界上永遠不缺少有野心的人，被俘之后，有個別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主動投靠高原人，幫助高原人迫害自己的同胞。</br> 在這些人眼中，縣尉是了不起的超級大官，平時打死他們也不敢想的，現在只要登上城墻就能得到，怎么可能不心動？</br> 至于給大康還是高原人當縣尉，在他們眼中根本不重要。</br> 周游達發現旁邊一個人就握緊拳頭，一臉期待，不由在心里暗罵一聲“蠢貨！”</br> 這些人簡直是利欲熏心，根本不知道攻城戰的兇險，別說前三個登上城墻的人，前三十個都不可能活著下來。</br> “你們的臉上都打上了神光大仙的烙印，神光大仙會保佑你們的！”</br> 高原人繼續喊道。</br> 周游達摸了一下臉頰上的烙印，心中更加絕望。</br> 高原人還處于部落時代，每個部落都有自己信仰的神。</br> 尕達贊普的部落信奉的就是神光大仙，據說當年還是牧民的尕達父親，起事的時候，身后的山谷冒出七彩神光，尕達的父親果然起事成功，建立了自己的部落。</br> 之后尕達父親建立的部落就選在了那個山谷，開始信奉神光大仙，圖騰是一個圓圈，下邊是七道豎線。</br> 圓圈表示太陽和光明，七道豎線表示神光的七種顏色。</br> 說來也巧了，那個山谷經常會有神光，尕達所在的部落也越來越強大。</br> 金鋒最開始聽說這件事的時候，當即就笑出聲來。</br> 明明就是一道彩虹而已，還被當成了什么神光大仙。</br> 至于山谷經常有神光，應該是位置特殊，比較容易形成彩虹而已。</br> 但是部落時代的人哪里知道這些，他們只知道山谷經常會有神光照耀，部落也越來越強盛。</br> 這不是神光大仙顯靈是什么？</br> 后來尕達上位，每逢戰斗都會抓一批對手的百姓，在他們臉上用燒紅的烙鐵，烙出一個硬幣大小的圖騰。</br> 有了這個圖騰，就說明曾經被尕達部落俘虜過，就算回到自己的部落，也會被排擠。</br> 所以很多有了烙印的百姓都會死心幫著尕達戰斗，希望以后不被欺辱。</br> 這又從側面證明了神光大仙顯靈。</br> 周游達心里雜亂無比，跟著隊伍被高原人驅趕著前進。</br> 城頭上，慶鑫堯心里也不是滋味。</br> 敵人已經越來越近，理智告訴他必須要下達攻擊命令了。</br> 可是一旦下令，就會有數以千計的大康百姓死于這場戰斗。</br> “大人，他們馬上就要到護城河了，您該下令了。”</br> 副將小聲催促道。</br> 護城河是一個城市的第一道防線，重要程度不亞于城墻。</br> 但是丹珠戰斗經驗豐富，來之前就想好了對策。</br> 西川城的護城河是活水，上下游都有閘門。</br> 每隔幾年，農閑之時都會關閉上游閘門，把水放空，征調百姓修整。</br> 之前那一萬騎兵除了劫掠周邊，還奪下了這兩道閘門。</br> 此時護城河的水已經被高原騎兵放干，對方可以直接沖到城墻下方。</br> 慶鑫堯握緊拳頭，咬牙吐出一個字：“戰！”</br> 咚咚咚！</br> 沉悶的鼓聲響起。</br> 嗖！</br> 一道重弩箭矢呼嘯飛過護城河，釘到三十丈外的地面。</br> 既是警告，也是測距。</br> 高原人直接無視，反而也擂響戰鼓，瘋狂抽打著大康百姓，狂奔起來。</br> 城墻上，當人群越過警戒線，副將咬牙下達攻擊命令。</br> 裝在城墻上的數十架重弩和投石車，同時發動攻擊。</br> 箭矢和石塊呼嘯著飛出。</br> 場面瞬間變得慘烈起來！</br> 密集的人群中爆出一團團血霧。</br> 有被重弩射穿的，也有被石塊砸死砸傷的。</br> 鮮血開始蔓延，浸入大地。</br> 慘叫聲此起彼伏！</br> 很多百姓害怕了，停下了腳步。</br> 但是下一秒，就被身后督戰的高原人砍殺。</br> 百姓們只好悶著頭繼續往前沖。</br> ……</br> 這場戰斗持續了一個多時辰。</br> 護城河對岸，宛如修羅場。</br> 到處都是殘肢斷臂。</br> 有大康百姓的，也有高原人的。</br> 還有一些人被砸傷，并沒有立刻死去，無助的躺在戰場上慘嚎。</br> 高原人最終也沒有沖過護城河。</br> 但是丹珠卻一點沒有失望。</br> 他也知道，一天就想打下西川府是癡心妄想。</br> 反正大康百姓多得是，這一批打完了，讓騎兵再去抓一批就行了。</br> 而西川城此時已經被團團圍住，守城物資是有限的。</br> 等這些物資耗盡，守城將士的士氣也應該被磨得差不多了。</br> 那才是真正攻城的時候。</br> 九公主和金鋒一直在關注著西川府城那邊，戰斗剛剛結束，他們就得到了消息。</br> “先生，可以動手了嗎？”</br> 慶慕嵐拿著戰報，滿臉憤怒。</br> 九公主臉色倒還平靜，但是雙拳卻捏緊衣袖。</br> 她們早就知道這一戰會很難打，但是沒想到一開始就會慘烈到這種程度。</br> 雖然沒去現場，但是看到戰報上的描述，九公主和慶慕嵐就覺得心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