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這邊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唐小北先幫金鋒問清楚了。</br> 術業有專攻，北千尋身手厲害，也受過反刑訊逼供的訓練。</br> 如果是嚴刑拷打，可能真的問不出什么，比如當初在西川大牢，北千尋什么都沒說。</br> 但是唐小北不來這一套，而是姐姐長姐姐短的套近乎，推心置腹的聊家常。</br> 北千尋和唐小北算是老熟人，當初救下唐小北之后，兩人一起待了好幾天。</br> 但是人的情緒會受到身體影響，當時的北千尋意氣風發，唐小北情緒低落，又擔心商會，沒心思去套話。</br> 現在情況正好反了過來，北千尋落難了。</br> 他鄉遇故人，本就容易讓人產生親近之感，特別是在自己虛弱的時候。</br> 所以這次見面，北千尋不再有當初的孤傲，也不由自主收起警惕之心。</br> 在唐小北的引導下，可以說問什么說什么，不知不覺的，祖宗八代的老底都快被唐小北掀開了。</br> 金鋒也終于知道北千尋為何會在此地，和土匪杠上了。</br> 當初和金鋒分別之后，北千尋浪蕩江湖，在附近遇到一個釣魚的姑娘。</br> 姑娘的父母秋天出去打漁，遇到了水匪，因為不愿意交出賴以生存的漁船，被水匪殺了，留下姑娘和小妹妹兩人。</br> 北千尋和姑娘相談甚歡，也可能在江湖漂累了，就暫時住在這個姑娘家里。</br> 和姑娘相處時間長了，覺得越來越投脾氣，兩人就義結金蘭，成了姐妹。</br> 北千尋覺得這個小山村不錯，就準備買條漁船，以后落戶在這里，不再東游西逛了。</br> 可是就在她取船那天，小山村闖進一群土匪。</br> 等北千尋帶著漁船從城里回來，只看到姑娘冰冷的尸體，以及尸體上觸目驚心的傷痕！</br> 北千尋當時怒火中燒，追過去滅了那群土匪。</br> 土匪大當家為了立威，派人屠了那個小山村！</br> 雙方就這么結下梁子。</br> 北千尋身手高超，神出鬼沒，被她盯上，土匪人少都不敢下山，否則出來一個死一個。</br> 就算下山去買包鹽，都至少要幾十個土匪結伴才行。</br> 即便如此，還時不時有土匪被北千尋暗殺。</br> 雙方就這么僵持下來。</br> 一直到昨天，土匪不知道怎么找到了北千尋和孩子藏身的地方，傾巢而出圍了那個小山頭。</br> 北千尋帶著孩子突圍的時候，被箭矢射中大腿。</br> 如果不是正好遇到猴子派出去探路的斥候，可能就死在這里了。</br> “千尋姐姐也是個苦命人，”唐小北感慨：“遇到一個對自己好的小姐，被薛家害了，又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想落腳的地方，又被土匪禍害了。”</br> “這天下受苦的又何止她一個人啊！”金鋒嘆息道。</br> 后半夜，猴子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了，說法和唐小北說的差不多。</br> 金鋒這才算放心。</br> 因為北千尋耽誤了不少時間，第二天剛蒙蒙亮，隊伍就再次出發，繼續趕路。</br> 此地距離川蜀已經不遠，路上和金鋒預料的一樣，遇到的難民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落魄。</br> 看到金鋒他們，很多人都想上來乞討，可是發現大劉他們都配著戰刀，百姓們又全都嚇得退了回去。</br> 金鋒他們為了快速趕路，攜帶的干糧也不多，就算可憐他們，也無可奈何。</br> 只是心中對那些引走九公主，侵占自己糧倉的權貴，更加痛恨。</br> 早上遇到的難民，大多還有一些家當，后邊遇到的，基本上都是兩手空空。</br> 所有人都和行尸走肉一樣，雙眼無神。</br> 他們只是隱約聽說江南富庶，去江南可能活下去。</br> 可是江南在哪兒，還有多遠，什么時候能走到？他們一概不知。</br> 但是他們都知道，繼續留在川蜀，只有死路一條。</br> 道路兩旁的樹木，有不少都沒了皮，還有一些樹木的根被挖出來了。</br> 這都是一些樹皮和樹根相對來說好消化的樹木。</br> 但是這樣的樹木畢竟不多，而且吃了之后，很容易在腹內留下大量殘渣，排泄極為困難。</br> 進入川蜀地界之后，路邊開始出現餓死凍死，或者被殺死、病死的百姓尸體。</br> 這些尸體身上，全都不著片縷，就那么光溜溜的躺在路邊，被凍成冰疙瘩。</br> “造孽啊，把別人的衣服扒走了，好歹挖個坑埋了吧？”</br> 唐小北看著路旁一對母子的尸體，眼中充滿憐憫：“太沒良心了！”</br> 她以前總覺得自己身世可憐，可是現在看到這些死在路邊的人，她才知道什么是真的可憐。</br> “不是沒良心，而是他們想埋也埋不了。”</br> 金鋒嘆息道：“現在天寒地凍的，土都結冰了，沒有工具，他們想挖坑都挖不動。”</br> “百姓家里就算再窮，總有把菜刀鋤頭吧？都舉家逃難，為什么不一起帶上？”唐小北問道。</br> “我也想知道。”金鋒也有些疑惑。</br> 大康的鐵器雖然屬于貴重物品，但是百姓家里都還會有一兩件的。</br> 畢竟沒有鋤頭，就沒辦法種地，沒有菜刀，吃飯也很不方便。</br> 可是一路上見到的難民，很多人都是兩手空空，什么都沒有。</br> “先生，你以前可能沒出過遠門，再往前走走，你就知道為什么了。”</br> 跟在一旁的大劉開口說道：“這種事，我們走鏢的時候，見過太多了。”</br> “別賣關子，快點說！”</br> 一路上看到的慘狀，讓金鋒心里非常不舒服，說話的語氣也沖了起來。</br> “還能為什么，他們的家當都被糧商搶走了唄。”</br> 大劉伸手往前指了一下：“先生你看，那邊好像就有一個賣糧的棚子！”</br> “過去看看！”</br> 金鋒皺眉抽了戰馬一鞭子。</br> 戰馬吃痛，小跑起來。</br> “快，都跟上！”</br> 大劉趕緊催促后邊的鏢師跟上金鋒。</br> 到了棚子前，金鋒才知道大劉為何會說百姓的鐵器被糧商“搶”走了。</br> 棚子旁邊豎著一個木牌子，牌子上寫著百姓家里常用的鐵器，可以兌換多少糧食。</br> 金鋒自己就是鐵匠，太清楚鐵器的價格了。</br> 在平時，一把菜刀至少可以換一袋子小米，在這里，只能換三兩。</br> 用鐵更多的一把鋤頭，也只能換半斤。</br> 要知道，對于很多百姓來說，鐵器可以說是家里的傳家寶，一把鋤頭能用幾代人。</br> 可是現在卻被糧商只用半斤小米就換走了。</br> 這和明搶有什么區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