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往西二十里，一個老婆婆帶著兒媳和小孫女經營著一個小茶攤，平時鏢師經過這里都會歇歇腳喝一碗涼茶。</br>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小孫女阿春雖然只有六歲，卻非常勤快，不是幫著媽媽燒鍋，就是幫著奶奶給客人倒茶。</br> 過往的鏢師都夸孩子懂事。</br> 可是自從上次被衙役通知逃難回來之后，小姑娘就好像變了個性子，經常看著京城的方向發呆。</br> 一個喝茶的行商喝完茶水，敲了敲桌子見沒人過來倒茶，便四處張望。</br> 老婆婆在刷鍋，兒媳在柴垛抱柴，只有小姑娘坐在一張空桌旁邊，又在看著京城的方向發呆。</br> 行商又敲了敲桌子，發現小姑娘還沒回神，就開口喊道：“小阿春，添水啦！”</br> “哦哦，來了來了！”</br> 小姑娘這才回神，趕緊提著幾乎和她半截高的水壺過去給行商添水。</br> “小阿春，又在等國師大人呢？”</br> 行商笑著打趣：“我勸你別等了，國師大人那么忙，恐怕早就忘了你是誰了。”</br> 或許為了震懾宵小，自從金鋒從這里路過之后，老婆婆逢人就說她們一家和金鋒認識，還說金鋒特別喜歡她孫女，收了她孫女從小佩戴的狼牙作為禮物，有收她孫女為弟子的意思。</br> 堂堂國師，鎮遠鏢局和金川商會的掌門人，豈會收一個路邊茶館的小女孩做徒弟？</br> 行商們自然不信，還經常拿這件事來逗小姑娘玩。</br> “路過的鏢師哥哥們說了，戰神哥哥說話從來都是一言九鼎，他說會來接我和娘親、奶奶去金川，就一定會來的！”</br> 小姑娘執拗回答。</br> “那怎么一直沒來呢？”行商笑著問。</br> “因為戰神哥哥在京城忙著打壞人呢，等他忙完了，肯定會來的！”</br> 小姑娘一臉堅定說道。</br> 行商正準備再說話，卻發現同伴都看向他身后。</br> 這個行商轉頭看過去，正好看到官道盡頭出現兩匹戰馬，朝著茶攤的方向飛馳而來。</br> 一個視力好的行商手搭涼棚，瞇著眼看去：“黑衣紅馬，是鎮遠鏢局的人！”</br> “娘，奶奶，鏢局的哥哥來了，這壺水要涼了，快再燒一壺！”</br> 聽說是鏢師來了，小姑娘趕緊轉身沖著灶房大喊。</br> “知道了！知道了！”</br> 老婆婆笑著又往鍋里添了兩瓢水。</br> 小姑娘也顧不上給行商們添水了，拉著自己的袖子，把旁邊的桌子和板凳擦了又擦。</br> 行商們雖然不信金鋒要收小姑娘為徒，卻都知道鏢師經常在茶攤喝茶，還曾經幫小姑娘一家教訓過潑皮。</br> 所以小姑娘對鏢師區別對待，行商們都覺得理所當然。</br> 恨金鋒的都是權貴和大商人，底層小行商對于金鋒和鎮遠鏢局都是感激的。</br> 以前從京城到關中經常有土匪劫道，小行商們賺的錢有大半都被土匪敲詐走了。</br> 自從鎮遠鏢局開始走這條線路之后，京城往西一直到鳳翔郡，土匪幾乎全都銷聲匿跡了，行商們不僅省下了過路費，人身安全也得到了極大的提高。</br> 最重要的是，金鋒的新政主要針對權貴和大商人，并沒有為難他們這種走街串巷的小商人，反而還勸說皇帝取消了“商籍”，讓他們不再低人一等。</br> 在路上遇到鎮遠鏢局的鏢師，小行商們比見到官兵和衙役更加有安全感。</br> 如今每次金川商會外出送貨，都不斷有小行商匯入隊伍，跟著他們一起走。</br> 所以經常很多時候金川商會的運輸隊從西河灣出發時只有幾十人，但是到了京城，能形成一支超過千人的龐大商隊。</br> 戰馬速度很快，老婆婆鍋里的水還沒燒開，戰馬就停在了茶棚外邊。</br> “鏢師哥哥，你們先下來坐吧，鍋里的水馬上就燒開了！”</br> 小姑娘仰著腦袋，熱情的和鏢師打招呼。</br> 但是鏢師并沒有下馬，而是低頭問道：“小姑娘，你是叫阿春嗎？”</br> “哥哥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阿春高興問道：“我以前給你倒過茶嗎？”</br> “是我家先生告訴我的，”馬上的鏢師笑著說道：“先生還讓我問你，他要回金川了，問你還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金川讀書！”</br> “愿意！我愿意！”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飛快點頭：“我天天都等著戰神哥哥呢！”</br> “先生再有一個時辰就能到這里了，”鏢師說道：“先生讓我提前來跟你說一聲，要是愿意跟他一起去金川，就趕緊收拾一下，等下跟著先生直接走。”</br> “我的東西早就收拾好了！”</br> 小姑娘飛奔進屋，抱著一個小包袱出來，然后沖著后邊大喊：“娘，奶奶，你們快去收拾東西，戰神哥哥要接咱們去金川了！”</br> 喊著喊著，小姑娘的眼淚就忍不住的嘩嘩往下淌。</br> 自從金鋒說要帶她去金川，她就一直等著這天呢。</br> 老婆婆和兒媳也喜出望外，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跑進屋收拾東西。</br> 行商們見狀，紛紛把碗里的茶水喝完，也不喊小姑娘收碗，自己把茶碗送到鍋臺上。</br> 祖孫三人在亂世中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根本沒有什么值得收拾的家當，把僅有的兩身舊衣服和一小包粗糧往破被子里一塞，用草席一卷，再去把燒水的鍋和待客的茶壺、茶碗帶上，一家人就能出發了。</br> 收拾好東西，婆婆帶著兒媳也來棚子下等待。</br> 行商們喝完茶，卻沒有離開，而是留下來準備看一看傳說中的國師金先生。</br> “婆婆，恭喜你啊，到了金川，日子就好過了！”</br> 閑著也是沒事，行商們又不敢去打擾鏢師，便和婆婆閑聊。</br> “我早就跟你們說過，金先生和我家阿春很熟，你們還不信！”</br> 老婆婆笑著說道：“現在信了吧？”</br> 其實一直到現在，老婆婆都有種做夢的感覺。</br> 她對外說金鋒認識小姑娘，不過是往臉上貼光，在她心里，也覺得金鋒已經忘了阿春。</br> 誰知道金鋒真的還記得她們。</br> 小姑娘沒有心思去聽大人們閑聊，爬到桌子上，踮著腳尖往東看，希望早一點看到金鋒。</br> 一直盼了半個多時辰，視線盡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左右晃動的小黑點。</br> “鏢師哥哥，那是什么？”</br> 小姑娘指著小黑點問道。</br> “哦，那是先生做的熱氣球。”</br> 鏢師回頭看了一眼，回答道：“先生就在熱氣球下邊！”</br> 小姑娘一聽，趕緊跳下桌子，背著自己的小包袱，沖著小黑點飛奔而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