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不知道是自己醉了還是眼前的男人醉了,她的手還在包里,指尖正觸上自己的錢包。
她眨了眨眼,眼前的男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向房間里走去。
“等等。”周放開口叫住了他:“你說什么套?什么服務(wù)?什么……老的?”
那男人身材高大,背脊寬厚,肩胛骨的弧度看上去非常性感。他回過頭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周放。周放趕緊挺起了胸口,氣勢上她可不能輸。
那男人看她的樣子,不由笑了笑說,反問她:“你覺得呢?”
周放被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徹底惹到,她大步向前,氣勢凌人地說:“你說我老?”
那男人見她靠近,一副嫌棄的樣子向后退了退,說:“你最起碼有28了吧?”
這男人眼睛可夠毒的,一下子就點中了周放的年紀(jì),她撇嘴,氣憤地問:“28怎么了?28惹你了?28不配要你服務(wù)啊?”
那男人聽到“服務(wù)”二字,眉頭皺了皺,正準(zhǔn)備再說什么,突然被門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那男人瞟了周放一眼,徑直去開門。
兩個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滿臉菜色地說:“宋總真的對不起,周總好像走錯了房間,我們也是剛在監(jiān)控里看到。”其中一個對著周放擺了擺手:“周總,您走錯了,這是301,是宋總的常駐。”
那男人看了一眼周放,又看了一眼工作人員,好像突然了悟了什么,噗嗤一笑,再看向周放的眼光變得非常意味深長。
周放來回看了幾眼,意識到自己鬧了大烏龍,臉上蹭地就紅了。正準(zhǔn)備腳底抹油快走,卻聽那男人用低沉的聲音說:“小姐,你以后可要看清楚門號,你要知道有些男人可是你消費不起的。”
周放本來有點理虧準(zhǔn)備走人,可他這句話徹底把她點燃了。她蹬著高跟鞋又折了回來。把錢包拿出來,里里外外找了半天才,從錢包的角落里找出一個鋼蹦兒——五毛錢。
“她們喊你宋總?我大概是真得老了,一不小心聽成送終。唉媽,我心想這名字真是符合你的氣質(zhì)啊。”她捻著蘭花指,用十分慷慨的姿態(tài)將五毛錢塞進那男人腰間的浴巾里,抿著唇笑得非常嫵媚:“不好意思,你這身皮,皺得我只想拿熨斗給你熨一熨,在我眼里,你就值這個數(shù)。”
說完,她優(yōu)雅地轉(zhuǎn)身,大大方方地從房間里出去,留下經(jīng)理和員工目瞪口呆。
孔老夫子說過,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
惹女人,可不是找死嗎?
這事對周放影響極大,回公司以后,她把涉事的人都臭罵了一頓,讓兩個拍馬屁不成的副總非常尷尬。
之后周放連續(xù)一個星期都在做美容,好幾次美容師都想和她說,做得太頻繁營養(yǎng)過剩也不好,但是她臉色陰郁可比黑面羅剎,誰都不敢和她多說。
周末秦清休息,和她一起做得spa,聽她抱怨完,秦清不僅沒有表現(xiàn)出同情,還幸災(zāi)樂禍地笑個不停。
“我早和你說了幾百遍了,要你定期拾掇拾掇自己,你怎么說的,得瑟吧~還天生麗質(zhì)~結(jié)果人家不是一眼就看出你這小妖孽28了!”
周放被她一說,更生氣了:“我上次去理發(fā)人家還說是大學(xué)生呢!”
秦清白她一眼:“人家指望你使勁充卡呢!不然說你是大媽你還會充嗎?”
周放被她噎住,一時也答不上來,只得咬牙切齒地說:“我恨那個叫宋領(lǐng)的家伙!”
“宋凜?”秦清突然跳了起來,又重復(fù)一遍:“你說那男的是宋凜?”
周放被秦清這激動的樣子弄懵了:“怎么了這是?你情人啊?”
“我倒是想啊!”秦清思索了一會兒說:“你這么一說倒是像呢,宋凜是新貴,最近那個節(jié)目‘衣見鐘情’,你知道不?算了,你肯定沒看過。反正就是現(xiàn)在很火的一個給明星設(shè)計衣服的節(jié)目,就是他為了捧那個女主持投錢做的。聽說他私生活很亂,在那種地方碰到他倒是真有可能。”
“行了行了,不說他了。管他新龜舊龜,我瞅著就是一臭王八。”
秦清無奈搖頭:“你這張臭嘴,怪不得霍辰東當(dāng)年逃荒一樣逃出國。”
周放原本臉上還有幾絲笑容,一聽到那個名字,立刻變了臉色:“你誠心惡心我是不是?”
秦清見她臉色不對,立刻舉起雙手:“大人冤枉啊!我可不敢啊!我只是聽說了一些消息想向大人稟報!”
周放乜了她一眼:“準(zhǔn)了,說!”
“聽說霍辰東回國了。”
說不清是什么感受。當(dāng)這個幾乎如同禁忌的名字這么輕描淡寫從秦清嘴巴里說出來的時候,周放的心里微微起了一些波瀾。不關(guān)乎愛恨,只是青春歲月里的一點少女的倔強。女人都是記仇的,即便愛已經(jīng)沒了,她還是計較著一些事情的答案。即使她知道她永遠也不會去問。
她勾著嘴角笑了笑,用一貫刻薄的語氣說:“哎呀,這么偉大的人物回國,聯(lián)合國怎么沒有降半旗迎接啊!”
“去去,”秦清覷她:“降半旗那是人死了。”
“誒,我這不是崇敬的心理嗎?他要是躺著回來,被追封個烈士什么的,我這個前女友是不是也能沾點光啊?”
秦清無語地看著周放:“和你說人話我真是腦抽了。”
兒女情長周放并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因為她實在忙得沒有時間想這些。兩家網(wǎng)店因為汪澤洋降下去的信譽,對成交量的影響非常大。為了能多投放廣告讓公司能正常地做下去,她的生活基本都被應(yīng)酬占滿了。
在生意場上,女人想要獲得一席之地是必須要付出代價的。圈內(nèi)有些人還就著一點爸爸的老名聲,即使有花花腸子,也沒有過多地為難她,只是酒桌是少不了要上的。周放酒量不算太好,除了公司的下屬,也沒有誰會對她憐香惜玉。這些男人,25以下的女人在他們眼里才是女人。
每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看著爸媽欲言又止的樣子,周放自己也覺得挺難受的。為了盡快結(jié)束這種生活,她一直托財會在給她看樓盤。作為一個被劈腿的女人,又是那么轟轟烈烈被劈腿的女人,她成為城中許多人茶余飯后的談資。她本人倒是沒有很當(dāng)一回事,只是她身邊的女人都很替她抱不平。
尤其是給她找房子的財會小李,一邊找一邊忿忿不平:“周總你也真是善良,為什么把房子給讓了!”
周放挺無奈地說:“畢竟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何必呢,我把他趕緊殺絕他只會覺得我是恨他才報復(fù)他。恨可是基于愛的,我怕他搞誤會了。”
小李年紀(jì)不大,剛出社會沒幾年,撇著嘴說:“周總你放心,你年輕又漂亮,我給你介紹。”說著就拿了手機出來,一邊絮絮叨叨地說:“我表哥還沒對象呢,周總你要不要看看。”
周放有些尷尬地后退了一步,敬謝不敏:“別,我一個剛解除婚約的女人,別人不一定看得上。”
她正說著,助理也過來了。助理和周放比較熟,低頭看了一眼小李的手機,故意用夸張的表情說:“哎呀,這么帥的小伙兒啊!給周總太糟蹋了,還是留給別人吧。”
周放本來想要感激助理給她解圍,但他這話說得她不能忍:“兔崽子!”
助理靈活地一閃,拿著文件擋著臉:“別啊~周總,我來找你簽字的。”
周放瞪了助理一眼,他訕笑著把文件遞給周放。周放看了兩眼,有些疑惑地問:“這不是王副總管的嗎?怎么來找我簽字了?”
助理也有些不解地聳聳肩說:“不知道啊,王副總也奇怪啊,已經(jīng)好幾天沒來上班了。電話也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你上次罵了他,他心里不舒服了。”
周放疑惑地看了一眼王副總辦公室的方向。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油然而生。
這個王副總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年汪澤洋一手提拔起來的人。
墨菲定律,越不希望發(fā)生的事就越會發(fā)生。當(dāng)助理撬開王副總的抽屜時,周放看到了那份他私自做主簽訂的合同。五萬件成衣,這原本對公司來說是一個賺錢的大單,但是周放看了一眼交貨時間,還有十天。
是的,十天。
就算周放再怎么遲鈍也能明白,這是汪澤洋下得套。
周放沒想到那個口口聲聲說著愛她的男人,在分手以后居然會這么狠狠地擺了她一道。
助理不得已拿合同出來研究,研究完了整個人都傻眼了:“周總,怎么辦?報警嗎?”
周放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警當(dāng)然要報,問題是現(xiàn)在要解決這個問題。別人不會管我們公司內(nèi)部有什么問題,他們只會要我們公司負責(zé)!這合同上可是我們公司的公章。”
“這要賠多少錢啊?”
“錢不是問題,問題是名聲,外面多少人對我不服,這時候鬧出這種事,公司怎么運營?這合同的賠償額度填得不大,對我們有利,但是解約會有什么后果?你我都清楚。”
助理眉毛皺得都要打結(jié)了:“那怎么辦?我們的加工廠產(chǎn)量不可能在十天生產(chǎn)這么多,而且加工廠那邊也報過來了,原料不夠。”
周放捏著合同,努力讓自己冷靜。即使此刻她和助理一樣一籌莫展,也不能明白地表達出來,這是決策者最基本的要求。
“現(xiàn)在能不能找到愿意給我們生產(chǎn)加急的加工廠?”
助理想了想說:“有倒是有。但是這么插隊,肯定價位很高。現(xiàn)在原料吃緊,加工廠那邊說,很多都不肯賣原料給我們。”
周放想了想說:“保名聲比較重要,重金總有愿意的,挨個聯(lián)系。”
助理正準(zhǔn)備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來:“周總,我突然想到一個人了。”
周放抬頭:“誰?”
“April的宋總。”
“哪個宋總?”
“宋總是這兩年崛起最快的服裝品牌April的老板,他剛在我們加工廠附近買了一個工業(yè)園,造了本市最大的加工廠,五萬件對他們來說是小case。那些老牌小加工廠幾乎都被汪總打了招呼,接我們的單開天價,這次量大一家吃不下,要好多家,只能往上找了。”助理說完這些,又泄了氣:“只是……以前汪總也試著聯(lián)系過宋總那邊,宋總理都不理,現(xiàn)在我們……”
周放打斷了助理泄氣的話:“想盡一切辦法和宋總聯(lián)系一下。”她說完又覺得不妥:“算了,我來聯(lián)系,你去給我想辦法弄聯(lián)系方式。”
當(dāng)助理把那張印著“宋凜”名字的名片放在周放桌上時,周放就在心里暗暗祈禱,一定不是同一個人。也許那個人是“宋領(lǐng)”或者“宋嶺”呢?
她有些緊張地撥通了名片上的電話,是一個年輕男人接的,對方稱是宋凜的秘書,那人做好備忘以后非常公式化地對周放說:“宋總稍后會酌情給您回電話。”
一般接到這種說辭多半之后是不會回話了,畢竟是陌生人的電話。
周放原本已經(jīng)放棄了April的加工廠,卻不想傍晚她正開車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陌生人的電話。
那時候周放正被堵在二環(huán)線上,天熱人又很燥,接起電話時口氣并不算太好。
電話那端的人還沒說話,先輕輕地笑了一聲,周放覺得這電話很是詭異,沒好氣地問:“誰啊!”
電話那端淡淡傳來二字:“宋凜。”
“宋凜是誰啊?”周放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又立刻想了起來,馬上轉(zhuǎn)了語氣:“你好你好!宋總你好,你看我這一急什么都忘了。”
宋凜在電話那端說:“沒事,可能是更年期到了吧。聽力退化,記憶力也不好了。”
這熟悉的刻薄口氣,周放的心像沉入湖底的石頭,再也浮不起來了,果然是那天的人,她這運氣也是沒誰了。她無心和他打游擊戰(zhàn),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査骸爸闭f吧,怎么樣才肯幫我這個忙?”
宋凜似乎很是習(xí)慣她這樣,壞壞地一笑:“那就要看你的誠意了。”
“你覺得怎么樣才是誠意?”
“都說是誠意了,當(dāng)然要你自己想。”
周放接下來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宋凜就說:“專心開車吧,我掛了。”
“你怎么知道……”周放的“我在開車”四個字還沒說話,宋凜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
這……這到底什么男人?他剛才是掛了女士的電話嗎?是嗎?是嗎!
揣著誠意兩個字,周放回家一晚上沒睡好覺。宋凜缺什么呢?他有錢有地位,再想想那天的情況,多的是人想心思巴結(jié)他,應(yīng)該也不缺女人吧?
周放想了一晚上都沒想出頭緒來,第二天頂著一對熊貓眼出現(xiàn)在公司。
她趴在助理的辦公桌前,問他:“你覺得成功的男人,會需要什么東西?”
助理弱弱地說:“女人……吧?”
“要不我以身相許吧?”
助理一臉驚恐:“周總你是想讓我們公司倒閉嗎?”
周放拿起手邊的文件,正準(zhǔn)備敲過去,腦海里突然響起宋凜的聲音:“……我宋凜從來不玩老的。”
周放靈光一現(xiàn):“你去藝校找個學(xué)生,小點的,19、20歲左右,處/女,要處/女。”
助理用崇敬的眼光看著周放:“周總,你的身影在我眼里突然偉岸了起來。現(xiàn)在什么時代了?咋這么純潔呢,藝校19、20哪還有處/女?最多找到處/女座。”
周放瞪他一眼:“我不管你上哪去找,反正要處/女,要漂亮的!”
“……”
當(dāng)助理找的那個小姑娘委委屈屈地出現(xiàn)在公司的時候,周放徹底心涼了一截,她原本以為那個男人該是好色才對。這姑娘看上年輕可口又涉世未深,他居然給拒絕了?!
送走了那姑娘,周放又陷入深思之中。想了一上午,她吩咐助理:“你包十萬給宋總送去,探探底。”
助理皺了皺眉:“能行嗎?聽說現(xiàn)在April準(zhǔn)備上市了,宋總怎么可能缺十萬塊錢?”
“包就行了,話怎么那么多?”
周放親眼看著助理將裝著十萬塊錢的檔案袋帶了出去。
快下班的時候,助理興高采烈地回來了。手上還原封原樣地抱著那個檔案袋。
他高興地說:“宋總的秘書說,宋總答應(yīng)幫我們了!”
周放疑惑地問:“他沒拿錢嗎?”
助理回答:“拿了,”他把檔案袋里的錢倒了出來,十疊錢只有一疊拆了,里面還有一沓零鈔,一張五十和幾張十塊的。最夸張的是,因為助理倒的時候動作太大,里面的一個鋼蹦兒滾到了地上,正落在周放腳邊,不多不少,正好五毛。
周放彎下腰將五毛錢撿了起來,正準(zhǔn)備問,就聽見助理說:“宋總秘書只拿了五毛錢,還要我和你說,宋總說了,他只值五毛,所以只拿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