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石戰(zhàn)記 !
一個四十多歲的貴婦人手捧著一條雪白的裙裝走了進來,從她的視角,正好一眼看到“公主殿下”和侍女小姐正背對著她站在衣櫥前。她的目光掃過盛裝的“少女”那光潔細膩的背部肌膚,悄悄掩藏了自己眼中一閃而過的嫉妒。四十多歲這個年紀正是女人最美好的時光悄悄從指縫溜走的時候,無論怎樣梳妝打扮,魚尾紋都會漸漸爬上眼角,皮膚逐漸變得松弛,失去年輕時的光澤和彈性。聰明的女人會從時光的沉淀中獲取足夠的沉靜和睿智,使得她們自己隨著時間的推移散發(fā)出另一種醇厚的優(yōu)雅來,但是康斯坦斯夫人顯然不在此列,在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不可避免地失去美貌時,她選擇讓自己的心靈被嫉妒和不甘吞噬,轉(zhuǎn)而追求另外一種能填補內(nèi)心空虛的東西——————權(quán)力。
這也是她投向伊塞留主教,甘當(dāng)走狗的原因。
亞歷山大聽到聲音,回頭望去,正好和康斯坦斯夫人看了個對眼。就像帝國上流社會其他許多喜歡炫耀的貴婦人一樣,這位夫人的臉上、手上都涂滿了昂貴的香料,那刺鼻的香氣隔了老遠就飄散過來,再加上她那因為涂抹了過多香粉而顯得過分蒼白的臉,讓亞歷山大下意識地微微皺眉,移開了目光。
這個小動作落入了貴婦人的眼中,那種自然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嫌惡神態(tài)讓她的內(nèi)心更加猶如被毒蛇噬咬著,但是表面上,她卻依然保持著夸張的笑容,向著“少女”靠了過去。在雙方接近以后,亞歷山大甚至能看到對方的臉上隨著面部肌肉的動作簌簌往下掉著粉末。
“這個老女人真是令人惡心。”十分難得的,牧說出了亞歷山大的心里話。
“這是什么?”康斯坦斯夫人突然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她原本就尖細的嗓音也隨之提高了整整一個八度,亞歷山大順著她的眼神望去,心里頓時一個咯噔。
那是公主殿下?lián)Q裝時取下的長發(fā)發(fā)套。
“一個發(fā)套?”夫人伸手把它撿起來,狐疑地望著面前的主仆二人,“什么時候開始,我們有這樣的東西了?”
“什么時候開始,殿下有什么私人物品需要您來過問了?康斯坦斯夫人?”
“從殿下的私人物品里莫名其妙地多出東西開始,莉娜小姐,我并不記得殿下什么時候帶過發(fā)套。”
那個普普通通的發(fā)套仿佛像是一股強心劑一般,讓康斯坦斯夫人的臉色變得有些潮紅,她確信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里,這個房間里一定發(fā)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許是這個自以為是的小丫頭在密謀些什么,而如果自己能夠找出一些蛛絲馬跡的話,就能夠在主教大人那里換取更多的東西。
金錢、權(quán)力、名望、地位,并非只有男人是它們的俘虜。
欲望驅(qū)使著康斯坦斯夫人,讓她在面對侍女小姐詰問的時候毫不退讓,她甚至像一只好斗的公雞一樣直視著莉娜的眼睛,然后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更多的東西。
“您是不是剛剛哭過鼻子?莉娜小姐?您的眼眶還有些紅腫呢!”
前面已經(jīng)說過了,康斯坦斯夫人無疑是主教大人的一條忠犬,并且還是一條嗅覺敏銳地忠犬。這位夫人看到侍女小姐臉上殘留的些許淚痕,立刻敏感地覺察到剛剛發(fā)生在這個房間里的事情或許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嚴重,她回想了一下自己進門時殿下和侍女的站位方向,把目光投向了一旁那個不起眼的衣櫥,用激動得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既然殿下已經(jīng)梳妝好了,那就讓我把這件長裙暫且收到衣櫥里去吧。”
如果真正的公主殿下在此,此時就會嚴厲地斥責(zé)她,好叫她知道自己只是仗著主教大人的權(quán)勢狐假虎威而已,而后者也不會有當(dāng)面頂撞一國公主的勇氣。可惜亞歷山大還沒有完全融入自己的角色中,他,或者說她,遲疑了一下,而就這么一下的功夫,康斯坦斯夫人已經(jīng)打開了衣櫥。
衣櫥里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挛铮鞯钕潞兔仔獱枊邒咭呀?jīng)不見了蹤影,這讓亞歷山大和莉娜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稍稍往下放了一些。
康斯坦斯夫人自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她幾乎是把自己整個人都塞進了衣櫥里,幸運的是,那條只有王室成員才知曉的、直通公主殿下衣帽間的隱秘通道,顯然經(jīng)過了專門魔法定制的掩飾,盡管貴婦人已經(jīng)把放裙子的動作放慢了無數(shù)倍,并且借此盡可能地查探了整個衣櫥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但是依然沒有任何收獲。
“您放好了嗎?夫人?需要我?guī)兔幔俊笔膛〗愕穆曇粼谝慌皂懫穑丝桃呀?jīng)完全冷靜下來,準(zhǔn)備好和眼前這位主教大人的走狗好好周旋,好確保為公主殿下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不,不用了。謝謝您,莉娜小姐。”貴婦人磨磨蹭蹭地退了出來,她的眼中全是掩飾不住的失望神情,重新恢復(fù)了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舞會就要開始了,”她說道,“阿貝爾子爵、梅爾維爾男爵、范迪塞爾伯爵都已經(jīng)到了,賓客們也都到得差不多了,公主殿下,我們也該動身啦。”
“再等一下,夫人,”亞歷山大說道,“再等一下吧。”
“是,殿下。”康斯坦斯夫人微微行禮,退后兩步,和侍女小姐站到了一起,后者聽到她嘴里輕輕嘟囔著:“還有什么好等的呢?”
亞歷山大可管不了她,這會兒他正在沖著腦海中的牧叫喚呢。
“該死的,牧,舞會怎么辦?我可不會跳舞。還有她說的那些人名,我一個都不認識呀!”
“別著急,亞歷,別著急,”牧慢條斯理地說道,“阿貝爾子爵是那位主教大人的親侄子,梅爾維爾男爵是魔法王國布拉卡達來的使臣,范迪塞爾伯爵則是埃拉西亞教廷的實權(quán)人物,不過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你的未婚夫候選人。”
未婚夫候選人這個詞讓亞歷山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男孩這輩子還沒有想過自己會有挑選未婚夫的一天,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您怎么了?公主殿下?”眼尖的康斯坦斯夫人幾乎是立刻發(fā)現(xiàn)了“殿下”的不妥,她覺得今天的殿下似乎有點奇怪。
“沒什么,夫人。”亞歷山大擺了擺手,隨后朝著腦海中的牧大喊道,“未婚夫候選人?這是什么活見鬼的東西?”
“這很好理解,主教大人覺得直接殺掉一國公主,不管偽裝得多么像一場意外,終歸落了下乘。對付一個身份尊貴的漂亮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娶了她。”牧用一貫輕描淡寫地口吻說道,“但很顯然主教大人不方便親自執(zhí)行這個任務(wù),好在從政治的角度上來說,只要公主嫁給了自己的人,和嫁給了自己也沒有多大的區(qū)別。”
“親愛的牧,你說的很有道理,”亞歷山大耐著性子說道,“但我想知道的是,我怎樣才能在突擊訓(xùn)練了兩天宮廷禮儀、對所有賓客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作為主人主持完一場宮廷舞會而不露餡呢?”
“我不是正在告訴你那些賓客的情況嗎?我已經(jīng)告訴了你三個了,也就是說,你起碼已經(jīng)知道了三個來賓的來歷。”
“但我不知道他們的相貌!”如果不是在自己的腦海中,亞歷山大已經(jīng)咆哮出聲了,“就算我把他們的履歷表背了下來,也改變不了面對面的時候我壓根分不清誰是誰的事實。更何況,天知道這場宴會會有多少賓客出席?反正肯定不會只有這三個!就算你知道所有人的背景來歷,難道我還能在十分鐘內(nèi)通通背下來嗎?”
“我早就告訴過你,你在這個計劃里是個炮灰。”牧冷冷地回答道,“你存在的意義就是拖住這十分鐘,如果能拖更久當(dāng)然更好,但至于你怎么脫身,抱歉,親愛的亞歷,這根本就不在計劃的考慮范圍內(nèi)。你注定會露餡,然后在宗教裁判所里度過你的余生,不過那也不會太久的。”
牧像尖刀一樣冷酷鋒利的話語,反而讓有些激動的亞歷山大冷靜了下來,他沉默了一會,敏銳地抓住了其中的一線生機。
“但是你說過會沒事的,不是嗎?”他說道,“牧,你是有辦法的,對不對?”
“當(dāng)然。”
“那就不要藏著掖著啦,牧,你有什么辦法,現(xiàn)在是時候說出來啦。”
“別著急,亞歷,”牧稍稍停頓了一下,“首先,我需要身體的控制權(quán)。”
“......”
“怎么了?”
“這是你設(shè)計好的,對不對?為了逼我把身體的控制權(quán)交給你?”男孩有些恍然地說道,“你早就知道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了。”
“不完全是,之前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只是現(xiàn)在也還算符合我的預(yù)期罷了。”牧回答道,“況且這又沒什么大不了的,你隨時都能把控制權(quán)拿回去,在這方面我爭不過你。對這一點我們都心知肚明,歸根結(jié)底這還是你的身體。”
男孩沉吟了一會。
“你可以慢慢考慮,不用著急,”牧好整以暇地說道,“不過舞會就要開始了。”
“你能確保不會露餡?”
“至少肯定強過你。”
“好吧,”男孩終于下定了決心,當(dāng)然其實他也沒有其他的選擇,“這具身體是你的了,但只有到舞會結(jié)束的這段時間。”
“很好,”牧回答道,“我想這足夠了。”
“還有個問題,”男孩沉默了一下,突然有些疑惑地問道:“就算你上輩子經(jīng)歷過這些,知道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的來歷,但是你怎么會連宮廷淑女的禮節(jié)都會呢?”
“我學(xué)過。”
“你學(xué)過女性的宮廷禮儀?”
亞歷山大感到有些頭暈,難道寄居在自己體內(nèi)的這個靈魂是個心理扭曲的變態(tài)嗎?
牧慢條斯理的回答從腦海深處傳了過來:“你憑什么認為我是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