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吧。
還是沒有下雨。
林初的呼吸被堵上。
在圖書館做題的時候,她收到陳執(zhí)的短信。
帶碗面來星時。
林初沒回復(fù),收好手機開始整理書包。
離開圖書館前她回頭看了眼里面。里面坐了不少學(xué)生,大部分是高一高二的,高三的學(xué)生這個階段都會回家或者去輔導(dǎo)班。
但不是沒有高三的。
可是她沒聽到,哪怕一個人回那些流言蜚語一句:這幾天我在圖書館經(jīng)常遇到林初。
這不能說明她跟陳執(zhí)沒發(fā)生什么,畢竟此時此刻她還要去酒店找他。
但是,他們參與八卦,卻不肯說一句他們親眼看到的事實。
……
等待時間跟之前差不多,老板笑容和藹地將面遞給她。
“今天晚飯吃得挺準時?!?br/>
林初實在沒力氣笑,朝他點了點頭。
“爸!我餓死了!快給我做面啊,要好多肉!”
一個穿校服的男生背著書包沖進來。
林初拎好袋子避開他往外走。還沒走出兩步,粗魯?shù)牧Φ烂偷赝葡蛩募绨?,伴隨著一道狠厲的聲音:
“是你!你特么還好意思來?!”
那力道毫不收斂,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推出的一下。
林初毫無防備,肩膀被推得帶過去,整個身子往旁邊倒,趔趄幾步她一腳絆到椅子,直接摔在地上。
“咚”地一聲。
林初悶哼,膝蓋砸到地上鉆心得痛。還沒從這痛勁中回過神,手驟然一燙,湯流到手上,她視線恍惚頭腦混沌,自我保護意識讓她迅速抬手。
身體沒一處是不疼的。
“臭小子,你在做什么?!”
老板怒吼一嗓子,一個箭步?jīng)_過來,將男生推到邊上去。
打包盒裂了,面在碗里茍且,湯四處流淌。剛出鍋的熱湯,就那么曲曲折折地流到林初手上。
手側(cè)一片通紅。
林初渾身疲憊,在最初的幾十秒,她自暴自棄地坐在地上,抬著燙傷的手,膝蓋還在疼。
幾十秒后,她反應(yīng)過來,撐著椅子站起身,踉踉蹌蹌跑進廚房用冷水沖手。
男生也沒想到出去的力道會這么大,愣愣站在原地。
老板跟進廚房,一邊安撫林初一邊罵自己的兒子。
男生緩過神,火氣被那一句句貶低自己的話挑撥起來。M.
“你說我?爸!你知不知道她是陳執(zhí)女朋友!”
老板一愣,看看林初,“怎么可能……”
“是真的!今天我們班的人,甚至整個年級都在說!”男生氣得滿臉通紅,“你把面錢還給她,我不準你把面賣給她,她不配吃我們家的面!誰知道她會不會是帶去給陳執(zhí)吃的,他當(dāng)初帶人打我的事你忘了嗎?!”
水嘩啦啦的落下,灌入下水道。
聲音再響,也遮不住男生的聲音。
林初定定地看著兩人。
老板反應(yīng)過來,不知道該怎么說,撓撓頭發(fā),又拍拍廚房桌子,喊:“但這就是你對女生動粗的理由嗎?!你這樣動手傷人跟你斥責(zé)的陳執(zhí)有什么差別?!”
男生冷笑,“她是女生嗎?你知不知道我們年級的人怎么說她的,說她跟外面的混混亂搞,還墮過胎!”
他一字一句都是吼出來的,唾沫星子往外噴,脖子和臉通紅,“她自己當(dāng)初被人打,現(xiàn)在為了不被欺負竟然跟施暴者在一起!惡不惡心?!像陳執(zhí)那種給了錢就幫忙打人的畜生,就該去坐牢!”
“你把面賣給她那就是賣給陳執(zhí)!買給那個要打我的人!你還是我爸嗎?!”
男生呼吸急促,氣得不輕的樣子,他指著林初,手指頭都在用力,緊緊繃著。
“像你這種出賣自己的女生,下賤!你對得起你自己嗎?!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這種人,爛人不分男女!”
水不停地流,冷感劃過燙傷的皮膚,短暫的舒適。
陳執(zhí)那種給了錢就幫忙打人的畜生,就該去坐牢……
林初胳膊失力,直直落下砸在洗手池上。
“你先給我上樓去!”老板夾住男生的胳膊,把他拎上了樓。
林初站在原地,腦海里還是剛剛那句話。
收錢辦事……
打手……嗎?
林初笑了聲,胸腔顫動一片苦澀。
她不僅是混混的女朋友,還是打手的女朋友,那種收了錢就幫忙打人的打手……
她低頭悶笑,抬手擋住臉,手上的水流到臉上,道道水痕。
她跟李思巧不一樣,她從來不會欺負別人,但是她的男朋友是打手……
可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林初抱著一絲希望。
她僵硬著動作關(guān)閉水龍頭,等老板下來。
不知道等了多久,不知道是快是慢。他下來了,出現(xiàn)在廚房里。
林初盯著地板,艱難問:“他剛剛說……有人花錢找陳執(zhí)打他,是真的嗎?”
老板沒回答她的問題,著急說:“你繼續(xù)沖水,手都紅一片了!”
林初搖搖頭,動了動干裂的唇,“不疼了……你能不能告訴我,陳執(zhí)真的收錢打人了嗎?”
老板關(guān)上廚房的門,皺著眉長長嘆了口氣,“……是一年前的事,我兒子一天放學(xué)回來說陳執(zhí)要打他,那段時間我便接送他上下學(xué),大概半個月……期間我在校門口的確遇見過陳執(zhí),他跟一群男生蹲在馬路對面?!?br/>
林初神智恍惚,太陽穴一下一下被針扎著的痛。
“但是最后沒打成功,從那以后我兒子一直記恨著陳執(zhí)……他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誰知道現(xiàn)在會鬧成這樣,應(yīng)該說,誰知道陳執(zhí)那孩子現(xiàn)在會變成這樣……”
“陳執(zhí)他爸爸可是警察,以前他們一家三口住這邊,他爸爸是不得了的人,大善人!唉,陳執(zhí)那孩子小時候其實很討人喜歡,學(xué)習(xí)好有禮貌話雖然不多但是……”
林初打斷他的話,“你為什么要替他說話?”
她一動不動抵著洗手臺,眼睛失去焦距,望著他的方向,“是不是在你們大人眼里,這些都是小打小鬧?”
陳執(zhí)帶人打他的兒子,雖然沒成功,但那種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害怕被打的感覺,她懂。
他現(xiàn)在這么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還夸起陳執(zhí)了。
老板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解釋說:“因為陳執(zhí)那孩子本性不壞,他可憐得很,那么小就一個人住,就喜歡吃番茄青菜面,最簡單的熱騰騰的面……”
“是么?”
老板見她狀態(tài)不對,轉(zhuǎn)移話題,“剛剛我兒子的那些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你千萬不要聽旁人的胡言亂語,你繼續(xù)用冷水沖手,我,我再給你做碗面。”
林初嘲弄地笑了聲,肌肉拉扯得太陽穴疼。
“面?我可以告訴你,這個面我就是要送給他的。你知不知道,你做面賣給陳執(zhí)會讓你兒子多寒心?”
男生剛剛痛斥她和陳執(zhí)的聲音仍圍繞著她,她曾經(jīng)也那樣痛斥過李思巧她們。
她絕對不允許李思巧她們吃她家的餛飩。就像他兒子不允許陳執(zhí)吃他家的面一樣。
她怎么還吃得下去他家的面?
如果她知道林曲一直賣餛飩給李思巧她們吃,她恨不得砸了餛飩店……
林初拖著手,一步一步往外走。
老板因她剛剛那句話僵在原地。
林初亂糟糟地走出廚房。
凌亂的頭發(fā),通紅的眼睛,蒼白的臉色,干裂的唇。
一道門之外,幾桌客人聽到動靜紛紛看來。
打量的目光,驚訝的目光,同情的目光。
那些目光如長劍,一個眨眼就是一劍,筆直插向林初。
林初走出店門時,渾身已插滿利劍。
她在原地站了會,最后不知道是什么驅(qū)使了她。
右拐走兩百米,林初來到星時酒店,電梯口她摁下按鈕,數(shù)字下降,很快顯示到一樓,一聲響后,電梯門緩緩打開。
里面沒有人出來,林初看著空蕩蕩的電梯,突然就不想走了。
身邊有人陸陸續(xù)續(xù)走進去。
“小姑娘,你不走別擋著啊?!?br/>
“就是啊,你不走別賭那里呀,別人都走不了了。”
林初動動腳后跟,退了半步,胳膊碰到身后的人。
“抱歉。”
前進容易后退難。
林初抬腳正要邁入電梯,卻忽然轉(zhuǎn)身往人群外擠,“不好意思,讓一讓。”
終于,她擠了出去,手上因燙傷鼓起的泡也在中途破了兩個。
她呼吸微微發(fā)顫,大步往酒店外走。
林初回到家以后才收到陳執(zhí)的電話。
他聲音有點冷有點燥,“你人呢?”
林初正坐在書桌上處理手上的燙傷,低聲說:“家里出了點事,沒來得及告訴你?!?br/>
電話那邊陳執(zhí)頓了幾秒,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說:“李思巧動你了?”
她抿唇,“沒有。”
陳執(zhí)瞇眸,想起昨天的事又問:“昨天放學(xué)后你去哪了?”
昨天放學(xué)后陳執(zhí)直接去了餛飩店,等餛飩的時候不見她回來,隨即給錢謙打電話,確認李思巧跟秦勤在一起后又去三中找。教室里空無一人,他被保安抓住數(shù)落了一頓,然后又去了之前她待過的區(qū)圖書館,但她也不在那。
他本來想打電話發(fā)短信,但心里卻可笑地憋著一股勁,想自己找到她。
但并沒有找到。
林初:“在學(xué)校圖書館學(xué)習(xí)?!?br/>
陳執(zhí)微頓,幾秒后嘲弄地扯了下嘴角。
他昨天就是個神經(jīng)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