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找不到你,我就想著一定要去霖大,因為你喜歡霖城,以你的分數一定會考去那里,結果找到你了,但你……”
他沒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林初舉著手機,機身的溫度貼在耳朵上,她有片刻失神。
……
填報志愿的時候,林初先跟林趨講的。林趨沒有任何意見,他知道林初肯定會選擇離開這里。
“爸爸尊重你的選擇。”
“好女兒,謝謝你考出這個分數……雖然不是爸爸的功勞,但爸爸真的很欣慰,欣慰你的人生沒有被那些事毀了,沒有被爸爸毀了,爸爸也有點臉去見你媽媽了。”
“真的謝謝你。”
林趨最后決定,讓她先不要告訴林曲。
林曲知道她要離開這里去暄城,一定會不開心。
改變不了的事情,就先拖著,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拖得了一天,就能多開心一天。
……
她選擇去暄城上大學的事可以拖著告訴陳執。
但是她以后要每天五點半回家的事拖不了。
第二天早上,林初去了以后便將以后要早回家的事告訴陳執。
他只是“哦”了一聲,沒有過多反應。
林初第一次寫計劃時就想過要不要從一開始就五點半回家,但是她又想到自己只能幫他補習兩個多月,她想能多教一些就多教一些。
她以為他會表達什么不滿,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不慌不忙的學習,就這樣度過了一天。
……
第二天早上,林初如往常一樣帶著早餐過去,兩人吃完早飯,打開ppt學習。
中午吃完飯有十五分鐘午睡時間。陳執躺在沙發床上,她趴在電腦桌上。
室內很安靜。
下午某個知識點講到一半,陳執接到個電話。
電話接通,對方說了一句話,陳執隨即看一眼林初,起身走出包房。
電話那邊背景嘈雜,顧樹的聲音忽高忽低,“執哥你別問為什么了,你就來唄,快點,有急事”
顧樹語氣挺急,催促了幾遍,陳執應下。
他掛斷電話回屋,林初低著頭仍在草稿紙上寫什么。
陳執走過去,敲了下桌子。
林初抬頭,入目是他冷淡的臉,“我有事要出去,你先回家吧。”
林初看了眼時間,即將到五點。
“你要去哪?”她輕聲問。
陳執雙手撐著桌子,彎著腰將臉湊到她面前,呼吸一下近了。
他聲音低低的,聲線有點啞,“想管我?”
林初沒動。
他沒露出嘲弄的表情,神情冷冰冰得像在闡述一個事實。
“你還不夠格。”
陳執走了,單薄一個背影留給她,利落關上門。
關門聲在安靜的房間里回蕩幾秒,一切徹底陷入沉寂。
林初坐在原位,很慢地點了點頭。
“的確不夠格。”
即將到五點半,按照新計劃她應該回家的,但是她不知道陳執要去哪,她有點擔心,如果是去酒吧,如果又打架了呢?
林初最后沒有離開,找了個借口發給林趨。
林趨收到她的短信時剛好路過菜市場買菜,手上拎著新鮮的蔬菜和蝦魚,艱難地掏出手機,看到短信上她說要晚上回來,頓時沒了買菜的心情。
要不要爸爸去接你?
不用了,應該能比平常早回去。
好,路上注意安全。
嗯。
安靜的包房,林初獨自坐在里面。試卷和書本在桌子上攤開,她不需要學習,一時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便掏出手機。
沒人說話的房間,椅子稍微挪動的聲音就很清晰,甚至是吵。
林初在手機瀏覽器上搜索暄城大學,進入校網四處查看,不知看了多久,她眼睛疲憊酸澀,關掉手機屏幕。
她將書本收拾好,在桌角擺放端正,趴到桌子上開始休息。
“還敢告訴老師?找死啊?”
“真他媽惡心,你有本事打回來啊,慫逼一天到晚就知道告狀。”
“什么眼神?再這么看我把你眼戳瞎!”
“生氣了,我好怕怕哦。”
“哭什么?委屈啊?”
“打的就是你。”
“看你不爽唄。”
“叫出來啊,不然我打得多沒成就感。”
“真沒勁,換個玩法。”
場景不停變幻
教室后排、樓梯拐口、洗手間,、小樹林、巷子……
猙獰的臉仿佛就在眼前,她們笑著,玩鬧似得。
沒有畢業,沒有他,沒有思考能力,她們圍在她面前,她只是具裝滿恐懼的軀殼。
身體上的疼痛遠不及心里的恐慌。反反復復,一直承受。
林初猛地睜開眼,入目是黑色電腦屏幕,她心跳驟快,彈簧一樣坐起,繃直身子。
林初眨眼之際看清眼前的環境,卸了口氣。
意識到剛剛都是夢。
她撐著桌子站起來,將房間的燈全部打開,又去倒了杯熱水。
八點了,陳執還沒有回來。
林初抽紙擦掉額頭上薄薄的汗,坐到窗框里,撥打他的電話。
……
陳執離開網吧直接在路口攔了輛出租,很快到了秦勤的酒吧。
越過舞池,他來到吧臺前,看到顧樹坐在高凳上跟他招手。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像有事,反而很開心。
陳執皺了下眉,走近后看清他身上的衣服,視線停留幾秒坐過去,“什么事?”
顧樹指指身上的衣服,笑說:“看見沒,這是我工作服!”
陳執經常來這家酒吧,自然見過這身衣服。
“你在這當保安?”
“對,上次我來這喝酒跟勤哥提了一嘴,勤哥直接就給我安排了這個工作。”顧樹得意揚揚眉,“怎么樣?我穿著像那么回事吧。”
陳執沒發表意見,只問:“想好了?”
顧樹笑笑,“什么想好沒想好,就先這么干著唄,工資也不低,我現在缺錢,我爸媽不讓我回家我沒地方待。”
酒保推過來一杯酒,顧樹又移到陳執面前,“喝幾杯,我們倆好幾天沒一起喝酒了。其實叫你來這里也有勤哥的意思,他想讓你在這里干,怎么樣?”
陳執沒想就拒絕,“不用了。”
說的是酒,也是秦勤的那份“心意”。
“我知道你要復讀,你白天復習晚上來這干一會又不礙事。勤哥對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好歹你救過他的命。”顧樹嘆了口氣,“阿謙走了,畢業了許多兄弟都散了,代打是不行了,肯定要想法賺錢啊。這活怎么樣?”
陳執聽了仍沒什么反應,還是拒絕。
顧樹微頓,想了下,“因為林初?”
陳執斜他一眼,“沒事我回去了。”
“別啊,喝杯酒都不行?”顧樹撇撇嘴,將吧臺上那杯他沒動的酒拿起來,“執哥,好歹喝完這杯再走。”
顧樹遞到陳執手邊,陳執沒打算接,手往旁邊挪了挪,顧樹同時松開手,酒杯沒了著落,直接掉下,滑到了陳執t恤上。
杯里的酒水灑出,濕了一片t恤。
顧樹根本沒想到他不會接,就是隨意一遞,遞過去的時候就準備松手了。
因為他們一群朋友都知道,最喜歡喝酒抽煙的就是陳執。
酒杯最終落到地上,碎得一塌糊涂。
顧樹見他t恤濕了,突然想到他身上有刀傷,急急忙忙起身,“靠,沒事吧?沒淋到你傷吧?”
陳執淡應:“沒,傷在左邊。”
他將t恤抖了抖,一股酒味,不禁皺起眉。
“走了。”他說。
顧樹這次沒攔,看他消失在舞池,唇慢慢抿緊。
回去的路上,陳執收到林初的電話,他沒接,直接掛斷。
一路到網吧,t恤干了,但還是有隱隱的酒味。
陳執推開包房的門,看見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的女生,愣在門口。
他的行動先于思考,低頭聞了聞衣服,酒味竄鼻,他皺了下眉,又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嘴角弧度染上嘲意。
他推開門直接進去。
林初被掛了電話后沒再打過去,也沒離開。
她打算等,等到十點。
然而沒多久,陳執回來了。
他一出現,她便聞到了酒味。
陳執往沙發床上走,即將擦肩而過,林初一下子拉住他的衣角。
“你喝酒了?”
他沒看她就知道她現在一定皺著眉。
林初想到他臨走前的話,無力抿了抿唇。
“我是不夠資格管你,但是傷在你身上。陳執,身體是你的,疼也是你的,你這個時候不能喝酒不知道嗎?”
陳執歪著頭涼涼地看她,一字一頓,“不知道。”
林初一噎。
“那我現在告訴你了,你應該知道了。”
陳執:“你說什么我都要信?”
林初臉色微白,搖頭,“不用。”
她松開他的手,“你不用什么都信我,也不應該信我……但是我覺得,如果是對你好的,你還是信一下吧。”
陳執不說話了,立在一旁看她。
包房陷入一種怪異的氛圍中。
好一會都沒有人說話。
林初想到了徐逸。想到那天在足球場的事情。
如果徐逸沒掏出那把刀,事情應該不會變成那樣。
大概會是什么樣?
大概就是普通的,從校園內延伸到校園外的未成年人的暴力,不需要坐牢的暴力。
他們被陳執打倒在地,身上沒有刀,打不過陳執無力反抗,便裝暈或逃走。陳執把她身上的繩子解掉,兩人離開。
事情之后,陳執或許會找自己的兄弟再收拾徐逸他們一頓。但絕對不會報警。
而她,不會告訴任何人。
那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如果徐逸沒拿出那把刀,那天在足球場的綁架就是件“小事”。
但是他拿出來了,還刺傷了人。本來他們只是想“教訓”別人,現在要受幾年牢獄之災。
有些事情的發生是完全預料不到的。
她不想走到那條黑路上,也不想看到他走上那條路,越陷越深。
“徐逸他們坐牢了。”林初抬起頭說。
他的神情沒有變化。
林初:“如果當時他沒有拿出那把刀,那件事就是小事,他們不會坐牢,那件事就輕飄飄過去了。但是他拿出來了,還傷了你。”
她伸出手,往前探出,最后拉住他的手腕。
“那種環境,我覺得很黑很壓抑,什么都看不清,即使不做什么,但是只要待在那種環境里,就覺得人會壞掉。”
她的心臟在往下墜,覺得很無力,于是更用力抓住他。
“陳執,壞人真的可以很壞,壞得無可救藥,他們本來就在地獄,只會拖著干凈的人下去……”
陳執眉眼微動,終于有了反應,似笑非笑說:“那我算什么?”
林初:“你跟他們不一樣。”
他當笑話聽,“是么?”
她還是說:“你說過,你跟他們不一樣。”
“我現在不那么認為了。”
“我現在這么認為。”M.
他眸子微凝。
林初:“所以,你能遠離那些壞人,不要再去那種地方了嗎?”
陳執隨意的口吻,“我保證不了。”
林初垂下眸,握著他的手慢慢松開,下滑,蕩回腿邊。
陳執瞇了下眸,有些煩躁。
林初最后沒再說什么,跟他道別離開了。
陳執獨自站在屋子里,聽到她關門的聲音,手指動了一下。
最后還是沒繼續下一步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