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我友敬矣
殷夫人和嫡親兒媳徐二太太一般心思,袖手旁觀,等著看徐三太太笑話。她倆巴不得徐三太太一而再再而三出錯才好,如此,老爺便會知道委錯了人,依舊把管家權交由到嫡房。
徐素心眼淚眼眶中打轉,一張小臉蛋蒼白異常。她從小就是蜷縮角落里、不起眼兒庶女,出嫁后又是圈養(yǎng)小院中妾室,從來沒有出面辦過什么事。遇到這種情形,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心里很感激徐三太太,卻很怕自己會給徐三太太帶來不便,帶來爭執(zhí)。徐素心,一直是很怕給人添麻煩。
陸蕓一向少來正陽門大街,對于殷夫人、徐二太太和徐三太太明爭暗斗,也一向不攙和。徐家這份家業(yè),誰愛爭誰去,大房不淌這混水。
不過,徐素心想哭又不敢哭委屈可憐形狀,陸蕓倒有幾分同情。這是個沒娘孩子,親爹對她又全不上心,跟一根野草似長大,讓人黯然神傷。
“五丫頭莫要著慌?!标懯|破天荒溫婉和氣開了口,“不拘何時何地,孫女想見祖父,有什么不成了?耐心等待片刻,怕是這會子老爺已差人喚你了。”
徐三太太感激看了眼陸蕓,點頭致意。
徐素心撐不住,眼淚撲簌籟掉下來,秀美小臉如雨后梨花一般潔白、動人,哽咽著拜謝,“大伯母、三嬸嬸關愛素心,素心銘感五內。”
陸蕓起身扶住她,輕輕嘆了口氣,“好孩子,天蹋下來也有高個子頂著,別這樣?!毙焖匦谋臼强拗?,聽了她這話,哧一聲笑了出來。笑過之后,又是流淚。
徐三太太笑話她,“瞧瞧,這又是哭又笑,羞不羞呀。”拿出帕子替她擦著眼淚。徐素心感動要死,三嬸嬸替我擦眼淚!三嬸嬸心疼我!
殷夫人和徐二太太冷眼看著,心中十分不屑。一個名不見經傳庶出女孩兒,一個屈節(jié)作妾之人,理她做甚?嚴家都不行了,理她做甚?
陸蕓和徐三太太柔聲勸著徐素心,徐素心十分過意不去,漸漸收了眼淚。
侍女進來稟報,“老爺請五姑奶奶到書房相見。”殷夫人怔了怔,不敢相信似看了看徐素心,又看了看徐二太太。徐二太太也覺出乎意料,這時候已用不著嚴家了,見這丫頭做什么。
徐素心聽聞祖父召喚,忙整理好儀容,拜別眾人,去了徐次輔書房。
走到書房門前時,徐素心遲疑慢下腳步。徐次輔書房她沒來過,這是徐家很肅穆地方,輪不到她來。
“素心么,進來?!睍恐袀鞒鲂齑屋o溫和聲音。徐素心眼眶一熱,壯著膽子走了進去。
“你來意,祖父知道?!毙焖匦膰藝肃猷橄胍_口,還沒等她說出話,徐次輔已緩緩告訴她,“嚴家和徐家是姻親,嚴家有事,祖父豈能袖手?必是要全力相幫?!?br/>
徐素心忙道了謝,又扭捏邀請,“晚上想請您到家里坐坐,不知您肯不肯賞臉?!毙焖匦暮苁庆X著自己并沒有什么面子,祖父絕不會因著自己而改變主意。
“甚好?!毙齑屋o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今晚黃昏,祖父帶你父親前往叼擾?!?br/>
徐素心都有點不敢相信,過了半晌才癔怔過來,忙拜謝了。見徐次輔并無他話,陪笑告辭。
徐素心又回內宅拜別過殷夫人等,坐了一會兒,把見祖父情形說了,才告辭回了嚴家。徐三太太大為得意,示威似看向徐二太太,我沒說錯吧,親孫女就是親孫女!血濃于水!
徐二太太又是沒意思,又是納悶。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老爺還理會嚴家做什么呢,有什么用?知道殷夫人也不懂,故此也沒問。
晚上徐次輔果然帶徐二爺去了嚴府,嚴首輔年邁之人,歐陽夫人病逝,獨生愛子系于獄中,方寸大亂。徐次輔到來時候,嚴首輔不只自己流涕相求,還命孫兒們羅拜于徐次輔面前,希求庇護。徐次輔親手扶起,溫言撫慰,半分沒擺架子。嚴家諸人滿口道謝,徐次輔一再推讓,滿口謙詞。
送走徐次輔,嚴首輔大為放心。到底是親家,不會見死不救。
出了嚴家,徐二爺面帶迷惑,“父親,當年嚴氏父子害您時候,是什么嘴臉!如今形勢反轉,咱們不落井下石已是很好,何必跟他們如此客氣?!?br/>
徐次輔皺眉,“沒有嚴相,如何有我次輔之位?陽兒,做人要恩怨分明,知恩圖報。如今嚴家有難,我若負心報怨,徒令世人恥笑。”
徐二爺傻眼了。
徐二太太心中一直疑惑不解,晚上專程把徐二爺請了來,不恥下問。徐二爺怫然,“婦人之見!嚴家是有衰敗跡像,可不是真敗了!萬一嚴首輔時運好,翻轉過來,咱們又當如何?你記住了:除非把人打死了,永世不得翻身,那時才可以變臉!”
徐二太太目瞪口呆。
臘月中旬,張勱親自到正陽門大街、燈市口大街送節(jié)禮。徐三太太一盆火似趕著,殷夫人和徐二太太則是皮笑肉不笑,十分敷衍。
她倆實熱情不起來。眼見得素華和素敏這一對同年同月同日生姐妹相差越來越懸殊,哪里還提起勁。素華公婆疼愛,夫婿體貼,還早早懷了麟兒,即將為人母,素敏哪里比上。
張勱一直忘不掉她們是如何算計阿遲,對她們厭惡之極。本來依著張勱性子,不死也要她們半條命,可惜張并不許,“兒子,親戚之間,和為貴?!?br/>
張勱親自過來送節(jié)禮是給阿遲做面子,可不是為了殷夫人婆媳。彬彬有禮寒暄過,到外院見了徐次輔父子,說了會兒話,就要告辭。
徐二爺挽留,“仲凱,有鮮駝峰,御賜梨花白,午晌咱們喝一杯?!睆垊晷χ屏?,“素華一個人家呢,不放心她?!毙於?、徐三爺取笑了幾句,“好恩愛小夫妻”“好不令人羨慕”,取笑過后,才放他走。
“看看大哥這女婿,父親,兒子流口水了!”徐三爺笑道。他近來常為徐次輔辦事,也敢說笑了。若是放從前,他哪有這膽子。如今徐三爺又能掌管庶務,又能常給徐次輔跑跑腿兒辦辦事,已是徐次輔得力干將。他兩個女兒徐素蘭、徐素芳今年一前一后出閣,親事是他精挑細選,女婿家雖不富貴,極厚道。兩個女兒嫁妝他也一添再添,尤其是庶出徐素芳,他偷偷塞了張銀票過去,那面額嚇了徐素芳一跳。
徐三爺這話聽著像是羨慕嫉妒,其實不然。他是摸準了徐次輔脈,投其所好。徐次輔偏心嫡長了徐郴,徐三爺哪有不知道?樂多夸夸徐郴,討徐次輔歡心。
徐二爺想了想,“兒子也是一樣,流口水?!彼粋€閨女嫁了個分桃斷袖,一個閨女嫁到嚴家做妾,除了尷尬還是尷尬,沒半分榮耀。哪像老大徐郴,獨養(yǎng)女兒才一出嫁就做了國公夫人,夫婿還待她這般恩愛體貼。徐二爺一向是想和徐郴別苗頭,但是比比女婿,真心比不過。
徐次輔捋著胡子微笑,十分開懷。他是只重兒孫不重女兒、孫女,不過若是像素華這樣為娘家爭氣,那又另當別論。有素華這樣孫女,長臉面,極長臉面。
作者有話要說:“我友敬矣,讒言其興”,告誡朋友應警惕,種種謠言正如沸。
先放上來,沒寫完,我繼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