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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日疏朗,也不知從何處來的幾只長尾巴喜鵲跳上了海棠花枝頭, 嘰嘰喳喳地叫著。
都說喜鵲登枝, 好事臨門, 海棠站在花樹底下,卻擔心那亂叫的喜鵲吵醒了徐夫人,揮手趕著喜鵲, 口里發出輕聲的, “去、去?!?br/>
昨日王爺留宿是個什么情形, 早上王爺起來上朝又是個什么模樣, 能夠近身伺候的人都看明白了, 本來被撥到淑景園來還有些忐忑的眾人頓時精神一振,在后宅里,最怕的就是跟著的主子不受寵,連帶著下人也受欺負。昨夜王爺剛留宿, 今兒去廚房提膳的侍女回來,都悄聲議論廚房多給了幾碟點心。
廚房多給的點心就像一個信號,說明徐夫人在內院里是真的掛上了號了, 只要徐夫人繼續受寵下去,淑景園的地位更加的水漲船高, 下人們也跟著雞犬升天。海棠想得更多,徐夫人身邊除了翠眉并沒有得用的侍女, 而翠眉又是從外書房來的, 她有機會成為徐夫人自己的心腹。
好不容易驅散了嘰嘰喳喳的喜鵲, 院子里就清凈下來, 海棠就折了幾枝海棠花,打算拿去給徐夫人插瓶,供在堂屋的青瓷花觚里。
剛回身走到門口,海棠紅繡粉色桃花的門簾子一動,穿著一件淡粉衫子的徐夫人邁出門來。
海棠忙俯身蹲下.身子道了個萬福。趁間隙打量了一下徐夫人,真真是人比花嬌呢,只希望這樣的顏色,能多留住王爺幾年,徐夫人還是太小了,估計不容易受孕,等日后有了子嗣傍身,就不怕是失寵了。
阿福遇見侍女拜她,隨意地擺擺手讓那個穿著藍色比甲的侍女起來,她目光落在廊下的幾口大缸上,抬腳走了過去,圍著那養著碗蓮金魚的大缸轉了一圈。
不行,太大了,阿福用手比劃了下缸沿,都比她的手掌寬了,再說缸這么大,她不小心會掉進去的,那就很丟人。
“翠眉,有沒有更小一點的缸,可以擺在屋子里的?”阿福扭頭問跟著她出來的翠眉。
翠眉在淑景園也是新人,聞言搖搖頭,“奴婢這就讓人去尋?!?br/>
海棠趁機冒出頭來,問道:“夫人可是要在屋子里養金魚?”
差不多吧,阿福沒好意思說是自己要練功,點了點頭。
“耳房里有幾個這么大的缸,”海棠比劃了個懷抱大小,“是白瓷彩繪的,奴婢拿一個來給夫人看看?”
那么大,也勉強能用了,阿福點頭,“你拿來了送進我屋子里來?!?br/>
海棠積極答應了,把懷里抱著的花交給伙伴,自己親自去找缸。
翠眉一頭霧水跟著徐夫人又進了屋子,搞不明白徐夫人忽然神秘兮兮地要找缸做什么,早膳都顧不上吃了。
很快,海棠就和一個侍女合力抬著一口半人高的白瓷大缸進來,這種缸其實不是水缸而是擺書房里裝書畫卷軸的缸,阿福一看就很滿意,“這個就很好了,放我屋子里去。”
“奴婢叫花匠給種點碗蓮養在里頭?”翠眉不知道徐夫人要一口空缸放到房間里做什么,提議道。
“不用,”阿福搖頭,她認真囑咐翠眉,“我自己一個人在房里待一會兒,你不要進來了,有事在外面叫我就可以了?!?br/>
翠眉莫名其妙看著徐夫人進了內室,還很謹慎地放下了落地花罩上的簾子,真是一頭霧水,小姑娘的世界,她都鬧不明白嘍。
阿福躲進了內室,繞著缸轉了一圈,比劃之后她很是滿意這口缸的寬窄高矮,她坐在缸沿試了試,正正好需要微墊著腳尖,不錯,跟媽媽給她挑的那口新缸差不多了。
功課本該是勤耕不輟的,她斷了那么久,今日就多用點功,爭取把斷掉的功課撿起來。坐缸是香如故日常訓練瘦馬的功課之一,因缸沿窄小,小姑娘坐在上面需要努力踮著腳,夾緊了雙腿和臀部才能維持身形穩定,據說這樣練不僅能上腿部線條更緊實,讓臀部的形狀更漂亮,還能讓少女的花房更加緊實。
阿福還不是很理解花房緊實是什么好處,以前只覺得練這個功很累,最怕的就是被媽媽罰坐缸。如今她自己積極主動起來,反正只要是能讓她變得更美味可口的功課,就該好好練,這樣朱公子吃掉她的時候才會更喜歡她。
然而剛認認真真坐了兩刻鐘,翠眉就在外頭喊她了,“夫人,陳嬤嬤來了?!?br/>
阿福記得翠眉說過的,在燕王府內院里,陳嬤嬤是比白側妃更有話事權的人物,只是近年來陳嬤嬤隱居幕后,不太管事了而已。
她不敢怠慢了陳嬤嬤,忙下了缸出去。
因為許久不練了,猛然這樣一練,阿福被養得更加身嬌體軟的身子就受不住了,腰酸腿軟的,走路不自覺就別扭了起來。
陳嬤嬤被翠眉請進了堂屋坐著,看見那嬌滴滴嫩生生的小侍妾扭著腰夾著腿兒從內室出來,一看就是昨晚操勞過度的樣子,陳嬤嬤的眉頭就是一跳,她原本聽說王爺忽然弄了個十三歲的侍妾回來,只以為王爺是另有安排。
今日一見,陳嬤嬤就頭疼了,看王爺對小侍妾如此滿意的樣子,子嗣說不得轉眼就有了,然而小侍妾這么嬌小的身子,能平平安安生下來孩子么?
穿著褐色綢衫,香色下裙的陳嬤嬤梳著干凈的圓髻,發絲都攏在一頂銀絲髻里,僅用了幾枚赤金小簪子固定,干凈利落得讓人感到嚴肅,她平日里不茍言笑,見了小侍妾也很難突然放軟和了神態,只是目光平和地看著阿福,起身行了個禮。
阿福只覺得這陳嬤嬤不愧是翠眉口中的嚴厲嬤嬤,她目光淡淡地看過來,她就不自覺站直了,哪敢生受了她的禮,忙側身避讓了,自己也福了?;囟Y,“嬤嬤?!?br/>
不過她高估了自己,起身的時候腰肢酸軟,不免有點晃悠。阿福暗暗懊惱,她真的不是規矩沒學好,陳嬤嬤不要對她有意見才是。她聽翠眉說,陳嬤嬤是賢妃娘娘的貼身侍女,自梳不嫁,從燕王出生就開始照顧燕王了,那時候當今還是西北的異姓王呢。是以王爺對陳嬤嬤的情分很不同一般。當年先王妃身體不好,王爺的后宅都是陳嬤嬤管著的,直到后來白側妃進府,陳嬤嬤才是漸漸移權給了白側妃。但是內宅中最要緊的人事、廚房和王爺的內庫,白側妃至今都沒能插得上手。
陳嬤嬤很體諒小侍妾的身子,王爺難得有個合心意的人,她看在這一點上就會多照顧小侍妾三分。等到兩人坐下來,陳嬤嬤不由放軟了語氣說明來意:“王爺令老奴過來為夫人重新布置一下房中擺設,不知徐夫人可有什么喜好?”
她一來就留心打量了徐夫人的屋子,也難怪王爺不滿,白側妃令人布置的屋子看起來不像是王府,而像是鄉下土財主的屋子,還有著新漆的油漆味道,更是令人頭疼。果然是人心易變。
不過陳嬤嬤嚴肅的日子太久了,她以為自己的語氣已經很軟和了,其實聽在阿福耳里還是有些生硬。阿福不敢提什么要求,小心翼翼地,“我年輕也沒什么方寸,還請嬤嬤多費心了。”
陳嬤嬤看她嬌怯怯地,不像是頂事的樣子,便點了頭,卻請她在一旁提意見。
阿福以為陳嬤嬤給她布置屋子,只是換換那俗氣的桃紅帳子,金光閃閃的繡金線屏風,再換掉那幾個顏色艷麗的花瓶盆景,哪知道陳嬤嬤真是大刀闊斧,看見內室里那張富麗堂皇的滿金大床,陳嬤嬤眉頭一皺,吩咐她帶來的管事,“去開王爺三號內庫,把那張黃花梨千功拔步床搬來換?!?br/>
又看貼滿螺鈿的紫檀妝奩不滿意,“我記得有一套嵌牙黃花梨,還配了水晶鏡子的,去找來換?!?br/>
阿福坐在東次間的羅漢榻上,手里捧著茶,看陳嬤嬤什么都能豪氣地說換,真是小心肝兒顫顫,這是可是一尊可以隨意開王爺內庫的大佛,她可要小心了不能讓陳嬤嬤討厭她。
“這個缸?”陳嬤嬤很快就發現了與陳設格格不入的白瓷缸,缸上還繪著題字山水,很明顯是應該放在書房里的東西。
缸可不能換,阿福站起來,“嬤嬤這個缸是我讓人放的?!彼粫r心急,眼角余光瞥到裝小綠龜的小水盂,忙道:“我有一只小烏龜要養,想用個大點的缸?!?br/>
只聽說養貓兒狗兒,還是第一次見喜歡養小烏龜的姑娘,陳嬤嬤沒有多想,既然徐夫人喜歡,她也就沒有意見了。
等到燕王從宮里回來的時候,阿福的屋子里已經是大變樣了,原來是金碧輝煌傷眼睛,現在是低調奢華有內涵。
燕王一進來就覺得神清氣爽,小姑娘和陳嬤嬤看起來也是和樂融融。
見燕王回來,陳嬤嬤識趣地要告辭。燕王知道陳嬤嬤喜靜,也不強留她,親送了陳嬤嬤出門。
“徐夫人年紀還小,王爺且體諒些,”陳嬤嬤跟阿福處了半日,覺得小侍妾軟乎乎又有點傻乎乎,不免憐惜她一些,出言提醒燕王,“徐夫人年紀還太小了,不適合孕育子嗣。”
為什么都以為他吃掉了阿福?難道他看起來是那么禽獸的人?
燕王無奈,卻不能說自己還沒有吃上肉,只好道,“我明白的。”
燕王雖是她親手看護大的孩子,畢竟有主仆之別,陳嬤嬤也管不了燕王房中之事,她也只能提醒這一句話罷了。
陳嬤嬤想著燕王看徐夫人柔軟溫存的眼神,她心里很是寬慰。當年那錢氏用一種極為慘烈的方式死在王爺面前,王爺嘴上不說,卻是存了心結,這么些年難得有個人入了王爺的眼,陳嬤嬤是盼著兩人能好好的,即使徐夫人身份低微一點也沒有什么了。
從淑景園出來,陳嬤嬤回到自己住的榆園就進了平日里燒香禮佛的屋子,給掛在墻上,畫中鳳眼修眉的觀音立像點了三炷香。
那邊,阿福本來還很歡喜地圍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燕王轉,小狗狗一樣蹭著他,聽了燕王一句話,驚得嘴巴都張大了,“什么?見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