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段時間,白翌辰感到腦子里一片空白。當(dāng)他明白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茫然的站在水里,像一片無根的水草隨波搖擺著。
水流穿過身體,溫和的涌動,帶著一絲午后陽光特有的慵懶。
身體沒了那份沉重,視線變得亮堂了很多,呼吸也不再覺得困難。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無意間低下頭,看到另一個自己躺在河底,頭發(fā)衣角隨著水波輕輕飄動,沒有任何動作。那群蝌蚪人正不斷用嘴在他身體上咬著,因為嘴巴和牙齒都太小,啃咬半天,他蒼白的肌膚上才出現(xiàn)隱約的血痕。
“不是吧,喂我不要死啊!你們都給我滾開!”
白翌辰撲上去,用力推那些蝌蚪怪,想搶回自己的肉身。
蝌蚪怪們有些吃驚,都停下了動作。他不管不顧的撲到自己身上,卻像撲到一團棉絮當(dāng)中,陷了進去,卻很快被彈了出來。
“喂,起來啊!”
他氣急敗壞的去搖自己的肩膀,雙手卻憑空穿了進去,和剛才那種陷到棉花里的感覺相同。
白翌辰徹底呆住了。
自己,真的死了?
一只蝌蚪怪見他發(fā)呆,又低頭去咬那肉身。白翌辰狠狠一拳砸過去,把它打滾出去老遠。剩下的一起彎著腰,呆滯的用紅眼睛看著他。
“看什么看,沒看過死人啊!”
白翌辰怒吼道,揮拳把身邊的幾個怪物打的滾在河底。自己此刻的動作全然沒有水力阻止,甚至比在岸上更為靈活。
可是,這就是靈魂出竅了嗎?
“我早晨剛見過城隍爺,我不想這么快就再落他手里啊!”
白翌辰簡直都想哭了,誰有他倒霉,一天不到的時間,進過一次地府,莫名死了兩次,撞到三次鬼,一次比一次多。
“老天爺你這么拿我開涮可不行啊!”
蝌蚪怪見他發(fā)瘋,面面相覷。
一只搖搖擺擺的向前邁了一步,小小的嘴巴像魚吐泡似的一張一合,發(fā)出含糊的聲音:“一起來吃吧?”
“吃你妹啊吃!”他罵道。
“一起吃吧?”另一個也跟上前,對他說。
“一起吃吧?一起吃吧?”
就像傳染似的,蝌蚪怪們一個接一個說著,甚至給他留了一個空擋,一只把那肉身的胳膊抬起來,對著白翌辰揮。
一點也沒因為剛才他的暴力而生氣的意思,反而相當(dāng)熱心。
“一起吃吧!大家,一起吃。”
白翌辰反而駭然起來,他忽然意識到,也許這些東西將他看做同類了。
難道這些蝌蚪怪們,其實都是溺水之人的魂魄所化,專門在河底拉人下水吞食的嗎?
他下意識的摸摸屁股,好在沒有長出尾巴。
“我不想這樣死啊,好歹給我留個看起來完整的全尸吧”
他喃喃說道,頹然的蹲下,看著自己的肉身發(fā)愣。
那具叫白翌辰的肉體,安靜的躺在河床上,微張著嘴,不斷有細密的氣泡從他口里,鼻孔和耳朵里往外冒著,似乎是在擠壓出體內(nèi)最后一點空氣。雙眼半閉著,濃密的睫毛下,黑棕色的瞳孔折射出黯淡的反光。慘白的面容并不像想象中那樣扭曲恐怖,在水中特有的光線折射下,透出一種靜謐的安詳。
“原來我死了,就是這個樣子的”
白翌辰伸出手,想將那半開的眼睛合攏。然而,手掌穿過肉身進臉頰當(dāng)中,什么也碰不到。那一刻他只覺得眼眶發(fā)熱,有一小點氣泡在水中漾了出來。
“吃,吃”那個蝌蚪怪還舉著肉體的左臂向他揮。
他木訥的看著怪物滑稽的樣子,無可奈何。
忽然他注意到,肉體掌心正中,一個金色的“印”字若隱若現(xiàn)。
番天印?
他慌忙接過那右手,卻忘了自己現(xiàn)在無法拿住。
手隨著水力緩緩落下去,掌心向上,金色的印字就像信號燈似的,不停忽閃。
“我草,城隍大叔!這個番天印怎么用啊!”
白翌辰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激動地喊。
肉體如果死了,這印干嘛要閃?一定是在暗示什么,或者在向陰間求救吧?
這個破玩意兒除了幫我把小扇子變成一撮毛后,還沒有過什么用處呢,現(xiàn)在我身遭大難了,你總該救我一命了吧!
然而那印只是顧自閃爍不停,絲毫沒有別的反應(yīng)。蝌蚪怪們又開始蠢蠢欲動,到嘴的食物這樣放著簡直太lang費了,既然新來的不肯吃,那自己也就別客氣了。
“滾,滾開!”白翌辰趴在自己的肉體上,驅(qū)趕著那幫怪物,不許它們靠近。蝌蚪怪們都傻傻的瞪著小眼睛,被趕了就躲開,過了一會再聚攏上來,似乎也不生氣。
盡管是在水中,白翌辰覺得自己此刻簡直急得滿頭大汗。
“又不是凹凸曼的能量燈,你到底閃個什么啊!”
看著那印字,他忽然靈光一現(xiàn),翻手看自己的掌間。
果然,在左手掌心中有一個血紅的“印”字,就如早晨城隍爺剛剛寫上去時那樣,閃爍著觸目的紅光。
“難道”
白翌辰覺得自己空曠的胸腔中,那本不存在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他咬住唇,強克制住手掌的顫抖,將掌心緩緩印向肉身的左掌中。
忽然水波劇烈動蕩了起來,白翌辰看到橋洞當(dāng)中露出一張巨大的臉孔,暗淡的白色鱗片覆蓋住了肌膚,一雙圓圓的眼睛長在橄欖形的頭兩側(cè),如水一般碧藍。那東西細長的舌頭從口中探出,掃向白翌辰,瞬間將他打離了肉身。
“是你這個東西在搞鬼!”白翌辰被水力推出去老遠,他吃力的停住身,向這邊沖了回來。
蝌蚪怪們躁動起來,忙不迭的攏成一團,恭敬地趴伏在地,這樣一來就真的像一群大號蝌蚪在河床上蠕動似的。那東西從橋洞中探出身體,昂起頭來,血紅的信子一吐一吐,竟是一條巨大的白色蟒蛇。
此刻的白翌辰來不及去害怕,只剩下憤怒了。
“老子不想現(xiàn)在就死啊,不管你是什么東西,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一句話說的很明白。
無論如何,今天我白翌辰必然是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