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珈麻31團隊人員是石豫和木清揚來到加德滿都的三天后。
    杜巴廣場上熱鬧非凡，林立的寺廟和宮院讓人恍然身處古都王朝。
    臨近黃昏，夕陽在檐角屋頂攀爬消隱，神獸森然。金色的光芒一點點暗淡，像是生命的流失，一點點退，一點點弱，無聲無息。木清揚就近找了個臺階，緩緩坐下，她突然腦子悶疼，一種窒息感沿著胸口往上走，直到喉嚨。
    她是有疑惑的，在珠峰之后，她覺得病癥是減輕了的，噩夢也是，可為何最近突然又反復了呢，而且平常都是晚上，很少白天。
    厲凱好多天沒見到木清揚，一看她坐下了，竄到身邊，推了推她的肩膀，“不跟著我們，怎么躲到這里來了？”
    木清揚抬起頭瞇眼看他，扯出輕笑，“我向來不合群，你也知道。”
    厲凱突然愣住了，她臉色蒼白，額頭是細密汗珠。
    “你病了——”
    “石豫知道嗎——”
    “我去喊老鄭——”
    木清揚扯住他的衣角，干脆地拒絕，“不用。我緩緩就好。”
    厲凱說，“我去買東西。”他跑向最近的商店。
    其實廣場上到處都有賣東西的小販，喊叫聲錯落著起起伏伏，隨處休息的人影，貓狗悠閑地到處溜達，一大群一大群的鴿子飛舞滑翔的聲音。
    眼光往上抬，卻是黑色嶙峋的墻脊，古老的神像已然從木雕深處走出，是拈花虛浮的輕笑，又仿佛是泯然眾生的空靈。
    石豫跟鄭若淵他們一邊商議著什么，一邊抬腳往這邊走。
    木清揚有一瞬的恍惚，遠處的人越來越逼近，他們穿著怪異的彩衣，神情與木雕神像重重疊疊，分分合合，像電影鏡頭里的幻影。
    厲凱已經搶先一步跑了過來，“你聞聞這個！”他剛特地去沿街商鋪里買了尼泊爾熏香，他不知在哪兒聽過熏香對眩暈癥有很好的效果。
    一股嗆鼻的香味突然襲來，木清揚被嗆的咳嗽起來，五腑六臟緊緊攪在一起，但頭突然清醒了許多。
    她看到石豫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
    她輕輕笑了笑，“沒事。已經好很多了。”
    珈麻31團隊的人已經都團團圍了過來，詢問著到底怎么了。按說在藏地就是小巴有高反的時候，看著柔柔弱弱的木清揚也沒什么事啊！
    閆依遞過來一瓶水給石豫，示意他給木清揚，“喝口涼水試試！”
    石豫看了看鄭若淵，說，“我們還是按照團隊計劃走吧。晚上在旅店集合。我帶著她。”
    鄭若淵心下了然，已經跟石豫打過好幾個回合，應該沒什么問題。他應了聲，“那交給你了。我們趕下一個點兒！”
    眾人嘩啦走了。
    鄭家軒走時，悄悄瞅了一眼石豫，看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太擔心他身邊的女孩，但他的眼睛又好像從未離開過她。
    他們到底什么關系，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可鄭家軒還是覺得奇怪。他其實還算了解石豫，同宿舍三年，吃住同行，就連石豫的臭襪子他都替他洗過。
    石豫對人還算熱心，但絕不是隨便熱心的濫好人。他對人仗義，但也僅僅是在非常了解對方為人的情況下，他幫助多吉他不覺得奇怪，可是他如此輕易的就喜歡上一個女生，而且還是在同行不長時間的情況下，他就覺得非常疑惑了。
    石豫對女生好像一直不太感冒的樣子，他對女生一向彬彬有禮沒錯，但也僅僅停留在禮貌的基礎上，平日宿舍里常聊經管學院的哪個美女長的一副清水芙蓉樣，藝術學院的哪個美女冰山女神，但石豫通常不會參與。就是看電影時，大家都喜歡談論什么歐美性感女星，聊的話題火辣犯規，但石豫也通常就是跟跟風，吼一聲“漂亮！”。但也極少見他真對哪個女生上心過。
    以前，他甚至以為閆依喜歡石豫，憑閆大女神的美貌，是男人都會喜歡吧，石豫對閆依也不錯，但就是少了親近喜歡，后來，他也慢慢明了了，石豫要么是眼光太高，一般女生入不了他的眼，要么就是志向遠大，校園里的喜歡愛戀根本不在他的理想里。
    他撓撓頭，可是，就怎么，就怎么在一趟旅行還沒結束時，就掉進了熱戀的陷阱里呢，而且那個女孩，美則美矣，也還沒到讓人神魂癲狂的地步吧！甚至她貌似還有病！
    他咂咂嘴，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
    “想什么了？這么入神！”鄒陽用胳膊使勁兒拐了一下他，剛好拐在他的胸口，鄭家軒“嗷”一聲叫，跑上去追打鄒陽。
    團隊的人群漸漸遠了。
    木清揚手里拿著香往鼻端湊，一只鴿子撲棱飛過來，也不怕人，就往木清揚手里啄。
    石豫眼疾手快，長臂一揮一擋，鴿子咕咕一聲又撲棱著飛走了。
    “來了這里，心里好像有團黑影，越壓越重。我也沒料到。”
    他挨著她坐下，攬過她肩頭，松松散散地并不緊，也沒有接話。
    “其實我是好了很多的。比如上次在珠峰那晚。”
    石豫聽著，還是沉默。
    “其實，我早該想到，越往前走，離懸崖越近。”
    石豫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前塵舊事一點點從深埋到屢次提起來，無疑于鈍刀割肉，對她是折磨。
    可木清揚的意思不僅僅于此，她不僅指以前，也指她和石豫的關系。
    這里重樓閣宇，光影交錯，古都王朝和阿育王子早已湮于漂浮的塵土，朝代的更迭，殺伐的戰爭，市井的叫賣之中。唯有眼前長廊之下，嗡嗡喋喋說著尼泊爾語的老人是真的，周圍的嘈雜與安靜是真的。
    石豫想起來曾經看過的一部印度影片，有機會他一定要講給木清揚聽。
    他看她神色已慢慢恢復如常，“香好用嗎？下次我給你多買點兒！”替她擦了擦額頭，濡濕的額前細發緊貼在額頭鬢角，風一吹，一綹細發就橫到了他的鼻尖。
    他把頭上的帽子掀下來蓋在她頭上。“我帶你去獨木廟走走吧？”
    “還去？”木清揚微微皺眉，遲疑。
    他拉她起來，
    “這次會很好。因為有我在。”
    “我就不該放你一人在這兒。”
    木清揚不置可否，他不僅自信，還自大。
    石豫卸下她背后的包，塞進自己的旅行背包里，背過。然后牽過她的手，用另一只手壓了壓她的帽檐，“走吧。”
    他牽著她沿著長廊走，他來之前做了工作的，搜了一遍攻略，跟鄭若淵探討了行走路線，他們在這里還要停留差不多三天就要到印度了，還有十天就要回蘇南大學。他盤算著接下來的日子。
    天已經昏暗了下來，他們從獨木廟往外走，外面的人已經散去了很多，世界仿佛又一下子靜了下來，他倆坐下來休息。
    月亮升起來了，把半邊臉隱在墻脊的輪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