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拐入318了,前方路會很平坦。直到定日。你們累了可以補補覺。到了羊湖,我再叫你們。”鐘叔善意的提醒小伙子們。
厲凱說,“我不睡,我和你說說話吧,鐘叔,這一路上沒人說話,就太孤獨了。再說,風景這么好,怎么舍得睡覺啊!”
木清揚從背包里胡亂翻騰,拽出來一本小書,是一本幾米的漫畫。她很喜歡,所以一直帶著。她一手托著書,另一只胳膊支撐在車門上,正打算看。
一只手伸過來擋住了書上的字,木清揚詫異地抬起頭,撞上的是石豫不滿的眼神。
“車上看書會頭暈,在這種高原地區,會更厲害。”
木清揚格開他的手,“我從來沒有頭暈過。”
石豫一把奪過她的書,“那也不行,對視力不好。既然來一次西藏,你看窗外的山,看山外的路,都比看書更有意義。”
被拿走了書,她索性全然放松靠在椅背上,無所謂地說,“瞇個覺也不錯。”
車里夾雜著窗外風劃過的聲音,車里電臺的刺啦聲,但石豫還是聽清楚了木清揚閉上眼睛之前的淡淡調侃,“石豫,你真是個熱心人!”
石豫佝身將書塞進木清揚的背包里,看向窗外,“有時候算是。”
因為坐在后排中間,本身個子也高,他的身體一直無法放松,不得不保持平衡,只好兩只手互換著撐住前方主副駕駛的座背。
車已經行駛了一個多小時,熱聊之后,倦意襲來,除了鐘叔聚精會神看著前方的路,其他人皆昏昏欲睡。石豫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腿,一旁的鄒陽,典型的山東大漢,體格比他更高大,竟然擠占了后排一半的空間。
木清揚大約是睡著了,在顛簸的并不厲害的車中,竟然有點兒東倒西歪,在下一個險險要撞上右方玻璃窗之前,被石豫輕輕一拽,她便歪歪地靠在了石豫的肩上。
石豫只好暫時把肩膀借給她,慶幸這路況夠好,要不然,就木清揚這睡姿,一個越野車也不夠。
還是厲凱的一聲驚呼,把大家驚醒過來,原來是天氣突變,那些藍天白云不知何時已換了顏色,黑壓壓的鉛云重重壓過來,仿佛撞上了路邊的陡峭山峰,即將要破碎般,襲向行駛而過的車輛。
木清揚微睜開眼,酸麻的脖頸一轉,突現眼前的是男生流暢的下頜和微凸的喉結。
她愣怔片刻,轉過頭笑了。
石豫醒來時看到的便是,木清揚微揚的唇角眉梢,仿佛春風化雪。
那些黑云已經四散開來,雨點也于頃刻間噼啪著砸下公路和廣袤大地。
天色黑沉,前方鄭若淵已傳來信息:路邊打開警示燈,稍作休息,再趕路。
厲凱嘖嘖嘆奇,“真是怪天氣,眨眼之前還是天高云美,現在就是傾盆大雨。鐘叔,你看這雨多長時間能停啊?”
鐘叔倒不急,“7,8月份也是西藏的雨季,白天下雨倒很少,一般夜雨多。這陣勢應該很快就停了。”
“人家說,走川藏線,可以領略四季風景,鐘叔,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在山下看冰川?”
鐘叔說,“我們已經處于浪卡子縣了,馬上到羊湖。這里的美景可以看一陣子了。”
雨停下來,天空還是淺淺的灰色,夏天的羊湖草木豐美,牛羊成群,因為剛剛下過雨,湖面上氤氳朦朧,碧藍沉靜。
木清揚舉著她的照相機,將這曠麗美景收入相機。
遠處,白色的冰川群峰隱躍于煙雨朦朧中,鏡頭慢拉,傾轉,黑色的棒球帽突兀地呈于焦距,然后是石豫微轉過來的側臉,木清揚“咔擦”一下按了快門。
鄭若淵召集團隊午餐就在羊湖邊上解決,每人發放面包塊、干果和火腿。十個人,圍著兩張行軍毯,將所有的吃的、喝的都分享出來,鐘叔和另一位越野車司機,邊啃著面包,邊跟他們講這羊湖傳說和美麗的仙女羊卓雍措。
身邊陸續而過一些團隊和旅行人員,浩浩蕩蕩,有拍完美景就走的,也有像他們這樣席地而坐,聽隨行導游宣講西藏的美麗與圣潔。
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男孩不知何時靠近他們的團隊,扭著小手,用藏語怯怯的問,“叔叔,你們的面包好吃嗎?可不可以······”小男孩卷曲的頭發,黑黑的小臉蛋,一雙大眼睛閃著希冀的光,顯然是食物帶來的誘惑,“可不可以給我一塊!”
鄭若淵不懂藏語,微微皺眉,看向鐘叔。
鐘叔問小男孩,“面包很好吃,可以給你一塊,你的爸媽呢?”
男孩接過面包,連聲道謝,“我沒有阿爸阿媽,我在這里已經好久了。”
鐘叔隨即多問了幾句,可是小男孩言語混亂,表情躲閃。畢竟還是孩子,是否撒謊大人一眼即能識破。
鐘叔佯裝生氣道,“你若不講實話,我們會聯系這里的警察,讓他們把你帶走!”
男孩一聽,更驚恐了,立刻跪地哀求,淚眼婆娑,“叔叔,不要啊。我真的沒有阿爸阿媽,我想去樟木找我的阿內,我在福利院的時候,她來看過我幾次,可是有一年多了,她再也沒來過,我從福利院出來,我要去樟木找阿內。可是沒有人肯帶我去,他們都說我是小騙子。”
鐘叔,跟鄭若淵簡單說了說小男孩的情況,鄭若淵仔細思考了下,搖搖頭說,“鐘叔,我們不能帶他去,我們一不能證明他說的是否是實話,二是即使到了樟木我們也無法幫助他找到姑姑。”
鐘叔面露難色,似乎陷入了沉思。
鄭若淵緩了緩,“鐘叔,希望你能理解我們,我們只是旅行的人員,也算是過客。我要為我的團隊負責,若帶上他,會給團隊帶來麻煩。”
團隊里沒有人再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鐘叔拉起小男孩的手,塞給他更多的面包和火腿,“你可以再去問問別人,有沒有愿意帶你去樟木的?”
想了想,問他,“要不我們送你回福利院去?”
“不要!”男孩睜大黑亮的眼睛,里面蓄滿了淚水,“我打死也不會回去的,他們,他們······”男孩哽咽著,“一定會,一定會打死我的······”隨即,擦擦眼淚,小臉突現一股堅毅,“我不會回去的。我一定能找到我阿內!我一定會有辦法。”說完,后退著,將面包和火腿緊緊摟進懷里。
一直沉默的石豫,站起來走到男孩前面,蹲下,“你要是講實話,我們愿意幫你!”他直直看著小男孩的眼睛,“但是一定不能撒謊!”
男孩使勁點頭,抹了一把淚,“叔叔,我真的要去找我阿內。”
“你阿內叫什么?她住在樟木的哪里?”
男孩期艾,“不知道·······”
石豫問,“你叫什么?”
“多吉。”
“如果去了樟木,仍然找不到你阿內呢?你打算怎么辦?”
“不!我一定會找到的。阿內她來看我的時候,說過,若是在樟木就好了,她就可以把我帶在身邊。”男孩篤定地說,眼淚已經干了。抬著黑黑的小臉蛋,嚴肅又認真地看著石豫。
石豫摸摸他的頭,“嗯,那我們帶你去。到了樟木,你去找你的阿內,我們則要繼續往前走。可以嗎!”
小男孩不敢置信地喃喃,“真的可以嗎?”
得知石豫答應了帶男孩去樟木,鄭若淵十分不悅,對于石豫的擅自做主,他滿含嘲諷,“石豫,我是珈麻3·1的團長,所有的事我們都是站在團隊的立場上考慮,你擅自做主帶他去?請問,你是為團隊負責,還是為這個男孩負責了?你這根本就是廉價的同情心!”
石豫默默聽完,眼睛看向遠處廣渺的湖面:“我有為團隊考慮,如果帶著多吉,試問會給團隊帶來什么麻煩?可能增加了食物,可能需要一個床鋪,可能車里是擁擠了些,但這些都不是問題。就是到了樟木,我們不能幫他找到親人,到那時再交給當地的民警或者聯系拉薩的福利院都不晚。還有,我愿意為我的決定負責。帶著他,我來照顧他。”
鄭若淵負氣轉身。
厲凱跟鄭若淵也算是老搭檔,了解他的脾性,往老鄭身邊挪了挪,諂媚地說,“團長消消氣,你是為我們考慮,我們都知道啊。但石豫說的也有道理,況且我們只是順路……”看鄭若淵并沒有疾言厲色,順勢爬墻道,“是有點兒麻煩,但我們可以征求其他團友的意見啊?是不是,老鄭?你一向狹義心腸,善于助人,這次若不是考慮到我們,肯定會答應的。”
鄭若淵冷靜下來,“那征求團友意見吧!通過率達到60就行,若有四個人不同意,就不能帶。”
結果十個團友兩個沒有舉手同意的。
石豫并不意外,對于能否帶多吉走,他心里已有決定和打算,既然結果是同意,他也省去了一些麻煩。
再次行車的時候,多吉跟著石豫坐鐘叔的車,他緊緊依靠著石豫,仿佛石豫就是那個能幫他找到姑姑的人。越野車的后座因為多加了個小人兒,更加擁擠了。
多吉緊緊偎著石豫,靈動的眼睛骨碌轉著,一會兒看看鄒陽,一會兒看看木清揚,過了一會兒,又無聲地垂下眼睫,也不多說話。
木清揚斜斜睨了他一眼,哼笑,“你也不怕這位叔叔把你賣了。”
多吉猛地抬眼,警戒地看著木清揚,然后又將身子使勁往石豫懷里靠了靠。
石豫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別怕,這位姐姐嚇唬你的呢!”
“他能聽懂漢語呀?”木清揚歪著頭,似笑非笑,“石豫,你知道我為什么舉手不同意嗎?”
石豫笑了一下,答非所問地說,“你不同意不妨礙結果呀,木清揚同學!”
木清揚撇撇嘴,“總之,我覺得你是欠考慮。非常不成熟的想法和做法。”
石豫摸摸多吉的小臉,“確實,我沒考慮那么多。”他轉過頭,對著木清揚的眼睛,因為挨的近,那么清澈的瞳孔里好像映入了他的影子。
他轉開眼,望著窗外,“成熟有時候也并非是萬事周全的思慮,有一種成熟是源自于內心的呼喚與表于行動的堅持。”
“哎呀,石豫你說的太好了,雖然我沒勇氣說帶多吉去找親人,但我看到石豫你這樣,真的是佩服極了,我們本來就是出來游玩,大家遇上過山,涉水度水,有什么事能一起解決就一起解決嘛,大家一起既有趣,也能讓旅行變得有意義,不是更好。”前排的厲凱只差鼓掌了。
木清揚不屑地接過厲凱的話,“剛才,在鄭團長面前,你可沒說的這么好聽。”
厲凱被她這么明目張膽地識破說破,還當著大家的面,一陣尷尬,“呵,木清揚,算你狠。”
鐘叔專心地開著車,安慰大家,“一切等到了樟木再說。”
鄒陽擔心道,“多吉啊,但愿你別耽誤我們的行程。”
木清揚不嫌事大,“我看這行程是耽誤定了的!”
厲凱猛地回過頭,張牙舞爪,“木清揚,你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知不知道什么叫烏鴉嘴?”
從羊湖到定日,車在蜿蜒的山路上勻速前進,珈麻團友聽的最多的是鐘叔講述西藏人文、風情、歷史以及種種美好傳說。
這一路上,見過太多虔誠的西藏人,磕長頭跪拜,那祈求的姿態令天地動容。
木清揚從未見過哪一座城市這么干凈過,從空氣層里透出來的干凈與清透,天空蒼碧,地域廣袤,遠山連綿地迂回,近路曲折著盤旋。
她似乎被這境界感染,眼睛都是蒼碧色的了,手中的相機隔著車玻璃,快門“咔擦”地響個不停。
一群羊從公路上大搖大擺地過,看到飛速行駛的車輛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
鐘叔看見了羊群,減慢速度,直到停下,等它們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