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蕭云泉推門進來,看見景墨已經起來,冰冷的眼眸中顯出絲笑意。
景墨見慣他臉上雖笑,眸色卻淡漠的樣子,突然見他眸中也帶上笑意,一時竟然有點晃神。
“想什么呢?還暈?”蕭云泉走近些,略帶疑惑地看著他。
自己居然看人看呆了,景墨回過神來,有點不好意思,連忙擺擺手轉移話題:“餓了。”
蕭云泉聽他聲音略顯嘶啞,不自覺皺起眉,想到他背部發炎的傷口,嘆口氣:“是該餓了,你已經睡了兩天兩夜。”
“啊?這么久?”景墨也嚇一跳。
待看到蕭云泉神色里的擔憂,他玩心大起,笑著調侃道:“那寂寂,你有沒有衣不解帶,守我兩天兩夜啊?”
回應他的,是蕭云泉一記白眼。
“哎,不鬧了,說正事啊。那個玉環,真是我在水里撿的。”景墨收起臉上嬉笑,臉色微凝。
蕭云泉道:“那個玉環應該是周家之物,看質地,多半是家主周晉貼身之物。”
“周家?”景墨問。
想到他記憶全無,蕭云泉開口解釋道:“周鎮的周家,與蕭家還算世交。”
景墨注意力完全被周鎮兩字吸引力,他驚訝地看著蕭云泉,眼睛瞪得溜圓:“粥鎮?那個鎮的特產,難道是粥?”
景墨對食物的喜愛,蕭云泉算是徹底領教了,他無奈地笑笑:“周鎮特產是不是粥,我不知道,但是你,倒是真該起來喝點粥了。”
“云泉,你真信那玉環,是從水澤里撈出來的?”蒼培風眉頭緊鎖,話里話外,都是對景墨的懷疑。
“信。”蕭云泉言簡意賅。
蒼培風一陣無語。
云泉這孩子,雖不敢說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長大,到底一年也能見到幾次,何況蕭若陶與蕭云泉母親私交甚好,這孩子的品行,他自然清楚。
而那個景輕塵,也真稱得上另一種意義上的名聲斐然。
小小年紀就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干的那些事暫且不提,單說他母親蕭阡華,為不與他接觸,而搬離聚龍山,就可見一般。
可是這么個人,怎么突然和云泉走得這般近?
“五日后,我會親去周府問個明白。”蕭云泉看著蒼培風神色,知道他是替自己擔憂,便沒再替景墨解釋。
蒼培風聞言,嘆口氣,為什么是五日后,肯定是想等那個景輕塵身體恢復,蕭氏居然也有擔憂旁人的時候。
不過畢竟不是自己兒子,蒼培風雖不贊成,也沒再說什么,反而是從懷里拿出個錦囊:“明日我們將啟程去寧王宮,如有急事,可用此聯絡。”
“蒼爾已經給過我。”蕭云泉笑著拒絕傳信蝶,想到寧氏,眉頭微皺。
如今景、蕭、蒼三家鼎立,但在三家之上,還有寧氏王族。
蒼家長女蒼慕珠,與寧王二皇子寧淵早有婚約,只是不知為何,眼見著二人年歲漸長,寧家卻遲遲不來提親。
這次他們去寧王宮,難道是商議蒼慕珠婚事?
蒼培風提完寧氏,連忙擺擺手,明顯不想談這個。
蕭云泉了然,便也不問。
送走蒼培風夫婦和蒼慕珠,又過兩天,景墨的燒才完完全全退了。
這一大好,他就閑不住,想要出門去逛,蕭云泉并無可無不可,全都隨他。
“臨川水澤,水澤我倒是見了,臨川,又是臨的什么川?”景墨突發奇想,拉著蕭云泉要求看川。
蕭云泉輕輕一笑:“這川你不但見了,還在上面飄蕩許久。”
景墨驀地瞪大眼睛:“你是說,我們坐船經過的那片海?”
蕭云泉頷首。
“不是吧?你們蕭家這是什么喜好啊?給那么個小水塘,起水澤這么浩大的名字,給那片海,居然只起名叫川?川啊,不是應該指河流嗎?”景墨隨口就問。
“也不是我起的。”蕭云泉實話實說。
景墨被噎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笑起來:“那倒也是。不過我很好奇,云泉這兩個字,是何解?”
“怎么突然問這個?”蕭云泉有點疑惑。
景墨笑道:“云泉,白云清泉,山間勝景。跟你倒也般配。”
蕭云泉沉默半晌,在景墨以為他不會開口時,低聲念起兩句詩:“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無心水自閑。”
景墨一愣。
這是首四言詩,頭兩句聽起來,明媚輕快,后兩句卻更加耐人尋味。給自己孩子用這首詩取字,究竟是何寓意?
蕭云泉只當他記憶全無,更不可能知曉詩詞,念完一笑帶過:“走吧,還去看臨川嗎?”
景墨連忙擺手:“這川我可消受不起。”
“對了,再過兩日我要起身去周家。”蕭云泉想起正事,意味深長地看向景墨。
“去調查白玉環?”景墨瞬間領悟。
蕭云泉點點頭,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你不會是想說,讓我留在蕭家吧?”景墨眨眨眼,滿臉無辜,“雖然我不能坐船,但就沒其他方式能出臨川水澤嗎?”
“如果你實在不愿坐船,倒是還可以走陸路。只是...”蕭云泉眼里露出一絲不忍。
景墨看他神色,驚奇地問:“走陸路不好嗎?你這是什么表情呀?”
“會途徑五津。”蕭云泉停頓片刻,想到他記憶全失,盡職盡責解釋道,“五津,多蛇。”
聽見蛇這個字,景墨身形一頓,轉身跑了
晚上,景墨閑來無事,盯著床幔發呆,越看越覺得蕭家果真財大氣粗,即便是少主居室的客臥,也是精致異常。
據說自己之前,也曾來過臨川水澤,那是不是也住過這間屋子?
話說,自己之前,到底為什么會來蕭家?走水路暈船,走陸路又怕蛇的。自己到底是多想不開,在沒失憶的情況下,還千里迢迢趕來這臨川水澤?
想到臨川水澤,他嘖了一聲,蕭家起的名還真是奇怪。
不過要說奇怪,云泉兩個字也夠奇怪的。
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無心水自閑。何必奔沖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間。
這是在后悔生了蕭云泉嗎?
出發前,景墨糾結很久。然而必定暈船,比起可能有蛇這件事,更加可怕,他權衡再三,還是決定走陸路。
按他的話說,外一運氣好,一路都沒遇到蛇呢?
蕭云泉倒是無所謂,見景墨主意已定,他便率先朝一條岔路走去。
“等等,等等。”景墨連忙拉住他衣袖。
“做什么?”蕭云泉可能是早被拉扯習慣,竟沒第一時間將衣袖抽出。
“我再緩緩,再緩緩。”景墨深吸口氣,蹲下開始拔狗尾草。
蕭云泉看他兩眼,有些疑惑:“你做什么?”
“等等,等等啊。”景墨頭也不抬地拔完草,唰唰唰幾下,編出只展翅欲飛的鳥。
只是狗尾草長短不一,這鳥一邊翅膀長一邊翅膀短,脖子也歪歪扭扭,氣勢全無。
“你編只鳥做什么?”蕭云泉更加疑惑。
“鷹,這是老鷹。”景墨扯根柳條編成繩子,把狗尾草鷹掛在腰間,深吸口氣拍拍胸口,大吼一聲,“走。”
蕭云泉瞳孔微縮,下意識就去看那鷹,可它翅膀依舊一長一短,并沒有任何起飛跡象。
“走啊?”景墨疑惑地看看蕭云泉,把剛邁出去那只腳又縮回來。
蕭云泉也抬頭看他。
“啊,我就是吧,給自己打打氣。鷹不是吃蛇嘛。”景墨有點不好意思。
他揉揉鼻子,小聲嘀咕:“也不是什么符咒,心里安慰罷了。”
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那狗尾草編的老鷹起到效果,兩人在五津地界行走多日,眼看就要走出五津叢林,別說是蛇,哪怕連條蛇蛻,都沒見著。
景墨見勝利在望,緊繃的神經漸漸松弛,又開始沒話找話:“喂,寂寂,之前你說我比你大,我是比你大幾歲啊?”
“不到一歲。”蕭云泉不知他為何提起這個。
“咦?你知道我生辰?”景墨這下更加驚訝。
知道誰大誰小倒是平常,但是能具體知道不到一歲,怎么想怎么覺得蕭云泉之前,應該挺留意自己的。
蕭云泉并沒跟上景墨思緒。
他能知道具體時間,自然不是因為偷偷留意過景墨,只是因為他出生之時,蕭家早與蕭阡華斷絕關系。
據說當年,景、蕭、蒼三家一同去寧氏王宮赴宴,蕭云泉母親因剛剛受孕并未前去。
宴席上不知發生了什么,回來之后,蕭葆光就聲稱與蕭阡華恩斷義絕、再不往來。
與此同時,蕭阡華回到景家,產下景墨。
不過這事說來話長,蕭云泉也不打算浪費口舌。
景墨只當他默認留意自己,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勾:“你知道我的生辰,我卻不知你的,這不公平。寂寂,你的生辰是何時?”
“前幾日剛剛過了。”蕭云泉說。
“啊?”景墨回憶片刻,并未記起曾有任何慶生舉措,隨即他想到那首詩后兩句,心下了然。
后悔生下孩子,當然不會幫他慶生,這種情形下長大的蕭云泉,自然也就沒有慶生習慣。
思及此處,景墨忽然有點心疼眼前這人。
世人皆道,他翩翩公子舉世無雙,又有誰知,他曾經一人守著孤寂臨川水澤,默默想著別院里的父母?
于是景墨攬住他肩膀,嘟著嘴埋怨道:“你可真不夠意思,慶生都不叫上我。這次就放過你,下次可定要請我同飲幾杯哦。當然,我也會給你準備賀禮。”
蕭云泉默默看他一眼,還未開口,一陣地動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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