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測風云，人生在天地間又何嘗不象一片云呢？北大荒的初春，春寒料峭的涼風吹過了干枯的荒草地、吹過了樹林，吹到了這對戀人的身上。葛苗苗說：“涼風來了，咱快回家吧！”李柱全這時說：“苗苗，我身上有些冷。”葛苗苗說：“你一定是昨天感冒了還沒好，要知道這樣，我就不讓你帶我到連隊外邊樹林里到處去跑就好啦！”李柱全說：“苗苗，我感冒了，你怎么能這樣怪起你自己來呢？”回到連隊，李柱全便往被窩里一鉆躺下了，葛苗苗讓李柱全吃了藥以后，又趕忙從食堂里買來了幾個包子，李柱全勉強的吃下了一個，葛苗苗也只吃了一個就不吃啦！她陪在李柱全身邊坐著，一會讓李柱全喝點水，一會又用涼水把毛巾濕一下，放在李柱全的頭上，給他降降溫。李柱全說：“苗苗，什么時候你病了躺在炕上，也讓我來好好的伺候伺候你呀！”葛苗苗說：“你滾一邊去吧，哪有你這么說話的？”李柱全說：“我知道這么說話是不對，可我說的是我真實感覺的、我實實在在的心里話。”葛苗苗說：“我一輩子也不會生病的，我是不會給你那種機會的。”李柱全說：“那你給我生了孩子哩！不還是我來伺侯你嗎？”葛苗苗沒辦法，又搬出了她對付李柱全的那句話：“你滾一邊去吧！”之后又說：“看來你病的還是不難受。”李柱全說：“苗苗，說真的，有你這樣陪在我身邊，我感到生病比不生病還舒服！”葛苗苗說：“生病期間心情好，當然會減輕一些痛苦的。”
停了一下，葛苗苗又說：“唉！為了減輕你的痛苦，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不過我講完后你要把答案告訴我，答不上來就懲罰你。”李柱全一聽，精神更好啦！說：“你還能難住我，我不信。”葛苗苗說：“你先別那么自信。”李柱全說：“答不上來怎么懲罰呢？”葛苗苗想了一下說：“別害怕，就往你臉上貼紙條吧！你可聽好啦！答不上來別怪我。抗日戰爭時期，我方一名打入敵人內部的特工人員，從小日本那里破譯了一份秘電，之后他把破譯的那份秘電，在陽光燦爛的一天，中午的十二點整，放到一座塔尖上隱藏了起來，之后他電告我方說：“這座塔尖上，飛上去一只喜雀，近日內中午十二點整去捉吧！早了不行、晚了不行，沒有太陽也不行。”日本鬼子發現了這個信號后，翻譯了過來，疑心比我們三國時的大軍師司馬儀還重，精神高度的緊張，立刻把這座塔上上下下的控制了起來，忙活了好幾天，別說喜雀，連個麻雀的影子也沒發現，我方人員卻輕輕松松的在第二天晴天的中午十二點，把秘電碼取走了，請回答：我方是什么樣的高人？又是怎樣把它取走的？”李柱全聽完確實有點蒙，自言自語的說：“什么樣的高人？這人輕功一定很高，小日本把整座塔都圍起來了，一般人是上不去的。”葛苗苗聽了笑了起來，說：“看來這紙條我要給你準備好了，還輕功很高，會不會是飛毛腿呀！總不會是孫悟空吧！”葛苗苗心實，她無意中這一否定，使李柱全產生了別的思路，他想如果不是功夫高低的問題，那么苗苗一開始說是什么高人，就說明她這是在有意誤導我，原來苗苗也有壞心眼啊！葛苗苗這時又發話了，說：“你不會和小日本一樣笨吧！”李柱全說：“這回你可有話說了，你總得給我點時間想想吧！”李柱全嘟囔著說：“塔尖上，中午十二點，早不行，晚不行，沒太陽也不行，就在這幾句話上。”葛苗苗一聽，李柱全說到要害，就要猜中啦！趕忙拿起紙條，用舌頭尖舔了一下就往李柱全臉上貼，李柱全抓住葛苗苗的手說：“先別貼，先別貼，我猜中啦、猜中啦！”葛苗苗說：“不行、不行，時間太長啦！我忘了講有時間限制啦！”李柱全說：“你就給我亂吧！也不怕有人進來看到。”葛苗苗說：“看到什么啦！咱倆又沒干什么？”李柱全說：“那你說咱倆干什么？怕被人看到不好啊？”葛苗苗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她望著李柱全說：“壞蛋，就會挑我話，快回答問題吧！”李柱全說：“這還用說嗎？中午十二點，太陽照在塔尖上，塔尖的影子在哪里？哪里就正好是藏密碼的地方了，葛苗苗，我回答正確吧！小日本鬼子哪有我鬼哩！”
之后李柱全又說：“苗苗，我也給你講個故事，考考你，把答案留給你，回答不上來看我怎么收拾你！說有這么一戶人家，家里只有三口人，有位老太太、還有兒子和兒媳，這天家里來了客人，是老太太兒子的朋友，老太太就去了集市上去買菜，碰到了一個算卦的，對她說：“三天之內，你家要出大事啦！”老太太說：“我們一家三口都老實巴交的，也從沒得罪過什么人，身體也都挺好的，會有什么大事哩？”算卦的說：“你兒子有大災大難，恐怕躲不過這一劫了，過后一切都會好啦！”老太太半信半疑的回了家。果然第二天早上，老太太就從背影里看到兒子從他屋里跑了出去，邊跑邊哭，頭上還頂著塊大毛巾，老太太嚇壞了，心想：兒子這是怎么啦！是不是和媳婦吵架啦！趕緊跟著兒子往外跑，兒子跑到葦塘邊，一頭就扎進了葦塘里，老太太趕緊哭著把人喊來，等把她兒子從水里撈上來一看，人已經斷氣了，老太太兒媳哭著對婆婆和眾人說：“早上是為了一點小事和男人吵了幾句嘴，可沒曾想他這么想不開，竟自己跳坑淹死了。”眾人一聽，這夫妻吵架也是常有的事，怪就怪他自己命短，這事也就無可非議的過去了。到了這天，老太太兒媳給她丈夫去上墳，就聽墳后有個男人對她說：”你快回家吧！你屋的箱子里，我給你放了兩只寶貝，兒媳回到家把箱子打開一看……。”李柱全停下來問葛苗苗，你說：“箱子里究竟是什么？”葛苗苗說：“我哪知道哩？你不說是兩只寶嗎？這誰能猜的出來哩？這可不能算我輸吧！”李柱全說：“這個我可以告訴你，不算你輸總可以了吧！是一個人的兩條大腿，不過你要回答，這兩條大腿是誰的。”李柱全這話一落地，可把葛苗苗嚇壞了，葛苗苗考李柱全，把李柱全考蒙了，這回李柱全考葛苗苗，把葛苗苗給考傻了，李柱全笑著說：“別傻啦！快回答問題吧！”葛苗苗說：“老太太家一共三口人，應該是她兒子的吧！”之后葛苗苗又說道：“她兒子不是已經埋了嗎？”李柱全說：“你講故事故意來誤導我，一下把我搞蒙啦！這回輪到你了吧！你要給我往臉上貼紙條，這回紙條要貼在你臉上了，那才好看哩！”說著李柱全就去摸紙條，葛苗苗一看勢頭不對，說了一聲：“我不管你啦！起身就往外跑。”李柱全忙伸出手，一把把葛苗苗拉進了懷里，葛苗苗用力掙了兩下沒起來，說：“這回你就不怕別人進來看到啦！”李柱全說：“剛才你不說過嗎？咱倆又沒干什么。”之后李柱全松開手說：“我對你會手下留情的，你無意中給了我提示，我也給你提示一下吧！你先想一想，算卦的為什么主動來給老太太算褂，又算的這么準。”葛苗苗一聽就恍然大悟，明白過來了，說：“算褂的不是真算褂的，跳水的也不是老太太的兒子，不然你說他頭上為什么頂塊大毛巾呢？無非是怕別人看到他的真面目。”李柱全說：“苗苗，你很聰明的，這么快就把問題看出來了，繼續往下推測吧！”葛苗苗說：“老太太兒媳和假算褂的有那種事，是假算褂的提前殺害了老太太的兒子，并丟在了水坑里，為了蒙弊老太太和眾人，算卦的把頭上頂了塊大毛巾，假裝自己是老太太的兒子跳水自盡的。”李柱全說：“回答一開始的問題吧！那兩條大腿是誰的？”葛苗苗說：“這還用說嗎？是老太太兒子的朋友，知道了假算卦的那人和老太太的兒媳有那事，知道是他倆狠心的殺了老太太兒子，老太太兒子的朋友為了給老太太的兒子報仇，把假算卦的給殺了，兩條大腿當然是假算卦的了。”李柱全說：“苗苗，你說的這些都很對，我就是不知道，你所說的老太太的兒媳和假算卦的有哪種事？到底是哪種事？”葛苗苗說：“有你是個大壞蛋的那種事。”李柱全笑著想，和這個小美女逗著玩就是有情趣。
晚上，葛苗苗把飯打來，李柱全一口也吃不下了，倆人在一起白白的逗了一下午，病也沒逗好，一點也不管事，急的葛苗苗沒辦法了，看樣子，眼淚都要流出來啦！夜里李柱全咳嗽了好幾次，葛苗苗就住在隔壁女生宿舍里，宿舍中間的那堵墻，是用木頭一根根立在一起的，中間的縫隙是用泥巴糊起來的，一點也不隔音，李柱全的每一聲咳嗽葛苗苗都聽的很清楚，她的心在刺痛著。第二天早上，男宿舍門一開，葛苗苗便急忙進來了，來到李柱全身邊說：“你整晚一直都在咳嗽。”她彎下腰，摸了一下李柱全的額頭又說：“燒的也太邪乎了。”接著她倒了一碗水，讓李柱全把藥服下，隨后便說：“這藥吃了也不怎么管用，我先到食堂打點飯來，吃過飯咱到團部醫院去看看吧！”李柱全說：“感冒頭疼腦熱的，去什么團部呀！過兩天自然就好啦！”葛苗苗說：“可這已經兩天啦呀！”她說完去食堂把飯打了回來，用了兩毛錢買了半斤油條，用了1毛錢買了兩份豆漿，李柱全還是一口也吃不下，只把一份豆漿勉強的喝下了，葛苗苗說：“不吃東西，怎么能抗的住啊！實在吃不下，把我這份豆漿也喝了吧！多喝一點也好啊！豆漿也能幫助排毒的。”誰會想到的是，這是李柱全和葛苗苗倆人一生中，在一起最后的一頓飯了，而葛苗苗，就這么干吃了兩只油條，把她那份豆漿省下來讓給了李柱全。
一九七六年六月七日這天，連隊為修建濃江河小石橋備料，這一天也是李柱全、葛苗苗這對幸福戀人天塌的日子。連隊的人吃過早飯后，上海—50和東風—30兩輛車就要到團部去拉石頭和磚了。葛苗苗對李柱全說：“今天連隊正好有車，你有病不想動，不愿去醫院，我就坐車到團部去，給你買些好一點的藥回來吧！順便再買點水果什么的。”李柱全想，苗苗想去就去吧！再說，也好長時間沒有吃到水果啦！可他看著葛苗苗，不知怎么搞的，覺的心里堵的慌，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又有一種感覺在想，眼前這個對自己這么好，這么亮麗的好姑娘，她會在我身邊伺侯我一輩子嗎？唉！我這是怎么啦？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呀！怎么還懷疑起自己眼前的現實來了呢？我和她在一起相愛有三年多啦！在一起抱過、吻過的，這都是實實在在的呀！她給我買完了藥，幾個小時后我不就又看到她了嗎？葛苗苗剛轉過身去，李柱全還是說了一句：“苗苗，我不想讓你離開我，我心里好不舒服。”說完眼里都濕潤了，葛苗苗回過身來關切地說：“聽話，在家好好的等著我，我一會就回來陪你。”說完把門打開，出了門口，一個冰涼的影子映在地上停住了，葛苗苗的聲音飄了進來：“我一會就回來陪你。”隨著影子也不見了。“回來陪你”這句話留在了李柱全心里。他想，葛苗苗美如天仙，我倆這么相愛，老天爺看著都會眼饞，李柱全感到了一種莫名的不安……
第五章：血淚北大荒
李柱全獨自一人躺在空當當的宿舍的大炕上，微閉著雙眼，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寂靜，靜的李柱全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片刻間他偶爾聽到窗外刮起了沒有一點規律的風聲。突然，一陣飛旋的風吹進屋來，天也好象暗了下來，李柱全努力地坐起來，要變天了，風雨來了，葛苗苗怎么辦？葛苗苗剛剛離去，他就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孤單，他在心里盼著：苗苗快回來吧！快回來吧！我的心里好難受、好難受的，我一分鐘也離不開你了。李柱全盼啊盼啊，盼到上午十點左右時，他感到自己的心脆弱的到了一種一折就斷的時候了，這時有人驚慌的向連隊跑來，邊跑邊喊：“不好啦！出事啦！”李柱全聽到這種驚人的喊叫聲，猛地顫抖了一下，這時有人跑進屋來說：“柱全快去看看吧！葛苗苗出事了！”李柱全腦袋一緊、渾身一冷，翻身跳下炕，光著腳就跟著往外跑，邊跑邊沒好聲地問：“苗苗怎么啦！”這人邊跑邊告訴他說：“葛苗苗坐的拉石頭的車，回來時翻車啦！人和石頭都翻到路邊的溝里去了。”李柱全急切地問：“苗苗怎么樣啦！”那人說：“葛苗苗被石頭砸了，現在不知情況怎么樣。”李柱全聽到這里，更是發瘋一樣的、光著腳拼命的往出事地點奔去，當他跑到現場，發現葛苗苗的下半身還在石頭里，有人快把她扒出來了，李柱全看到葛苗苗的一條大腿，有的地方被石頭擼的露著血淋淋的肉，好象都能看到骨頭，他心痛害怕的差點暈過去，他抱著葛苗苗哭喊著，一個勁的叫著：“苗苗，苗苗！”不知怎么是好了，葛苗苗的手上沾的也都是血了，她看到李柱全，吃力的把手伸進口袋，掏出藥盒來，把沾滿鮮血的藥盒遞給李柱全說：“快把藥拿好，還有蘋果，滾的到處都是了，我可能不行啦！”李柱全看到這種情形，看到葛苗苗手中的沾滿鮮血的藥盒，不知怎么是好了，只感到自己在撕心裂肺的痛！這時有人告訴他們：“團里的救護車馬上就要到了。”葛苗苗的雙腿不知有多少處都血肉模糊的，不停的流血，到了這時李柱全才猛然想起要趕快給葛苗苗止血，他趕忙把上衣脫下來，把葛苗苗受傷最重的一條腿裹上，葛苗苗昏昏沉沉地說：“我不能陪你了。”李柱全淚流滿面，關切地說：“沒事的苗苗，你一定要挺住！車馬上就到了。”葛苗苗說：“你別太難過了，這也是天意，你好好的，等來生咱再在一起吧！你把我抱的再緊一些吧！這樣我會好受點”。葛苗苗由于大量失血，臉色蒼白如雪，李柱全說：“苗苗，你一定很痛，你大聲哭吧！”葛苗苗流著遺憾的淚水與她的血還有李柱全的淚水混在了一起，這時李柱全忍不住地又咳嗽起來，葛苗苗說：“趕快想辦法把藥吃了吧！真是留下了太多的遺憾，我不能陪你了，咱倆今后的日子、新的生活還沒有開始呀！我真舍不得離開你，舍不得離開我的父母家人，舍不得離開這個美好的世界，你多保重吧！”說完葛苗苗又把自己的手表摘下來說：“我早就想把這個手表給你戴，又怕你不要，這是我原來在青石山上上班時，用兩個月的工資買的，留給你做個紀念吧！美麗的青石山，我多想能和你再在一起到那里去看看啊！那里流淌著咱倆最美好的時光啊！還有，咱還沒到東山崗上去看日出……”葛苗苗說著說著眼睛再也無力睜開了。李柱全抱著葛苗苗淚如雨下的說：“你都這樣了還惦著我感冒吃藥的，把手表摘下來干什么？你不會有事的苗苗，咱一定要一起到鶴崗的青石山上，我們初戀的地方去，一定要到東山崗上去看日出的！”可這一切葛苗苗再也看不到了……
救護車飛駛而來，在這次車禍中，葛苗苗是三個重傷中的一個，另外有一個已當場死去，還有倆個是輕傷，來到醫院李柱全就大喊著，求醫生們一定要把苗苗治好，就是把自己的血抽干也行，柱全表叔表嬸來到醫院時，李柱全已支持不住倒在了走廊里，經診斷他得的是嚴重傷寒，當他焦急萬分地等到醫生從急救室出來，告訴他葛苗苗傷勢過重、流血過多搶救無效時，李柱全“啊”了一聲，迷迷糊糊的就感到自己好象從天上往下掉，又象是在水里一直往下沉……
等到李柱全清醒一點時，他奮力地挺起來，拼命地向門外撲去，大聲哭喊著：“我要去看苗苗，她是不會離開我的，你們是在胡說八道。”醫生告訴連隊的人，扶著李柱全到葛苗苗床前去看她最后一眼，一來到葛苗苗的床前，李柱全就把蓋在葛苗苗身上的白被單一把扯掉了，大聲的對護士們喊著：“誰讓你們把苗苗的臉蓋起來的，她還能喘過氣來嗎？”緊接著，他一下把葛苗苗抱住了，在場的人看到這情形，都一起勸李柱全：“要冷靜、冷靜，葛苗苗早已停止呼吸了。”護士們重新把葛苗苗的白被單蓋上后，勸李柱全馬上離開這里，李柱全撲倒在葛苗苗身上，伸手摸著葛苗苗的胸口，感到她那一起一伏跳動的胸膛，真的是那么的平靜了，他悲痛欲絕，哭喊著說：“苗苗你真的就這樣離開我了，我還能活嗎？我陪你一起去了。”隨著一頭向墻上撞去，李柱全嚴重傷寒，已經好幾頓沒吃一口飯了，體力很虛弱，葛苗苗這一去，真的使他連撞死的力氣都沒有了，在場的人，誰也沒想到李柱全會去撞墻，拉著拉著，李柱全還是撞了個頭破血流，倒在地上昏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時，哭的是死去活來，怎么也無法接受這個真正的事實。一個這么活潑，純潔、美麗的小女孩，天天陪在自己身邊，怎么說沒就沒了呢？他總覺的這天是真的塌下來了，自己也走到了盡頭了，一種想死去的念頭，也總是附著在他的心屏上。
柱全表嬸也一直在陪著李柱全掉眼淚，她說：“這都是命，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呀！”柱全表叔說：“你病的還這么重，真挺不住了可不行，苗苗的后事還要處理，也要盡快通知她的父母家人。”李柱全說：“苗苗死的這么慘、這么突然，她的父母怎么能受的了哩？先通知她姐姐吧！”柱全表叔對李柱全說：“我聽說了，苗苗這次是因公去世的，我已經上報團里了，只不過她的戶口一時還沒遷來，得按上級規定給苗苗辦理后事。李柱全只知道葛苗苗是為了給他去買藥，回來的時候出的車禍，后來他才知道了事情的詳細經過。
那天早上葛苗苗一上車，農業統計小陳就對葛苗苗說：“今天這車到團里拉磚，只有倆個農工班的女工跟車，忙不過來，葛苗苗你跟著我們一起去裝磚吧！車回來路過團部時，咱在團部停一下，誰買什么東西也不會耽誤的。”就這樣，葛苗苗和倆個女工一起到了磚廠裝磚，車回到團部后停了下來，等葛苗苗買好了藥，其他幾個人也都買好東西回到車上，準備回連隊了。巧的是連隊的領料員今天也去了團部，到大庫去領東西了，讓拉磚的車等他一會，可等了一個多小時也不見他的人影。這時拉石頭的車也來到這里了，葛苗苗惦記著李柱全病了得趕快吃藥，心里著急，想提前回到連隊，她就和連隊的另外幾個人一起坐著拉石頭的車回來了。春天道路反漿，一坑一洼的，車一翻，出了這么大的車禍。李柱全知道后心里更加難受了，說：“苗苗心里光想著我，把命都搭上了，她雖說戶口還沒遷來，可也是一名建設邊疆的兵團戰士了，是因公去世的，無論怎么說，苗苗這都是為了我，等她姐姐來了再說吧！就講苗苗有病，讓她速來。”李柱全表叔說：“也只能這樣了。”
當天下午，葛苗苗的姐姐來到了團部醫院，當得知葛苗苗已經不在了時，她簡直不相信這會是真的，葛苗苗在她那里來時還是一個活生生的大好人，這怎么說沒就沒了哩？當她看到醫院的人把白布從葛苗苗的臉上掀開時，才知道這是真的了，哭的簡直成了淚人了，李柱全也趴在葛苗苗的身上哭的手腳發涼，都快傷心死了。當天晚上，他們都住在了醫院里，第二天早上李柱全無意中發現，自己頭上有一塊光光的沒了頭發，正在納悶呢，發現枕頭邊上有一綹頭發，李柱全想，這一定是苗苗讓我去陪她了。別人知道后有人告訴他，這是因為他得了傷寒，才會掉頭發。李柱全想：苗苗去世，我掉頭發，難道這是巧合？不，這定是苗苗讓我去陪她，可我家里還有爹娘，身邊還有個可憐的小妹，都需要我來撫養，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呀！我把我的頭發和苗苗先葬在一起吧！等我沒有了牽掛，再去找她。柱全表叔表嬸都過來后，就開始給葛苗苗安排后事了。李柱全說：“苗苗和我都喜歡咱連隊東山崗那個地方，我倆早就有約，在那里一起看日出，為祖國第一個迎來太陽，這也是她生前的愿望和最后一句話啦！讓苗苗先走一步，在那里等我吧！我多么希望現在就和苗苗一起去啊！我真的好想好想呀！”李柱全對苗苗姐說：“姐，鶴崗父母怎么辦？”苗苗姐說：“只有先過一天算一天了，等以后再慢慢告訴他們吧！”
下葬時，李柱全把自己的頭發拿出來，放在了葛苗苗身邊，他對葛苗苗說：“苗苗，我對不起你，讓你一個人先來到了這里，我不是沒勇氣現在就來陪你，為了你，讓我早走幾十年我絲毫的不在乎，我心里多么想現在就和你一起長眠在這里啊！可我的任務還沒完成，上有父母，身邊還有個沒爹沒娘的小妹沒人來撫養，我把我的這綹頭發放在你身邊，就等于我這個人、我這顆心永遠永遠的和你在一起了，你今生只有我，我今生只有你，咱倆沒有永別，只有再見！我的愛人，你聽到了嗎？你好好安息，耐心等著我來陪你，老天爺是沒辦法把咱倆分開的，咱倆萬古千秋也不會分離的。”安葬完葛苗苗后，李柱全已經不忍離去，這時他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感到肺部難受的很厲害，他不時地用手捂著胸口，在大家的一再勸說和攙扶下，一步一回頭的看著葛苗苗的墳頭，心中念叨著：再見吧！我的初戀！再見吧！我的愛人！
葛苗苗的離去，使李柱全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孤單，精神上也到了崩潰的邊緣，他時常感到，自己的靈魂、自己的心已不在身上了，已經和葛苗苗在一起深深的埋進了她的墳墓里，就只剩下一具軀殼在這個世上蕩來蕩去的了。他白天晚上的躺在醫院里，一閉上眼睛，就看到葛苗苗受傷后那血淋淋的樣子，也不時地看到葛苗苗去世后的樣子，她的臉上一點痛苦的表情也沒有，竟然是那么的坦然和平靜，李柱全想：苗苗這是有意把她的美麗留給我，讓自己最后就這樣定格在我的心里。他止不住的無數次的回想起他和葛苗苗在一起的那些甜蜜的日子，回想起剛從遙遠的山東老家來到鶴崗，和葛苗苗初次在青石山上相遇時的情形。葛苗苗這位美麗的少女出現在我的眼前時，我就象喝了八大兩酒似的醉了，真的，真的連空氣都象凝固了似的，雖然葛苗苗，她就站在自己身邊，可我覺的她離我就象隔著十萬八千里似的，誰想到時隔三年后，她竟為了我死在了這里，我和葛苗苗這種驚天動地的人間悲劇世上究竟有沒有呢？但今天卻實實在在的發生在了我倆身上，蒼天啊！你可真是太殘忍無情了，葛苗苗才二十一歲啊！蒼天啊！該死的是你，連葛苗苗這么好的姑娘你都無情的把她的生命奪去！我初次看到苗苗時是在夕陽里，還夢到一朵鮮花在石頭堆里枯死了，那是不是就是告訴我，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啊！李柱全也在無數次的懊恨自己，葛苗苗這個純情少女三年前，對我就是那么的癡情，她和我相識僅兩個來月，在一場秋雨中就緊緊的和我依靠在了一起，向我表白了她的心跡，悔恨我自己那時太自卑，總覺的自己是個山東農村來東北鶴崗城里的沒戶口的人，是個人人看不起的窮盲流，朦朧中我把決定自己和苗苗命運的時機失去，要不然，怎么會有今天這種悲劇哩？該死的是我呀，唉！我要是也生在城里，也是個有戶口的人就好了，我要是不那么自卑就好了。他有時還感到，這個世界就不是真實的，而是虛幻的，如不然的話，葛苗苗這么一個大活人，怎么說看不到就看不到了呢？李柱全在醫院里住了七八天的院，感覺好象是不知度過了多少年似的，情到深處人孤獨，這種痛苦，使李柱全幾乎承受不住，他還時常在想：對不住人的事我從來不做，老天爺為什么這樣來懲罰我，是不是我和苗苗的心太好啦呀！我倆還沒結婚呢！那種好日子連十年、八年、三年五載的，我們都沒有享受到，這個世上還有比我倆可憐的人嗎？大慈大悲的菩薩，你到哪里去了？就這樣，李柱全淚水伴著苦水，總算挺過來了。這天上午出院時，醫生還再三的囑咐他：“回家可千萬不要吃帶渣的食物，要吃軟滑的才行，因為傷寒引起的腸道充血，萬一被食物一劃，會出現更大的危險。”李柱全想：唉！我死了那也倒好，老天不讓我死，我便活著罷了。
這時，李柱全止不住的又一次想起，在鶴崗的青石山上就夢到一朵仿佛象荷花那樣的鮮花，在石頭堆里枯萎了，夢中的我哭的還好傷心，醒來后眼里還有淚水，原來葛苗苗的小名叫“荷花”，真是象苗苗說的那樣，世上沒有這種巧合的。還有，我是在夕陽里第一次看到苗苗的，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嗎？現在，誰要說人世間沒有神靈我就打死誰。
李柱全拖著虛弱的身體，還沒等來到葛苗苗的墳前，他就失聲地痛哭起來，等他一來到，便一頭趴在墳上不停地用雙手扒著上面松軟的黑土，李柱全扒了沒幾下，就扒出了一個很大的洞，他總希望還能再看到葛苗苗。由于李柱全剛剛出院，身體非常的虛弱，在哭聲中他終于扒不動了，也不知在什么時候，他哭著哭著竟趴在葛苗苗的墳上睡著了，等他醒來，天已大過午了，他努力的站了起來，身體晃晃悠悠的怎么也邁不開步，心想：這是苗苗不愿讓我離開她呀！我怎么能舍的離開苗苗呢？李柱全站在那里，眼淚又流了下來，心里想著：我再也看不到我可愛的苗苗了，三年前在夕陽的余暉里，我第一次看到你，覺的真有一種神靈似的，覺的你就是我的人。沒想到，今天你真的躺在了這里，以后將和我埋在一起，唉！這世上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這時李柱全突然來了一個靈感，安慰葛苗苗和自己的辦法。之后，他終于慢慢走回了連隊，拿了一把鐵鍬和一只水桶，來到了東山崗下，在白樺林里找了兩棵跟他和葛苗苗高矮差不多的白樺樹，他小心翼翼地把這兩棵白樺樹挖出來，根上都帶著好多的土，他帶著兩棵樹來到了葛苗苗墳前，說：“苗苗，咱們倆個都這么喜歡白樺，這兩棵白樺就是你和我，你是潔白的，我今天對你說，我也會象你一樣，既然老天爺這樣給咱過不去，天命不可違，就讓咱倆一起接受這風雨吧！北邊的這棵是我，南邊的這棵是你，讓我來為你擋住風寒。”李柱全把樹栽好后，澆了些水，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好象也得到了一點點安慰。從那以后，李柱全常常來這里看葛苗苗，他深深的感覺到，這里就是他最好的歸宿，即使老天爺隨時都讓他死，他也會高高興興的離開這個世界，因為這里有位美麗的少女、他心愛的人——葛苗苗，在等著他。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兩棵白樺兒也長的挺挺郁郁了，長出的新枝就象李柱全的手和葛苗苗的手永遠牽扯在了一起，盡管樹枝上掛滿著悲傷，但卻洋溢著融融的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