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我的刑偵筆記(共8冊) !
吼聲把艾小楠驚得全身激靈幾次,然后她仇視地看著趙少龍,那種不屈、不服、不忿的眼光,讓趙少龍見識到對面這個人的信仰是多么堅定了。
“你還瞪我?”趙少龍發(fā)火了,一如曾經(jīng)當刑警隊長時候的脾氣,拍著桌子訓著,“你的事全縣有一半人知道,你們兩家關(guān)系可以緩和,武向前給你們相應(yīng)的賠償,那是應(yīng)該的……但這不能成為他兒子脫罪的理由,命案啊,給我們造成多大的壓力,他可是殺你丈夫的兇手,你們難道一點夫妻之情都沒有,轉(zhuǎn)向包庇一個兇手?……那你說說,武向前到底給了你什么好處?”
艾小楠從那位警察眼光中看到了蔑視,看到了厭惡,她突然瘋了一般地拍著桌子,聲嘶力竭地喊著:“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水杯翻了,水灑了一地。兩位女警慌了,趕緊摁著她的肩膀。趙少龍針鋒相對地吼著:“那是怎么樣?難道他沒殺人?多少雙眼睛看見了。”
“不是這樣的……陳建霆他是個畜生,他該死……”艾小楠吼著。
“那武小磊呢?難道不該死?”趙少龍兇悍地道。
“他也該死……”艾小楠悲憤地道,兩行淚毫無征兆地流下來了。
“哦,看來你很清楚他在哪兒。”趙少龍口氣緩和了,慣用的試探方式,在這種對刑偵并不熟悉、情緒化的人的身上,還是挺奏效的。
問到此處時,艾小楠突然冷靜了,兩行淚刷刷流著,不時地抹著,不管趙少龍再問什么,就一句話:“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對方警覺了,遍問不著,氣得趙少龍摔了本子,起身離座,在走廊里生了好一會兒悶氣。
過了一會兒,進去接著試,還在哭。
又過了一會兒,再試,還在哭,根本無法進行下去……
又過了一會兒,顧局長來了,兩位領(lǐng)導關(guān)著門說話,卻能聽到顧局上火的吼聲:“啊?讓你詢問幾句,你嚇唬她,那能管用么?這么重要的知情人,再有閃失,你還準備等十八年呀……去,找?guī)讉€女警陪著,一定要讓她情緒穩(wěn)定下來……”
不一會兒,趙副局出來了,大黑天的,一直電話聯(lián)系著各所,把為數(shù)不多的女警往回調(diào)。大半夜的,領(lǐng)導要結(jié)果,這光景呀,該著他哭了……
有時候無欲無求的人比那作奸犯科的人難對付,艾小楠這個沒上過幾天學的婦女就是如此,連續(xù)三天,全縣的女警輪換了一遍,她什么也不交代。問錢的去向,她就開始胡說,再急了就開始哭,反正什么也不說。這死理認得,愣是把兩位局長搞得焦頭爛額。
袁亮一隊是在火車上接到這個信息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定位和抓捕的階段,或者艾小楠開口,或者那兩部監(jiān)控的電話再打進來,或者……能在這個嫌疑人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滬城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嗚……”汽笛長鳴,隊員捅了捅小寐的隊長,提醒著滬城到了。
睜開眼已經(jīng)是滿目青翠,綠色宜人,遠眺是一望無際的高樓大廈,近看是攘攘熙熙的客流,從縣城一下到了大都市,由不得袁亮不怵然地自言自語著:“這塊硬骨頭,不知道咱們啃不啃得下來。”
“余所不就是個追蹤高手嗎?藏那么深的偷牛賊他都逮回來了。”隊員道。
“那不一樣啊,上次可是大量的嫌疑人和參考信息,還有省二隊做后盾,咱們有什么?就幾個人。”袁亮道,以縣局的刑偵力量,實在夠嗆。
兩人小聲說著,起身離座,和同一車廂的兩名隊員會合到了一起,四人下車,通過地下通道,剛出站臺時,就看到了有人舉著大牌子,上書兩個字:袁亮。
是狗少,那字寫得像烏龜爬。有隊員看見了,笑著示意著袁亮那方向,兩組人終于會合了。袁亮哭笑不得地問著李逸風道:“干嗎寫我的名字?”
“您老名字就倆字,省紙唄。”李逸風道。
眾人一笑,袁亮狀似生氣地道:“那你寫個正楷字,你這像寫字?扭麻花呢。”
“錯,不是我寫的,我們所長的書法,哈哈,回去收拾他吧。”李逸風笑道。
狗少領(lǐng)著眾人上車,在當?shù)刈饬溯v普通商務(wù)車,走走停停。幾人趁著這工夫,有的欣賞城市美景,有的感嘆都市生活不易,袁亮卻是心揪著案子,問著李逸風。李逸風說了:“這不等著家里的進展嗎?都好幾天了,我們根本沒出門。”
這話聽得袁亮也是好不懊喪。家里還沒進展的話,他最終沒說出口。
一路駛回了近郊一間胡同里的旅館,李逸風分頭招待人歇著。那邊袁亮敲響了余罪的房間,一進門,卻愣了下。余罪正光著上身,喝著啤酒,吃著花生米,邊吃邊發(fā)呆,他進去才發(fā)現(xiàn)了,原來余罪是看著案件板發(fā)呆——余罪把地圖釘在墻上,下面排著幾乎案發(fā)以來的所有照片。
很直觀,也很有心,袁亮笑著道:“不錯啊,余所,有美劇里那種偵破的氛圍了。怎么樣,有結(jié)果嗎?”袁亮道。
“我在猜,還沒猜到,你來了,咱們一起猜。”余罪道。
“猜?”袁亮異樣了一下,仔細地看看整個滬城的城區(qū)圖,上面被標記了數(shù)個點,那是嫌疑人曾經(jīng)使用過公話的地方。除此還標有其他顏色的圓圈,袁亮馬上也明白了,那是自動提款機所在的地方,最遠能到離滬城尚有上百公里的蘇杭一帶。
信息出來的不少,可都被刻意地隱藏了,提款大多數(shù)時候在夜里,提取到的記錄都是個戴著口罩的男子。袁亮異樣地看了余罪一眼,確實是有心人,把這些從手機上、網(wǎng)上傳送的案情相關(guān)東西,都直觀化了,唯一不直觀的,仍然是黑夜里的一個蒙面人。
“怎么猜?”袁亮道。
“猜他的職業(yè),猜他出沒的地點,猜他可能在的地方。”余罪道。
對了,袁亮突然發(fā)現(xiàn)變化了,余罪不像以前那愁苦了,相處這么長時間,他知道只要對方不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那就是有轉(zhuǎn)機了。
“你猜到了?”袁亮好奇地問。
“是啊,就等著你們來呢,真夠慢的。”余罪道。
“沒辦法,有武器,上不了飛機。”袁亮道,和余罪坐到一起了,一屁股坐下,搶著他手里的酒,追問著,“快說說,什么想法?”
“我猜呀,他是個司機。”余罪直道,把剛喝一口的袁亮給噎了下。
“說不定這就是他生存的方式。”余罪又道。袁亮使勁咽下酒,瞪著眼,一千一萬個不信。
“而且他用的不是本地的牌照。”余罪又道,袁亮差點把喝下去的酒吐出來。
他異樣地盯著余罪,不敢相信,可又不敢不信。當時選擇任務(wù)的時候,余罪就徑直到了最沒有可能找到證據(jù)的滬城,只因這里是電話往來頻率最高的地方。
“好好說,別賣關(guān)子,我都快瘋了。”袁亮道。
“好,咱們從行為習慣上分析,取錢的時間大多數(shù)在夜晚,活動范圍幾乎有三百公里,你說至于么?在哪兒蒙面取一下不一樣啊?”余罪道。
“可這不能證明他是司機呀?”
“但你不可否認,如果是司機的話,他可能更方便地辦這些事,可以隨機地選時間、選地點,那樣的話我正好無法排查。”
“理論是這樣,但判斷他是司機,太過武斷。”
“同意,那電話呢?通話的地方選擇,除了市中心一帶沒有,其他幾個區(qū)都有,最遠還到了嘉興一帶……不用手機說明他學了不少反偵查知識,現(xiàn)在這東西好學,但另一方面,你考慮下,如果他是司機的話,這就太方便了,在路上走著,隨便找個沒天眼監(jiān)控的路段,就解決了。”
“你這是什么邏輯,好像不對。”
兩人爭執(zhí)起來了,余罪幾日想出來的方式,看樣子無法說服袁亮。余罪想了想,咬咬下嘴唇,又拋出個理由:“根據(jù)咱們對武小磊上學時候的了解,他的脾氣不太好,性格很梗,屬于不吃虧的那種,所以我覺得他要打工可能性不大,臨時可以,長期他受不了那氣……要是開個車拉客,似乎不錯。只需要一個駕照和身份就可以了,就算被查也是被交警查。”
“你就這么判斷的?”袁亮不認同地道。
“錯,是判斷他是司機的話,這些古怪的行徑,就得到了一個完美的解釋。為什么取款發(fā)生在不同地點的半夜,為什么電話通信在不同地點的隱蔽路段……即便是個潛逃的嫌疑人,他買一張不記名手機卡不就解決了嗎?”余罪道。
“不要告訴我完美解釋,我要知道你通過什么判斷出他是司機,否則我不能同意。”袁亮反向問著。
“這個嘛,說出來你不準笑啊。看這兒。”余罪道,起身點著照片上一個小黑點,然后比對著,從同一幅監(jiān)控圖里把電腦圖像放大,看得袁亮啞然失笑了。
那個黑點是……車鑰匙!
“有車不一定是司機啊,現(xiàn)在有車的可多了。”袁亮笑著道。
“如果僅僅是有車,還無法解釋他這些行徑,所以我把得到的監(jiān)控圖都仔細看了幾天……還有證明。”余罪道,然后抱著筆記本電腦坐下來,一張一張放著。袁亮看到有數(shù)張圖片上,余罪都在嫌疑人的腿彎處都有所標記。余罪問袁亮,“有什么不同?”
“褲子嗎?能有什么不同?”袁亮愣了。
“你站起來。”余罪道,袁亮訝異地站起來,余罪指指他的膝蓋處,又把照片一對比,袁亮恍然大悟道:“噢,這褲子褶子多。”
“那為什么多呢?”余罪問。
“噢,你是說,長時間開車?”袁亮驚訝了句,沒想到玄機在這里。
“對了,能出現(xiàn)這么多褶子,那說明腿打彎的時間比一般人要多……正常情況下,短時間駕車不會形成這樣的,看他的褲子,皺成什么樣子了,看這顏色,絕對是工裝,臟兮兮的……所以我判斷,他很可能是以司機為職業(yè)的。”余罪道。
“那車牌呢?總不至于你猜到車牌吧?”袁亮不服氣地道。
“哥哎,這個鑰匙雖然是半截,不過我根據(jù)樣式已經(jīng)咨詢過幾家修理廠了。師傅說,應(yīng)該是國產(chǎn)車的那種鑰匙,這也符合他的身份。他混在外面,還拿艾小楠給匯的錢,這肯定是他家里的……總不至于開個好幾十萬的車吧?”余罪道。
“車牌,說車牌,那對縮小范圍有幫助。”袁亮道,越來越覺得余罪不是空口無憑。
“嘿嘿,你太老土了……本地牌一張牌照好幾萬,他開個幾萬塊錢的破車,總不至于買個十萬的牌照吧?”余罪道。
“有道理,理論上不會上本地牌。”袁亮點點頭。
“買個破車,掛個外地牌,開在這種大都市,這種既沒品位,又要被交警處處提防的事,你說什么人會干呢?”余罪道。
“以這個為職業(yè)?難道真是……黑車司機?”袁亮道,覺得一切是如此合情合理。
“如果是,所有表象就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如果不是,我還找不出更符合這個表象的真相。畢竟這個職業(yè)是半公開的,既能掙到錢,又能隱蔽他的身份,還不用拋頭露面,比照他的性格,你覺得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做嗎?我甚至懷疑,這家伙是出夜車,那樣的環(huán)境對他幾乎是安全系數(shù)最高的……看他出現(xiàn)的區(qū)域,除非發(fā)案,日常的排查都很少,別說晚上了。”余罪道。他用三天的時間,描繪了一幅邊緣人的生活場景。
“行!那就從這個方向查,車管所、市公安局、交警部門,咱們分頭聯(lián)系一下,對了,忘了告訴你,艾小楠被正式傳喚了,不過她到現(xiàn)在還不開口。”袁亮道,重燃起了信心。
“很正常,要是一下子就把武家給撂出來了,那才是白眼狼呢。”余罪道,不動聲色地又來一句雷語,“你們的排查方式不怎么樣,想不想試試我的?”
“你有什么方式?”袁亮問。
“不找官方組織怎么樣?車管所要管用,就沒那么多黑車了。”余罪道。
“那找誰?”
“找地下組織。”
“地下組織?”
“對呀,他選擇的是種邊緣的生活方式,不可能不和那些人發(fā)生交集,每個地方都不缺地頭蛇,那些地痞流氓,那些靠邊緣方式生活的人,應(yīng)該比片警更熟悉他們討生活的地方……如果武小磊在滬城城區(qū)或者郊區(qū)某一地高頻出現(xiàn)過,這些和他同樣街頭討生活的人,應(yīng)該照過面……我們只需要從各管區(qū)提取一下經(jīng)常打架斗毆、收保護費、做非法小生意,甚至那些小偷小摸的人員,基本就差不多了。他們畢竟在明處,好找。”余罪道。
聽著余罪這個簡便而直觀的方式,袁亮不住地抓腦袋,心想這辦法太他媽有實際操作性了。余罪以為袁亮有意見,直問著:“怎么?這辦法不好?”
“好是好。”袁亮愣了下,撲哧一聲笑了,饒有興致地看著余罪問道,“我是有點奇怪,這怎么也不像警察的辦法呀?更不像警校能教出來的。”
“我有好老師,教我的東西可真不少。”余罪笑道,仰頭喝了口,撇著嘴,像是好無奈地道,“還不止一個老師。來,碰一杯,打個賭啊,抓到他印證一下咱們今天的猜測,對了你請客。”
“那錯了呢?”袁亮碰著酒瓶,笑著問。
“錯了恐怕你沒機會抓到,你手下的隊員都太嫩了,所以你沒機會讓我請。”余罪笑道。
“橫豎都是你贏啊,好,咱們就這么來,我倒巴不得請你呢。”
兩人商定,仰頭間,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霧霾重重
得到了一個殺人嫌犯可能潛藏在滬城的信息,當?shù)鼐揭膊桓液鲆暋?h里通過市局協(xié)調(diào),次日開始排查,到滬城的各分局都受到了熱情接待。畢竟這種人相對于警務(wù)工作,簡直就是一顆定時炸彈,誰也不介意把他除之而后快。
袁亮還是多留了個心眼,分出兩人到各區(qū)的車管所提取車輛備案,不過一聽就頭大了,這里一個區(qū)的車輛登記就有十幾萬輛,在沒有掌握更確切的定位線索時,根本不敢想象從這里查找。于是思路就沿著余所長的辦法來了。
這一回袁亮算是領(lǐng)教了余罪和鄉(xiāng)警們的橫勁了,從區(qū)分局、各派出所,只要查到本地比較出名的痞子,包括有打架滋事的、有收保護費前科的,特別是二進宮、三進宮那些屢教不改的,一一記錄,直接詢問。
地方民警的警務(wù)可繁忙多了,這些小事可幫不上忙,當然,余罪巴不得自己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