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氣得火冒三丈。 種師道所說的制夏策略,和過去司馬光所議大同小異。司馬光是元佑黨魁,而種師道也曾名列元佑黨藉,如果不是皇帝親自點名,種師道根本沒有出頭之日,誰知這個老東西不識抬舉,滿口狂言,不但非議童貫、劉法等人貪立邊功,甚至對朝廷最高決策也持有異議。 皇帝本想晉升他為檢校少保,位列三公,現(xiàn)在一氣之下,勾掉了,改封為“保靜軍節(jié)度使,涇原路經(jīng)略安撫使、知渭州”。 這一看就知道是明升暗降,名為“經(jīng)略安撫使”,但屬下精兵卻已被童貫全部調(diào)走,只剩下老弱之卒,聊以守城。 = 今年三月,童貫再戰(zhàn),他命令劉法率軍攻取朔方,直搗西夏腹地,以期一擊致命。 劉法以孤軍深入乃兵家大忌為借口,拒絕出擊,童貫大怒,以軍紀相威脅。劉法無奈出戰(zhàn),結(jié)果大敗,全軍覆沒。此仗劉法陣亡,其所率兩萬精騎都是宋軍最精銳的禁軍之一,如今片甲無還。后援部隊聞風喪膽,不戰(zhàn)而潰,民夫多被敵軍俘獲。宋軍損失精兵十余萬人,軍需物資盡數(shù)丟失。 = 西北戰(zhàn)場的敗仗給了皇帝以沉重打擊,為此他不得不暫時放棄萬丈雄心,派人追回了出使金國的使臣,收回了詔書,這讓朝廷上下松了一口氣。蔡京等人還要勸說,但皇帝一句話堵住了他們的嘴,“北事休作,祖宗盟誓,違之不祥。” 蔡京和一幫主戰(zhàn)派大臣無可奈何,與金結(jié)盟之事隨即擱置了。 = 然而,童貫不服輸,他還在西北戰(zhàn)場上努力扭轉(zhuǎn)形勢。 四月,童貫指揮鄜延、環(huán)慶兩路大軍擊敗西夏軍隊,平三城。 五月,西北軍再敗夏人于震武軍,解震武之圍。 六月初,西夏大軍難以為繼,而宋軍也已經(jīng)精疲力竭,無力再戰(zhàn)。這種情況下,西夏再一次遣使議和,大宋終于答應了。 = 幾年來,皇帝以陜西、河東兩路兵力、財力,與西夏連番大戰(zhàn),的確削弱了夏軍,迫使夏軍遣使議和,不過,大宋的實力也被削弱了,當然了,就大宋國力而言,這點消耗還完全可以承受。 但是,西北局面因此出現(xiàn)了危機。 年初統(tǒng)安一戰(zhàn),西北名將劉法陣亡,西北精銳折損大半,元氣大傷。這直接導致西北軍軍心渙散,軍紀松弛,軍卒常常臨陣脫逃,減員甚至過半。童貫不敢嚴行軍法,允許脫逃不死者仍可歸隊,以便保持一定兵員。既然允許兵將自由出入軍營,那就不像軍隊了。 如今陜西、河東兩路官庫也是空虛如洗,城鄉(xiāng)蕭條。夫役屢征而很少生還。農(nóng)田荒蕪,哀鴻遍野。 蔡京和童貫等一幫主戰(zhàn)派大臣都覺得,西北戰(zhàn)事已經(jīng)很難繼續(xù)了,只能以議和作罷,不過,他們認為,削弱西夏軍力的目的達到了,此刻大宋已經(jīng)具備收復燕云的條件,只要宋軍不存在兩線作戰(zhàn)的危險,那么集舉國之力攻打燕云,當萬無一失。 不過,因為遼金兩國隨時可能議和,大宋攻打燕云,有可能遭遇遼金兩國的聯(lián)手阻擊,平燕之策再遇難題。 皇帝猶豫不決,不敢輕啟河北戰(zhàn)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李虎和遼東義軍出現(xiàn)了。 = 聯(lián)金攻遼,朝廷上下的反對之聲非常大,皇帝承擔的重壓也很大。聽聽這個的意見,看看那個的奏章,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聽多了,看多了,皇帝迷失了,懷疑自己的決策不正確了,可能有損國祚了,于是搖擺彷徨,拿不定主意。 李虎和遼東義軍的出現(xiàn),讓皇帝眼前一亮,霍然頓開。 聯(lián)金攻遼阻力太大,一個是出于現(xiàn)實考慮,一個是出于道義思量,而暗中招納李虎和遼東義軍,利用漢虜?shù)牧α窟M一步推動遼東局勢向有利于大宋方向發(fā)展,既不用考慮現(xiàn)實,也不用考慮道義,但同樣可以達到平燕之目的,這樣的好事,到哪找去? 為什么不用考慮現(xiàn)實? 大宋的現(xiàn)實是什么?大宋國力雖然強盛,但宋遼維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兩國邊境軍鎮(zhèn)久疏戰(zhàn)備,河北屯軍名存實亡,為了重整河北軍力,發(fā)動河北戰(zhàn)爭需要時間。前年河北爆發(fā)了千年一遇的大洪水,黃河因此改道,百萬人死亡,幾百萬人流離失所,緊接著去年江、淮、荊、浙等路又發(fā)生大水災,受災人口達千萬之眾。大宋因此遭遇重創(chuàng),安撫流民、重建家園、整治河渠,這都需要時間。再次,大宋最精銳的軍隊是西北軍,如果要北伐,勢必要調(diào)用西北軍,但西北戰(zhàn)事打了好幾年,西北軍損失很大,將士疲憊,需要補充兵力,需要休整,這同樣需要時間。 這些最現(xiàn)實的問題橫亙在大宋君臣面前,告訴他們,發(fā)動北伐不合適,即使一定要打,目前時機也非常不合適。 有了李虎和遼東義軍就不一樣了,大宋可以不用自己動手,只要暗中給予援助,幫助李虎和遼東義軍攻打燕云,等到時機合適,當可一蹴而就。對大宋來說,最不缺的就是錢財,如果排除所有的現(xiàn)在和將來可能產(chǎn)生的各種問題,比如李虎所要求的藩鎮(zhèn)問題等等,那么此議肯定能得到外廷的認可。 道義上的問題隨即也迎刃而解。 首先大宋沒有背盟毀約,和契丹人依舊保持著盟友關(guān)系。其次,大宋人雖然不認同遼東漢人,認為他們是蕃化的漢人,稱呼他們?yōu)闈h虜,但有一點他們不得不承認,遼東漢人和大宋的中國人是同根同源,即使不承認也不行。遼東漢虜向往****,要歸返****,愿意為大宋沖鋒陷陣,那大宋有什么理由把他們拒之門外?這也是道義上的思量,大家同跟同源,一百多年前大宋把他們丟棄了,如今他們要靠自己的力量回歸,大宋有什么理由視而不見,置若罔聞? 既然沒有理由拒絕漢虜?shù)幕貧w,又不好背棄與契丹人的盟約,那就只有暗中支持了,讓他們狗咬狗,等到兩敗俱傷,則故土盡入囊中,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實現(xiàn)平燕之策。 = 趙良嗣說完了。 黃涉捻須沉思。 趙良嗣這番話都是圍繞著平燕策來說的。平燕策有兩個重點,一是聯(lián)金攻遼,一是平定西夏。現(xiàn)在聯(lián)金攻遼“擱淺”了,平定西夏也是半途而廢,加上現(xiàn)實考慮和道義思量,平燕之策無限期擱置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馬擴的遼東之行給大宋皇帝帶來了李虎和遼東義軍,這再度激起了皇帝收復故土的雄心,只不過需要改變一下平燕策略而已。 從趙良嗣的述說中,黃涉能深切感受到大宋皇帝和一幫主戰(zhàn)派大臣們的心態(tài)。他們有收復故土的夙愿,有建功立業(yè)的夢想;因為澶淵之盟,他們有強烈的屈辱感,他們無法背負這種恥辱,他們要洗雪恥辱;但是,因為現(xiàn)實考慮和道義思量,他們害怕失敗,他們想不勞而獲,他們想撿便宜。 這種矛盾而痛苦的心態(tài),日夜折磨著他們,每逢挫折便絕望沮喪,每逢機遇便雄心勃勃。 由此推斷,大宋皇帝接納李虎和遼東義軍肯定沒問題,但關(guān)鍵在于,李虎和遼東義軍不僅僅希望得到大宋皇帝的接納,更希望得到大宋皇帝長久而持之以恒的支持,但現(xiàn)在看來,這是不可能的事。 大宋皇帝和他臣子們的心態(tài)決定了他們做事的風格,那就是急功近利。換句話說,我給你援助了,你就要給我戰(zhàn)果,否則他們會失望,會絕望,會放棄。 黃涉想了片刻,決定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義軍急需錢財、糧食和武器,這些東西靠海路回易所得有限,靠耕種和自產(chǎn)更是遙遙無期,必須從大宋設(shè)法獲得。依照李虎的話說,就是空手套白狼。現(xiàn)在義軍能給大宋的承諾都是空的,都是張嘴瞎掰。自己汴京之行說白了就是騙,能騙多少算多少,所以要把承諾定得高高的,哄得大宋皇帝開心。就大宋皇帝目前的心態(tài)來說,特別好騙,容易上鉤。 黃涉心里有了底,隨即問道:“如果朝中大臣強烈反對,那此事有多大的把握?” “此次馬擴遼東之行,是官家私自安排的,如果李虎和遼東義軍的事突然出現(xiàn)在朝堂上,爭論之大可想而知,官家也會遭到大臣們的指責,尤其藩鎮(zhèn)的事直接觸及到大宋國祚安危,違背了祖制,反對之聲肯定非常強烈,所以官家一如既往,打算繞開外廷,直接和你們建立聯(lián)系。”趙良嗣緩緩說道,眉宇間露出一絲憂色。 = = =(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