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四日,下午,西北大元帥府。 鄆王見到童貫,又驚又喜,他以為李虎要把童貫出賣給汴京,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誰知童貫又出現了,而且看上去心情不錯。難道童貫和張孝純一樣,也投降了李虎? 鄆王請童貫坐下,還沒等張口詢問,童貫就迫不及待地告訴鄆王,馬上和李虎妥協。鄆王很失望,他沒想到童貫也會投降,但他不想妥協,妥協之后做個傀儡,將來即使做了皇帝,也是把大好的江山拱手送給李虎,他不想做個亡國之君,更不想成為李虎的工具。 “當初是你建議我北上大同,向李虎求助,結果現在不但讓李虎占據了太原,還被他劫為人質,自取其辱。”鄆王憤然責問,“難道你要我助紂為虐,親手摧毀大宋國祚?” “當初汴京要聯合金人攻打大同,事實上等于拋棄了殿下,我們只有北上大同,倚仗李虎的武力,才能和汴京抗衡。”童貫淡然輕笑,從容解釋,“但形勢變化太快,金人突然入侵,而且還一直打到汴京,這誰能想到?就目前形勢而言,不單單是我們,就連汴京和東南都措手不及,無法控制局勢,更不要說李虎了,他看到我們的計策明顯對他不利,他當然不會答應,要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行動。” “你這是替他辯解?你是他什么人?他答應了你什么條件,你要替他做說客?”鄆王勃然大怒。 “殿下,既然李虎不愿意為我們所用,那他這種行為就可以理解,而我們當務之急是認清形勢,并迅速建立自己的實力,盡快扭轉不利局面。” “我們還有辦法扭轉局面?”鄆王驚喜地問道。 “當然,西北軍雖然分裂了,種師道和姚古帶著一部分西北軍去了汴京,但西北軍主力還在陜西,還在折彥直手中。”童貫說道,“只要折彥直回來,殿下就有了強有力的依靠,雖然殿下不得不和李虎妥協,但還不至于任由李虎擺布。” 鄆王眼前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了下去,“折彥直和西北軍要戍守邊疆阻擋西夏人,他們此刻也顧不上太原,而且從他們的立場來說,現在作壁上觀最符合他們的利益。” “殿下,你錯了。”童貫盡量讓語氣聽起來比較溫和,以免刺激鄆王。這位鄆王還是太年輕了,他和李虎一樣,缺乏朝堂斗爭經驗,很多想法太片面了。“現在汴京發生的事還沒有傳到折彥直的耳中,但很快,他就知道太上皇到了東南,而汴京的小皇帝試圖擺脫太上皇的控制,和太上皇分庭抗禮,大宋可能爆發內戰。這是幫助你上位的好機會,他豈肯錯過?折家和西北將門的利益不僅僅在西北,更重要的是在汴京,否則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和李虎結盟,聯合虎烈軍一起幫你奪皇統干什么?” 鄆王一想也是,折家和西北將門已經一條道走到黑了,如果自己完了,他們必將遭到汴京的報復,后果不堪設想。 “折彥直和西北將門會撤回來?”鄆王遲疑片刻,問道,“他們愿意放棄那些好不容易占據的土地?” “當然,那點利益和他們所期盼的利益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童貫說道,“不過,也不能便宜了西夏人。這次李虎在駱駝河大捷,重創夏軍,短期內,大概在一兩年之內,黨項人不敢和我們開戰。叫折彥直帶著主力火速撤回,留守駐軍則和西夏人繼續談判。西夏人肯定要議和,他們要拿回丟失的土地,慢慢養好傷口,恢復元氣,而我們也需要議和,以便贏得奪取皇統足夠的時間。” 鄆王點了點頭,心里漸漸燃起一絲希望,“折彥直回來后,他和西北軍會聽我的?” 童貫嘆了口氣。鄆王還是眼高于頂,眼睛長在頭頂上,沒有正確認清形勢,更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 = 童貫略略考慮了一下,決定把話講透,讓鄆王如何權衡利弊,不要總是把自己當成未來的皇帝。 “殿下,早在大同,我就對你說過,你的目標是皇統。在這個目標沒有實現之前,你要想方設法拉攏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靠什么拉攏?利益,給對方所需要的利益,給他們自己所期盼的利益,只要你滿足他們的需要,他們自然就會為你賣命。” “殿下在西北,除了一個顯赫的身份,一無所有,但你這個顯赫的身份一旦轉化為皇帝,你就主掌天下,予取予奪。李虎和西北人之所以幫助你,都是看中了你的顯赫身份,都是奔著你成為皇帝后所能給予他們的驚人利益來的。” “殿下,你現在還不是皇帝,你也沒有實力,你僅僅只有一個顯赫的可以繼承皇統的身份。你若想贏得皇統,你就要依靠李虎和西北人,而要贏得他們的幫助,你就要給他們所期盼的利益。當然了,這個利益是未來的預期利益,是你在成為皇帝后才能給予他們的利益,所以,你完全可以答應他們的要求,即使不合理,即使損失了大宋利益,甚至危害到大宋國祚的安危,你也要毫不猶豫地答應他們,從而贏得他們的信任。” 鄆王臉色一沉,不愿意聽。傀儡皇帝有什么意義?將來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而且還要背上亡國的罪名,這件事絕不能妥協。 “你從小在汴京長大,在官家的身邊長大,從小接觸國政,國政的本質是什么,你不知道?”童貫無奈笑道,“國政的本質就是欺詐,你要學會欺詐,要學會妥協,這樣才能治理好王國。這么簡單的事,你都想不明白,你怎么做皇帝?就算做了皇帝,你又怎么治理大宋?” “欺詐?”鄆王若有所悟,“你是說,欺騙他們,名為妥協,實為欺騙,先把皇位騙到手,是嗎?” “這不叫騙,這叫謀略,叫權術,你如果做好了,不但可以繼承皇統做皇帝,還可以殺了他們,牢牢控制權柄。”童貫笑道,“在李虎的眼里,你或許是他的傀儡,但在你的眼里,李虎不過是一個棋子而已。” 鄆王如醍醐灌頂,霍然頓悟,很多郁積在心里的事突然間融會貫通,眼前頓時就亮了,仿佛看到了一條金光大道。 = 黃昏時分,李虎接到毛軍的口訊,鄆王要到行帳來,他有事要和李虎商議。李虎答應了。 入暮之后,鄆王在童貫和李宗振的陪同下,趕到城外的帥帳。 黃涉在轅門處相迎。李虎則坐在帥帳里,直到鄆王走進來,他才慢慢站起來,根本不把他當回事。 鄆王對李虎的無禮和怠慢毫不在意,當著眾人的面,給李虎深施一禮,然后非常誠懇地道歉。這時候他看上去不像一個未來的皇統繼承人,而是一個普通的做了錯事的小爵王。 李虎略感錯愣,他沒有想到一向高傲自負的鄆王竟然低下高貴的頭顱,誠惶誠恐地向自己道歉。他沒有把這種驚訝的表情表現出來,而是保持著冷凜的面孔。 董小丑和黃涉等人也是面面相覷,大家的眼睛不約而同地望向童貫。這個人的確厲害,先給李虎挖了一個陷阱,現在又給鄆王挖了個陷阱,騙了李虎再騙鄆王,但他的目的卻很明確,就是要把李虎和鄆王的利益牢牢捆在一起,利用兩者間的優勢發揮出最大的力量。 李虎和虎烈軍的幾位統帥雖然認可了童貫的策略,但因此北方漢人得不到大宋人的認同,目前還只能把主力用來固守大同和太原,而拿下長安占據關中、控制西北全境的事只能由鄆王和童貫來實施。現在李虎也罷,鄆王也罷,為了實現各自的終極目標,不得不再次合作,當然了,鄆王已經失去了優勢,不但無法威懾李虎,反而要聽命于李虎,按照李虎擬定的策略行事。 鄆王由形勢的主導身份變成了從屬、配合身份,此刻,說鄆王是個傀儡也行,但在童貫的努力下,鄆王以退為進,已經不是一個純粹的傀儡,而是一個可以積極發揮作用的傀儡。這就完全不一樣了,只要機會合適,鄆王就可以反擊,如果是個純粹的傀儡,那就是混吃等死,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 鄆王說完了,再次躬身道歉,就差沒有下跪磕頭了。 李虎微微瞇起眼睛,兩道凌厲的目光射向站在鄆王身后的童貫,暗自罵了幾句。這個沒鳥的閹人,到底挖了多少陷阱? 李虎冷冷哼了一下,伸手請鄆王上座。 鄆王哪敢上座?他已經頓悟了,知道自己用什么辦法才能奪取皇統,他現在無論如何也不會在李虎面前暴露心跡。他要把老虎尾巴摸順了,把老虎屁股摸舒服了,只待一飛沖天,他就可用翻臉不認人了。 鄆王請李虎上座。李虎還要掛羊頭賣狗肉,還要做出尊奉鄆王的樣子,他怎好違禮? 兩人假惺惺的謙讓了一翻,最后共座首席。鄆王當場表態,愿與李虎共天下。李虎暈了,這小子變臉變得也太快了,有這么無恥的嗎? “我要和漢王結義為兄弟,齊心協力,中興大宋。”鄆王意猶未盡,不待李虎做出反應,“撲嗵”跪下,高呼李虎為兄。 李虎傻了,直娘賊,這個陷阱也太深了吧。 = = =(未完待續,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