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想表達什么，自然是從嘴巴里說出來最方便，不過我盯著老道兩片薄薄的嘴唇看了半天，卻并未發現它們有動的意思，反倒是一抬眼，從老道兩只眼睛中看出了些端倪。
    準確來說，是老道雙眼中間的眉心。原本祥和威嚴的老道，此刻眉心凝成了一個“川”字，先前的肅穆平靜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凝重。
    他緊緊盯著蛇靈，雙眼之中似乎還有幾分怒氣，手中那雪白的拂塵用力一揮，根根銀絲帶著破空聲，鞭子一般抽到蛇靈的身上。蛇靈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直挺挺的從山頂跌落下來，撲通一聲掉進湖里。
    盡管他是陰魂之體，但經過相柳之血滋養后，身體早就有了重量，一直跌進湖底深處，這才翻騰著重新漂到湖面上，頭部抬起，怔怔的看著山頂的老道，一臉的迷茫。
    原本我心里還抱著一絲僥幸，覺得這有可能是老道考核蛇靈的一種方式，但看到蛇靈那迷惘失落的目光之后，我心里一下子明白了。
    蛇靈失敗了！
    或者說，是那老道不允許蛇靈成功。蛇靈本已躍上山巔，老道卻一拂塵將他重又打入凡間！
    這個結果跟老道一開始表達出來的善意截然相反，他臉上的憤恨表情，以及表現出來的決絕態度，甚至讓我回想起了當初在玄學會后山，日蝕之時，耳邊聽到的那句冷漠無情的話。
    “智慧可以過河，愚昧可以過河。圣賢可以過河，盜匪可以過河。屠夫可以過河，犬豕可以過河。你不能過河！”
    蛇靈的命運，似乎跟我交疊到了一起。
    這種古怪的想法來的莫名奇妙，但并未經過過多思考，就讓我深信不疑。
    于是我心底的怒氣忍不住勃發出來，抬眼緊緊看著那老道，想從他口中得到印證的答案。
    可那老道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只是把手中的拂塵一甩，轉過身去，似乎就要離開。
    我不知道蛇靈此刻心中所想，但我的憤怒已經掩藏不住，深吸口氣，抬頭看著那老道背影，朗聲問道，“化龍未成，道長為何離去？”
    聽到我的聲音，老道那剛剛抬起來的左腳，重新收了回來，轉過頭來，先掃了一眼蛇靈，然后才看著我，口中淡淡答道，“貧道離去，自是因為這蛇魂修行未滿，無緣大道。道友莫非有什么見教？”
    面對一個天師，我自然不敢有什么見教，但我卻無法咽下這口氣，微微沉默了一下，馬上便又開口道，“蛇靈方才已經躍到了山頂，是你把他打下來的！躍龍門乃是上天賦予精怪的一場造化，你為何要橫加阻攔？”
    老道并未惱怒，云淡風輕的點點頭，“你說的沒錯，躍龍門是上天恩賜的造化，可這些畜牲們能不能躍過龍門，卻由老道我說了算。”
    他這話十分猖狂，我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澀聲再問，“天地法則，豈能由人一言而決？”
    老道聽到我這話，卻哈哈笑了起來，“天地無言，天地意志卻需要傳達，人乃眾靈之長，不由人一言而決，莫非要這些畜牲之輩自行判定？”
    我張張嘴，再說不出話來，那老道卻又繼續道，“躍龍門，躍的不光是龍門山，還有龍門山上的龍門觀！”
    我不解，“龍門觀在哪？”
    老道手里拂塵又是一甩，“貧道便是龍門觀！龍門觀掌天下精怪化形之事，萬載以來，莫不如此！”
    我心里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精怪化龍，如此玄奧之事，竟一直由人類掌管！
    這不可能！
    蛇靈說過，此番化龍成功之后，他便能化身為人形，實力也一躍達到天師境界。除了上天之外，我不信什么人有這種能力，讓一條蛇變成一條蛟龍，而且能化形為人，還能有天師實力！
    即便是有，也絕不可能是眼前這天師境界的老道！
    我眼中有濃重的懷疑之色，那老道卻根本不在乎，似乎不想再多言，拂塵一甩，再度轉身離開。
    我心里頓時著急起來，當初我道炁遭遇天障之時，尚有巫炁可以選擇，可蛇靈若是今天過不了這一關，恐怕此生無望化蛟成功。
    這么一想，我咬咬牙，就決定冒著風險再叫住那老道，即便無法讓他回心轉意，至少也得弄明白蛇靈為何無法化蛟。
    可還沒等我張口，面前那湖水中，突兀傳出一聲獸吟，初始聲音不大，但沒過多久，那聲音陡然高亢起來。我連忙低頭查看，卻發現聲波震的湖水不斷飛濺，仿若沸騰了一般，蛇靈的身影根本看不見了。
    這聲音是蛇靈發出來的？
    估計是他心有不甘，發泄怒氣而已，我暫時顧不上這些，心思還放在那老道身上，誰知剛一抬頭，就發現老道的身子已經轉了回來，低頭俯視著水面，臉色跟之前想必愈發凝重了。不過這一次，除了凝重之外，還多了幾分疑惑和不安，似乎那水里隱藏著什么恐怖的東西。
    我心里不解，老道這疑惑不安的神情，顯然不可能是因為蛇靈。且不說老道天師境界的修為，根本不會把蛇靈放在眼里，單從剛才他的那一番話語里也能看出來，在老道眼里，蛇靈只是畜牲而已，仿若螻蟻一般的存在，自不會如此凝重。
    莫非湖里還有其他東西？
    有其他東西我不在乎，只是不要傷了蛇靈就成。我連忙張口，呼喚著蛇靈回來，但一連叫了幾聲，根本沒有得到蛇靈的回應，而湖面上水花飛濺的更高了，那獸吟一般的聲音非但沒有停止，反之愈發激烈，隱隱透出幾分龍吟的意味。
    這里是龍門，莫非有化龍之獸突然出現？
    相傳獸類天性兇殘，尤其是同類之間，一旦見面便會撕咬搏殺，更有甚者，一些實力強橫的獸類，會將其他實力弱小的獸類生生吞噬，聽說是能提升修為。
    光看湖里此時的動靜，就知道正在咆哮的這家伙不好惹，至少也是天師境界的修為，蛇靈這家伙，化龍沒成功就算了，可別再被人家當作下酒菜一口吞了。
    回頭看了一眼張坎文，這家伙手里的《正氣歌》古本還有不少頁，就算招惹了湖里的大家伙，靠張坎文拼命也能抵擋一段時間。
    如此一想，我咬咬牙，當著那老道的面也不敢輕易動用巫炁，而是拿出陰陽閻羅筆，接引道炁之后，伸手一揮，一股道炁扇面一般飛馳出去，生生把湖面上飛濺的水珠劈斬開來，露出水珠下面的情形。
    我定睛一看，跟我想象的差不多，此時的湖面上，橫亙著一條黑色巨蟒，而從這巨蟒額頭一根短短的獨角來看，叫它巨蟒似乎不合適，應該稱其為蛟龍！
    龍門山下這個湖泊地處半山腰，山上又沒有冰川，無根之水，占地面積自然大不到哪去，用湖泊稱呼都顯得有些夸張，稱之為水潭才更恰當。
    那黑色蛟龍體型極為龐大，身子尚還盤踞著，都幾乎將這水潭占滿了，此時依然在仰頭嘶吼，對我方才劈開水霧的舉動根本沒在意。
    它不在意我，我自然也不在意它，只是眼睛快速四下搜索著，想先把蛇靈撈出來。
    我此時也有識曜中期修為，一身靈識敏銳異常，莫說眼前這小水潭，便是一個百里大湖，只要位置合適，幾秒鐘之內我也能將其搜索一遍，不會漏掉任何東西。
    但奇怪的是，我掃視了湖面一遍之后，除了那黑蛟之外，湖里根本沒有其他東西，蛇靈的身影遍尋不著。
    莫非蛇靈已經被這黑蛟吞進了肚里？
    我搖搖頭，否決了這個想法，蛇靈這家伙雖然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但也絕非凡俗之物，打不過這蛟龍我可以理解，但一點聲息都未傳出便被吞食，那絕不可能。
    忽然，我心里一動，蛇靈本體就是一條大黑蛇，眼前這蛟龍也是黑色……莫非這黑蛟便是蛇靈？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