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區已經有了一些年頭。
從樓道里面走進去就是一棟看上去有些破敗的樓房,墻面上的漆已經開始翹起,偶爾會掉下來一些。
莫歸暝站在樓道口,看著許清嘉在前面給自己帶路,眉頭一直緊鎖。
墨色的深眸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第一眼看到這里的時候,他就一直沒有說話。
知道許清嘉這段時間過的可能不會很好,但親眼看到的時候,那種情緒還是讓他有一瞬間的抽離。
這樣的裝修安不安全都還是另一說,更不會有物業這種東西存在。
“你就住在這種地方?”
上樓的時候,莫歸暝忽然問了一句。
他跟在許清嘉身后,身高腿長,窄窄的樓梯間被他襯得越發矮小逼仄。
許清嘉沒有說話,腳步微微頓了一下,低著頭,“如果嫌棄的話可以不用上去。”
她也不知道莫歸暝是怎么回事,見面的第一面什么話都沒有對她說,只是說她瘦了,然后又讓她請他上去坐一坐。
她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但現在除了順從他的話之外,也沒有別的選擇。
莫歸暝讓那些人留在樓下,跟著她上去。
這里沒有電梯,許清嘉住在六樓,爬上去花了一點時間。
但莫歸暝臉上絲毫沒有不耐煩的神情。
他站在門口,人仿佛要比門還高。
許清嘉不動聲色地打開房門進去。
莫歸暝看了一眼,大門銹跡斑斑。
推開時發出一聲吱呀的聲音,像是什么東西在哀嚎。
他走進去,門上的鐵銹就掉了一塊下來。
這樣的環境……他看向許清嘉的背影,難怪瘦了這么多。
眸色緩緩加深,跟著她走進去。
許清嘉剛要來關門,他就已經先抬手把門給關上。
許清嘉便收回手,將鑰匙放進包里,把包放到一旁的墻壁掛鉤上掛著。
這里甚至連個鞋架都沒有,就只有幾個堆積起來的鞋盒,打開里面放著一雙拖鞋。
倒是整理得挺干凈。
莫歸暝站在門口,一時之間沒有動作,打量著這個小小的房間。
小的有些可憐,甚至沒有家里的一間廁所大。
一張小小的鐵架床就擺在角落,一眼就能夠看得到整個屋子的陳設。
客廳跟廚房連在一起,又或者說是壓根沒有廚房,連一個抽油煙機都沒有,只有一個光禿禿的電磁板放在那里,上面放著一口小鍋,旁邊放著一瓶醬油一袋鹽,其余的什么都沒有。
桌上擺著一個白色的瓷碗,用東西罩著,也不知道里面裝著什么。
但看樣子許清嘉是打算繼續吃。
客廳和廚房之間沒有任何的隔檔,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也許是沒有散盡的煙味,又也許是其他墻壁腐朽發出來的難聞氣味。
許清嘉自己換好鞋子,將換下來的鞋整整齊齊地擺在一旁,又看著莫歸暝,“你不用脫鞋。”
莫歸暝沒說話,喉結上下滾動。
半晌,也沒有說出其他的話來,只是點了點頭。
他先走到客廳,實際上也只走了幾步路而已。
許清嘉跟在他的身后,“你隨便找個地方坐吧。”
這里沒有沙發,只一個簡易的木椅子,是那種長條帶扶手的,坐上去都會嘎吱一聲。
許清嘉也知道自己住的地方過于簡陋,對于莫歸暝這樣的人來說,平時也許連看一眼都嫌麻煩。
莫歸暝在她面前坐了下來,就坐在那張木椅上,沒有表達任何意見。
許清嘉左右看了看,那張木椅本來可以坐兩個人,但莫歸暝明顯要比她更占地方,往那里一坐,她就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如果要是跟他擠在一起的話,勢必會有過于親密的肢體接觸。
她抿了抿嘴角,慢慢走到鐵架床邊坐了下來。
那張鐵架床更像是醫院那種病人住的鐵床,一坐上去也會嘎吱地晃蕩。
但即便是這樣,許清嘉也收拾得整齊干凈。
窗簾被綁起,窗臺打開。
一陣微風吹進來,窗臺前面還擺著一小束不知道是她自己摘的、還是花店老板送給她的花。
桌面也擦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哪怕這里的光線很暗,需要開著燈才顯得明亮一些,但還是莫名有一種許清嘉身上透出來的獨有的溫馨。
許清嘉一直忐忑不安地坐在床頭,似乎在等待他開口。
但過了很久,莫歸暝都沒有說話。
正當她忍耐不住,想要問他到底想做什么的時候,莫歸暝才緩緩說道:“沒有什么想跟我說的嗎?”
許清嘉有些愕然地抬頭,看著他,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什么意思。
是他自己找過來的,是他找到她還要問她有沒有什么想跟他說的。
許清嘉苦笑了一聲,“我沒什么好說的,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 她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讓莫歸暝的眉頭蹙了一下,“聽你的語氣好像很不情愿看見我?”
許清嘉抿著嘴角,一直都沒有抬頭看他的眼睛,而是看著自己的腳尖,雙手撐在身后的床邊,“我說什么有意義嗎?
反正都是你說了算,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我的意見對你來說微不足道……你到底想怎么辦?
直說吧,我不會再反抗了……” 她說著,就將頭扭到另一側去看著窗外,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樣。
莫歸暝沒有立刻回答她,而出抽出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
白色的煙霧將他的臉氤氳得越發深邃,眸色漆黑,看不到其中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上一次你也是這么說,你說你想開了,結果你轉眼就從我眼皮子底下了逃走,這一次你讓我怎么相信你說的話?”
許清嘉知道他不可能輕易再信自己,一下子就抓緊了身下的床單,垂著眼眸,眼底打下一片陰影,“那你要我怎么做?”
她身形瘦弱,只穿著最簡單的白色的T恤,像是特意買大一碼,本來就瘦,越是顯得空空蕩蕩的。
莫歸暝終于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為什么一定要生下來?
如果生下這個孩子,你這輩子都會一直過這樣的生活,你愿意嗎?”
他到現在才相信了許清嘉的決心,她好像只是單純想留下這個孩子,而不是為了其他的目的。
但這樣就越發讓他難以理解,“只是放棄這個孩子,我會讓你下半輩子都不用過這樣的生活,不用住在這樣的地方,你有什么不愿意?”
許清嘉聞言抬起頭看著他,眼角已經泛著一點淚光。
她眼睛很紅,卻不愿意讓他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抬起手揉了揉眼角,“你永遠都不會懂的。”
“是嗎?”
莫歸暝撣了撣煙灰,“你可以試著告訴我。”
許清嘉搖了搖頭,“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反正現在我基本上沒有可以反抗你的能力,我也知道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 “別把自己說得那么可憐。”
莫歸暝打斷她,“如果你不愿意,我不會強迫你。”
“我怎么可能愿意?”
許清嘉的情緒忽然就激動起來,“一直以來都是按照你的意愿,不是嗎?
什么都是你開口的,我有說過要跟你結婚嗎?
我有說過要生孩子嗎?”
“懷孕是我一個人的問題嗎?
這難道不都是因為你開口、你決定嗎?
我只是跟著你的腳步走而已,憑什么到最后所有的后果都要我來承擔?”
“你說開始就開始,說停下就停下。
我只是想留下這個孩子就有這么罪大惡極?”
許清嘉一字一句地控訴,“你不想要孩子,為什么要碰我?”
她很少在莫歸暝面前說這些話,她甚至從來沒有表達過自己反抗的意圖,任何時候都是順從他。
莫歸暝有一瞬間的停頓,臉上的表情依然沒有什么波動,“所以這些都是你的心里話,一直以來你不過都是在忍受我?”
許清嘉的身子都有些顫抖。
剛才說出那些話已經用盡了她極大的勇氣,面對他這樣的詢問,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過了一會兒才沙啞著聲音說:“你也不喜歡我,為什么要來找我呢?
是擔心我以后會帶著孩子回去破壞你跟祁妙嗎?”
她怎么可能一直都在忍受莫歸暝?
他救了她,給了她一段好的生活,給了她一段婚姻。
即便他現在對她一點都不好,可他也曾經對她有恩。
許清嘉一直是恩怨分明的人,她知道如果沒有莫歸暝,自己現在也不會站在這里。
她的那些愛恨對她來說都沒有什么意義,她只是想要有一條路可以繼續走下去,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其余的都不在她的考慮范圍之內,她也沒什么資格去考慮那些隱藏在心里面的情愫。
她會好好地隱藏著她喜歡莫歸暝的事情。
她早在相處的過程中愛上了他,這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孤苦無依的時候,是他朝她伸出了援手,他又是一個外在條件如此優異的男人。
可她又痛恨如此自己如此輕易的就給出了感情,以至于現在處于一個這般煎熬的境地,進退兩難。
莫歸暝抽完一支煙,表情才清晰了一些。
他看向許清嘉,掐滅了煙,起身走到她身前,“跟我回去。”
簡短的四個字,但是不容置喙。
許清嘉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我不想跟你回去……” 莫歸暝沒說話,突然抬起手揉揉她的腦袋,“聽話。”
說完他又開口道:“如果不回去,那個叫做唐初露的醫生,你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