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兆樂出來的點是正熱鬧的時間,KTV門面亮著各色霓虹燈,花花綠綠的招牌藏著一片同樣花花綠綠的招牌中,幾乎要讓人看花眼。
孫兆樂找著路,坐電梯上樓,在走廊上見著個意想不到的人。
燕尾。
要是孫兆樂再自戀一點,就要忍不住是不是對方特意制造偶遇,或者那個攝影協會會長的邀約就是他拜托的。
想也知道不可能,這兩個人一看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他要來參加聚會也是剛決定的事,怎么可能傳播得這么快。
孫兆樂想裝沒看見,但這家KTV的裝修實在有問題,靠著電梯的兩間包廂是601和602,一左一右,處于走廊中點。這意味著他要去的609在走廊盡頭那邊,也意味著他這么走過去就一定會經過那個男人。
孫兆樂真想掉頭就走,然而,無論是放人鴿子,還是當半路逃兵,都不是他的風格。
可不是我故意要和你打照面的。
孫兆樂面無表情地想。
大概他們倆天生氣場相互吸引,先是不約而同在網絡上互相吸引,又在這條狹窄的走廊狹路相逢。
孫兆樂一頭灰發,不僅在夜色里,在人群里也特別顯眼。原先看夜景的男人漫不經心往他的方向掃了一眼,目光頓時挺住了。
不知道為什么,視線落在他身上,久久沒有移動。
孫兆樂五官線條柔和,輪廓漂亮的眼睛里含著翠綠的湖水,像蒙了一層霧似的。蜷曲的灰發落在頰側,柔化了渾身鋒利的氣息,是那種如果不開口,不會讓人想到Alpha的長相。
但他那天的反應已經說明,他是個Alpha。
孫兆樂本就注意著他那邊的動靜,被這么盯著,死人都能復活了,他要裝看不見那首先得是一具尸體。
他沒被人少盯過,但也是建立在不認識那些人的基礎上,燕尾應該算是熟人......最熟悉的陌生人,還是他相當佩服的技術大神。
在孫兆樂眼里,長得好,游戲打得好,都有豁免權。燕尾這么盯著他,他很難做到毫無反應。
他停下腳步,干巴巴地問:“干什么?”
“嗯?”
孫兆樂皺眉,開口就是語速極快的一連串:“盯著我干什么?有事沒有?眼珠子黏我身上扒不下來了?”語氣十分不爽了。
這男人和上次見面打扮差不多,里面是襯衫西裝,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長大衣,配上金絲眼鏡,拒人千里之外,一副社會精英的樣子。
剛朝這邊走過來時,孫兆樂還聽見有幾個女孩在小聲密謀,要不要過去要電話號碼。
男人冷淡的眸光仿佛被夜風吹得微微搖晃了幾下,那雙淺色的眼睛與笑鬧瘋狂的背景音格格不入,冷靜又理智。
“沒有。我就是覺得,你的頭發很好看,在哪染的?”
孫兆樂萬萬想不到對話還能朝這個方向發展,對方問得太認真,以至于讓他產生了一種想好好分享經驗的沖動。
他這頭發是某次假期染的,頂著一頭奶奶灰回家時,Alpha媽差點沒親手拿剃刀給他剃光頭了。
幸好生他的柳瑾女士是家里的掌權者,向來開明,只要兒子不干偷雞摸狗的事情,就什么都好商量。于是孫唐女士一句怒罵還沒出口,就被暴力鎮壓了。
現在頭發長長之后,不僅需要補色,發質還變差了。他能做到給頭發絲兒最好的打理就是洗頭的時候涂點護發素,平常要不就戴個帽子,要不就在腦后抓個小揪。
孫兆樂噎了下,半晌無語道:“不是在關市染的。”
“染的次數多了,對身體不好。”
“關你屁事!”孫兆樂說,“想給我當爹還是當媽啊?”
這句把似乎稍有緩解的氣氛點燃了,一下子有了硝煙味。但兩人間僵滯的氛圍沒有持續多久,便被出來找人的攝影協會會長打破了。
“樂樂,你杵這干嘛?吹風啊,走走走,大家就等你了!”
這二愣子十分的看不懂人眼色,唯一一個時而是優點時而是缺點的特征就是熱情。他轉眼一瞧,發現孫兆樂旁邊還站了個大帥比,剛才似乎就在和這人說話。
大帥比當然是多多益善。
“小哥哥,你和樂樂一起來的?那大家都是朋友,一起來玩啊!”
他一溜煙說完,也不給在場的兩位當事人反應機會,一手一個,直接拉進了609。
包廂內光線昏暗,一關門活像被蜘蛛精抓到了盤絲洞,里面什么妖怪都有。
他倆一進來就受到了不一般的待遇,不知道誰先喊了句孫兆樂來了,像引線似的,噼里啪啦點燃了原本就熱鬧的氣氛。
也許起哄的人中,一大半是不認識孫兆樂的,但在外面黑燈瞎火的玩,誰在乎認不認識,聚會里聊過幾句,就算得上是朋友了。
秦野作為沾了孫兆樂的光進來的人,雖然在場就沒人認識他,但也受到了熱烈的歡迎。他很久沒來年輕人的場所,會出現在這,純屬是因為工作原因——至少有一大半是。
大學城附近有個羅陽高中,秦野在那兒教數學。這一屆高三有個班主任回家待產了,整班學生沒了班主任差點沒把屋頂掀翻。
秦野臨危受命帶這個班,不過顯然還沒把這群學生完全馴服。有幾個學生逃了晚自修,跑KTV玩,他就是來抓人的。
秦野年輕時候,當學生的時候,也皮過一陣,很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因此學生逃課沒打電話給他們父母,反而是自己出來抓人。抓到人了也沒逼得太緊,只叫他們抓緊收尾,自己在外面等會兒。
沒想到遇見孫兆樂,半路被人抓走了。
他側眸看了眼如魚得水的孫兆樂,被對方發現之后,又淡淡地收回了視線。
孫兆樂:?
“樂樂,這是誰啊?哪來的大帥比,介紹介紹唄!”
自他倆進門,就有不少人注意到秦野了,只不過礙于剛才話題都在孫兆樂身上,細心發現秦野是個生面孔的都是女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問。
光線昏暗,不仔細看發現不了,眾人這一凝聚視線,問題就很快顯現出來了。畢竟秦野的長相打扮,很明顯和他們不是一類人。
不是一個年齡段的,不是一種性子的。
“是我們學長嗎?這么帥的人,不可能不出現在我們學校論壇。”
“難道是已經畢業的學長嗎?”
孫兆樂笑容微微一僵,心說該來的還是要來,正要說這位不也不知道名字的朋友是他的一個朋友,被秦野搶了白。
“是他叔叔。”
孫兆樂頓時一口惡氣吊在喉嚨里,咽不是吐也不是,直讓人憋得翻白眼。狗屁的叔叔,這厚臉皮的Alpha居然還占他便宜!
但當下場景顯然不是算賬的好地方。
他不是你叔叔,那你倆到底是什么關系?
你們知道對方名字嗎?
你們又怎么認識的?怎么這么水火不容?
別的孫兆樂不在乎,單在這一點,他一點也不想讓人看笑話。在秦野波瀾不驚地扔下一個炸彈后,皮笑肉不笑地肯定了這個答案。
包廂里有一瞬間的安靜。
身份是社會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學生可以分為成績優秀的好學生和不愛學習的學渣,前者可能乖巧文靜,后者可能日天日地。但人們提到學生時,第一印象應該是年輕,十幾二十歲的年紀,年輕就是本錢。
同樣的,當提到爸爸伯伯這一類的角色時,人們最先想到應該是長輩,敬畏、威嚴。
剛才秦野說的叔叔雖然可能有多重含義,但聽在這群年輕人耳朵里,和爸爸伯伯沒有區別。
這兒大部分人不認識孫兆樂,但或多或少聽過他的大名,知道這位雷厲風行的學生會會長。誰能想到這個頗有些不近人情的校園男神,竟然會帶著自己叔叔來KTV參加聚會。
這跟和對象約會,卻帶著自己家長有什么區別?
孫兆樂從眾人呆滯的眼神中得到了這層信息,頓時想讓嘗嘗自己的拳頭。
他把秦野一把拽出了包廂。
還是熟悉的走廊,熟悉的夜景。
孫兆樂瞪著眼:“你到底想干什么?占便宜還有完沒完了?我們很熟嗎?”
秦野淡淡地反問:“那你為什么要帶我來這?”
“是我帶你來這的嗎?明明是你自己站在那兒的,關我什么事?!”
秦野垂著睫羽看他,表情平靜得好像這么氣人的話不是他說的,“我好好站那兒,你停下來跟我說話干嘛?”
孫兆樂氣瘋了。
“是你先盯著我看的!”
“你原來打算裝沒看見我?”
孫兆樂鐵了心要和他算賬,決定把不爽的點都搬出來,“是又怎么樣?誰要你夸我頭發好看了?差你這句夸?跟我撩騷是吧?還有,昨晚那碗面,為什么要放蔥?蔥有這么好吃?那么大一碗面,放這么多綠油油,給你香的!”
他罵了一大串,秦野卻好像沒聽到似的,挪開了視線,說:“你的頭發確實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