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一收,恢復到冷酷無情的模樣,接著,松開桎梏她身體的手,徑直走到洗手臺前,擰開水龍頭,仿佛剛才自己的手摸過多骯臟的東西那般,在水下擦洗了好幾遍……
這個舉動刺疼了她的眼。
然后,他站直身子,不緊不慢地整了整衣裝,斜睨一眼鏡子里的她,嘴唇一勾,“顧歡,記住,是你先挑起的,若我們之間只存在著一場不道德的關系,那么——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道、德!”
輕佻地說完這句話,隨即,他邁開俊挺的步伐,優雅地離開洗手間。
仿佛進女廁對他來說,一樣來去自如。
顧歡愣愣地望著鏡子里,那個陡然憔悴的自己……
鼻子忽然有些酸楚。
眼瞳里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盡管她不想承認,但北冥墨絕情的態度還是傷了她!
他還在氣她當日不辭而別,飛往澳洲。
他還在氣她和亦楓串謀私奔。
他甚至還在氣她欺騙隱瞞他孩子的事情……
那個永遠活在陰暗處的冰冷男人啊,她怎指望他的人生里會有陽光?
*
十五分鐘后。
繼續開庭。
顧歡重回被告席,方才在洗手間打濕的發絲還在滴水。
素面朝天的俏.臉兒,蒼白得沒有血色,如同一個木偶娃娃,脆弱得令人心疼。
云不凡依然是胸有成竹。
北冥墨坐在原告席,依舊面若冰霜。
這一輪,北冥墨的律師Jack先行發言——
“尊敬的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閣下,作為北冥先生的代表律師,我首先讓大家了解一下北冥先生的為人。北冥先生作為北冥氏集團的持牌人,名譽以及地位,都稱得上是A市的領頭人物。這么多年來,北冥先生一直保持低調,不但幾乎沒有負面新聞,并且還經常以公司或者自己的名義慈善捐款,所捐數額以億計算。
試問,一個這么富有愛心,并且從不亂搞男女關系的人,又何來不道德之說?因此,被告人律師對北冥先生的不道德指責,我深表震驚深感遺憾!
接下來,我要針對被告律師方才提供的那份所謂代.孕協議的影印本,提出質疑!”
Jack說完,隨即與北冥墨對視一眼,然后拿出一份文件,遞給記錄員,呈給法官翻閱。
“法官大人,這份才是當年保密協議的原件!我方也在呈堂時做過申明,它并不是被告人律師所說的‘代.孕協議’,而是一份‘保密協議’!從文件里可以看出,文件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代.孕兩個字,它從一開始約束的,就是甲乙雙方在簽訂協議的初始,就必須對本協議進行保密!如今,被告人首先將這份協議呈堂,就等于率先撕毀了保密原則!”
Jack是A城有名的大律師,專為富人打有歧義的官司,出了名的刁鉆。
云不凡皺眉,北冥墨怡然自得,顧歡越聽越覺得心里發慌。
Jack笑了笑,繼續道——
“其次,被告人律師指出,代.孕協議在我國并不合法,這點我非常認同!可是,我一再強調,這只是一份保密協議,而非代.孕協議。雖然協議里聲稱,只要被告為我當事人產下孩子,那么,我當事人就支付五百萬作為給被告人的孕產補償!請大家注意,這并不是代.孕,而是我當事人在堅守不婚的前提下,做出的孕育決定。更重要的是,被告人當時是很愛慕我當事人的,并且屢次聲稱愿意為我當事人無條件誕下孩子!可見,這并不是不道德的交易,而是被告人在愛慕我當事人的情形下,所做出的交易!”
Jack話音一落,全場一片嘩然……
誰都沒想到,居然峰回路轉。
顧歡站在被告席上,雙.腿一軟,額角冒出細密的薄汗……
云不凡臉色一冷,旋即站起身:“我反對!五年前我當事人并不認識原告,又何來愛慕原告?”
Jack歪嘴一笑,又看了北冥墨一眼,北冥墨依然不動聲色。
“我這里,懇請法官大人容許我傳召一位證人——”
法官點頭,“宣證人上庭。”
當法庭大門打開的那一刻,顧歡怎么都沒想到,竟然是顧安琪!
顧安琪衣著光鮮亮麗地走上證人席。
Jack問道:“請問顧安琪小姐和被告席上的顧歡小姐,是什么關系?”
“姐妹!最近才知道,我和她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妹。”顧安琪姿態高傲。
Jack點點頭,取出一張照片,“請問顧安琪小姐,認識照片上的人么?”
“認識。照片里的男生是北冥亦楓,女的是顧歡。”
“顧安琪小姐,你知道這照片里的兩人是什么關系?”
“同學關系,不,是比同學還要好一點的關系。”
“你知道北冥亦楓是什么人嗎?”
“知道。他是北冥墨的侄子。”
“那你認為,顧歡小姐知道北冥亦楓和北冥墨先生之間的關系么?”
“當然知道!她不僅知道,她還利用北冥亦楓.來接近北冥墨!她的目標就是當時已經非常有錢的北冥墨!她不甘心做私生女,不甘心我穿金戴銀,她想傍大款……”
顧安琪話語一出,全場又是一片嘩然……
云不凡氣得再次嗆聲:“反對!反對原告證人說出沒有依據的話!”
Jack微笑:“法官大人,證人顧安琪曾經作為被告人的姐妹,二人共同生活了十幾年,她所說的話,并非毫無依據。”
法官看了一眼云不凡,“反對無效!”
云不凡氣得跌坐椅子上,顧歡汗濕.了衣襟,瞪著北冥墨,萬萬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直觸道德的底線!
接著,Jack又拿出一份報告,呈給法官翻閱——
“現在,我針對被告律師剛剛提供的被告收入狀況以及精神評估再次提出質疑!
試想一下,一個被迫輟學前往美國醫治母親的女孩,五年來,被告除了照顧母親就是照顧孩子,從不曾出去工作過的被告,僅僅靠著當年五百萬的孕產補助過日子。
直到回國后,被告進了一家小公司做建筑部助理,進而跳入北冥氏做我當事人的秘書,并且沒多久就被我當事人辭退。之后,我當事人給過她一張無限額的黑金卡,卡上的消費記錄也在報告中有登載,事實證明,被告人的收入并不穩定,甚至用的還是我當事人給的金錢!試問她怎么給孩子提供一個有保障的未來?”
Jack說完,又抽.出幾張影像模糊的照片,“另外,我再提供幾張由監視器拍攝的,被告人曾在酒吧喝到爛醉的情景——”
當看清楚酒吧里的自己時,顧歡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身子緊接著就掉進了萬丈深淵。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她急得,那是她和北冥墨打賭期間,曾在白慕西的酒吧,唱《白月光》那晚,喝到爛醉的情景……
Jack滿意地看著顧歡震驚的面孔,繼續皮笑肉不笑:“由此可見,被告人在有小孩的情況下,不管孩子不打緊,還生活還不知檢點,喝到爛醉,夜不歸宿。試問,孩子跟隨這樣一個收入沒有保障、生活不健康的母親,能有什么未來可言?”
“我反對!”云不凡再次憤然起身,“法官大人,反對原告律師拿著幾張照片就斷定我當事人生活不檢點,這是以偏概全的、極不負責任的指控!”
Jack卻挑眉,“法官大人,被告當年私下偷走我當事人一個孩子,就已經是不誠信的行為了!而我做的不過是合理性的推斷!”
法官在仔細閱讀完原告方提供的材料后,慎重地點點頭,看了一眼云不凡,“反對無效!”
云不凡深吸口氣,握緊拳頭,沉重地閉上眼。
然后再次睜開,最終拿出手機,呈堂——
云不凡的手機當庭連接上電腦,然后播放出一段視頻。
卻沒想到——
視頻里放出來的,卻是云不凡自己的家庭錄影!
還有他對著鏡頭前傻笑的畫面……
頓時,全場都愣住了,莫名其妙。
云不凡猛然一驚,不可置信地看著畫面,“怎么會這樣?不對,不該是這個畫面!你們看到的應該是燃著火光的樹林里,北冥墨抱著孩子匆忙滅火的狼狽畫面!還有顧洋洋凄厲的哭聲!那足以證明,北冥墨并不是一個好父親,他甚至粗心地讓自己的孩子差點被火燒死……老天,這不可能啊,為什么畫面全變了?”
云不凡急忙拿起手機,不斷翻查,可怎么都找不到野營那晚拍攝的視頻畫面……
聽云不凡那么說,顧歡沉痛地閉上了眼睛,心里了然。
雖然她沒想到云不凡居然拍下了野營那日,洋洋屁.股著火的畫面……可,更沒想到那個畫面竟然被人偷龍轉鳳……
云不凡憤怒地瞪著北冥墨,“是你做了手腳對不對?你好卑鄙——”
北冥墨冷眸一凜,沒有吱聲,嘴角揚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頓時,場下竊竊私語起來……
法官敲了一下大.法錘,“肅靜!被告律師,你還有什么補充的?”
云不凡一下子癱軟在椅子上……
顧歡面如槁灰。望著原告席上,從頭至尾都老謀深算的北冥墨,她的心一下子被撕扯開一道口子,鮮血猛然溢出來,疼痛難當……
原來,這就是他所說的,真正的不道德么?
他甚至不惜捏造、污蔑她,不惜拿過去的事情重新包裝后,冷酷無情地在她胸.口上狠.插一刀!
那是,最心冷的指控。
沉默了半晌,Jack意氣風發地站起來,恭敬地朝北冥墨頷首,然后做最后陳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