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青靈寺是南城附近名氣最旺的佛寺。
    它位置處于青山中央,  上山的路一半是泥濘松土，一半是舊石階。
    小路兩側(cè)爬滿樹木綠植，每到夏天，還能聽見滿山的蟲鳴和鳥叫聲音。
    偶爾遇到起霧天,  霧氣彌漫整座山崗,  清風(fēng)拂過,  一整座山仿佛都縈繞著佛音。
    慈音從佛寺出來時，恰巧霧漫山頭。
    下山的石階窄小陡峭,  她每一步走得都非常小心。
    偶爾與上山的香客擦肩，對方忍不住還會多看她幾眼。
    在普通路人眼中,  慈音太過漂亮。
    一襲素淡雅致的裙子穿在身上,  明明毫無亮點,  可卻生生被她穿出了空靈簡約的美感。
    漆黑的長發(fā)半挽，臉龐白皙精致,  抬眉垂眼間,  好似自帶仙氣。尤其和她近身相遇時,  隱隱還能在她身上聞到一抹淡淡的佛香氣息。
    下到半山腰,  有兩名男性香客從她身邊經(jīng)過。
    兩個人貪婪的將目光留在她身上好一會兒,  擦肩后,  還悄悄小聲討論著。
    “都說這青靈寺佛氣仙氣特別重,  我原本還不信,  不過今天倒是覺得傳言有幾分真實了。這上頭下來的姑娘，看著都仙氣飄飄的。”
    “是吧？我沒騙你吧？”
    “不過你說這么漂亮的小姑娘來這里,  求什么啊？”
    “那誰知道了，但我看她膝蓋又紅又腫的，應(yīng)該是做過長拜了。”
    “長拜？”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如果有什么要緊的心愿,  可以順著我們剛剛走的臺階一路跪拜上去。據(jù)說這一路的石階是99節(jié)，只要心誠，跪滿拜滿，那佛祖就會保佑你心愿成真。”
    “媽呀，你說那姑娘是一路跪上去的？”
    “感覺像，但我也說不準(zhǔn)……”
    山腳下的公路停了一輛惹眼的紅色轎車，轎車的主人是一個看起來很爽利活潑的姑娘。
    慈音出了山，一眼便瞧見了路邊的車。
    車上的人似乎也看見了她，按了兩下喇叭，從駕駛位上探出頭。
    “音音，這兒呢！”
    蔣思琪探身把副駕駛上的門打開，見慈音過來，她招招手。
    “趕緊上車吧，外頭這溫度，感覺都能把人烤化了。”
    現(xiàn)在是七月中旬，正值盛夏酷暑。
    平日里大家基本都是整天在空調(diào)房里賴著，出門等個車的功夫都嫌熱。慈音倒好，這種天氣居然還能過來這邊長拜。
    坐進(jìn)車內(nèi)，空調(diào)里的涼氣迎面將慈音包裹住，她也感覺有些舒服。
    “今天確實有些熱，看天氣預(yù)報，好像有37度。”
    慈音一邊說話，一邊側(cè)過身系安全帶。
    旁邊有一縷碎發(fā)垂下來，落在了她側(cè)面臉頰上。
    “所以我叫你今天不要來嘛，等我一天，你這身邊沒個人陪著，真要是中暑是怎么辦？”
    蔣思琪畢業(yè)之后，就拿著家里給的起步資金自主創(chuàng)業(yè)。
    這幾年，慈音從大一讀到了研究生，她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最近恰逢她的新店開張，店長一直沒招到合適的，本來平時有親戚幫忙照看，但是昨天親戚臨時說今天有事，所以蔣思琪只能自己頂一天。
    這也讓她原本陪慈音一塊上山的計劃被打亂。
    蔣思琪原本想著讓慈音晚一天，可奈何慈音不肯。
    沒辦法，她只能先去忙店里的事，然后趕著中午休息，開車來接慈音。
    想到這里，蔣思琪不免嘆了口氣：“一連六七年，年年風(fēng)雨無阻的，就算偶爾錯過一次日子，他也不會怪罪的。”
    她說著，眼神往慈音膝蓋上瞧了瞧。
    “疼不疼啊？這怎么看著好像全腫了……”
    慈音的膝蓋這會兒瞧著又紅又腫，最中間的位置，似乎還磨破了皮，有絲絲血絲湛出。
    她聽完蔣思琪的話，將裙擺向下拉了拉。
    “沒事，都習(xí)慣了，不太疼。”
    蔣思琪欲言又止，想了想，到底沒有再多說。
    她也回身將安全帶系好，重新給車子打火。
    接著，轉(zhuǎn)頭問慈音：“中午去我那？新店開張我還沒帶你去過吧，你上次給我做的那個機器人，現(xiàn)在都快成了我們店的團(tuán)寵了。好多客人都喜歡它，靠它吸引不少流量呢。”
    慈音笑笑，表情依舊有些淡：“是嗎？
    “嗯，怎么樣，待會兒跟我去店里看看它？正好我們好幾天沒一塊吃飯了，這大熱的天，在我店里將就吃一頓也行。”
    哪想慈音搖了搖頭，說：“我媽給我發(fā)了信息，讓我中午回去一趟，給她買些吃的。你直接把我送我家老房子那邊吧。”
    “又喊你回去啊？家里的保姆呢？”
    “說是請假了。”
    “行吧……”
    -
    上了大學(xué)后，慈音和媽媽就從之前附中附近的租房，搬回了她們原本的家里。
    老房子的位置在南城偏西的老城區(qū)，那里煙火氣十足，除了建筑老舊的居民樓之外，還有一些代表南城歷史的四合院小巷。
    慈音從小巷中穿過，在一家湯飯館中買了份牛肉湯飯。
    等待的過程中，媽媽又發(fā)了條微信過來。
    【微信】媽媽：你再多買兩個菜，青椒肉絲和辣子雞。
    慈音看著媽媽發(fā)的那兩道菜名，一瞬間意識到了什么，眉頭微微皺起。
    回到老房子的小區(qū)時，恰逢鄰居午飯后出門遛彎。
    對方看見慈音，很熱情的打招呼。
    “慈音啊，聽你媽媽說，你在學(xué)校做的項目，又被人買了專利呀？賺不少錢吧！真厲害，我家孫子以后有你一半出息，我就心滿意足嘍！”
    前兩年，慈音媽媽上班時弄傷了腰，醫(yī)生查看過建議她別再勞累。
    慈音去公司幫她辦了提前退休。
    退休在家的日子，沒有女兒的陪伴，慈音媽媽唯一的樂趣就是下樓和左鄰右舍說話聊天。
    而她最熱衷的話題，就是炫耀自己的女兒。
    慈音一開始說過她兩回，但是她屢次不聽。時間長了，慈音也不愛說了，索性回家的次數(shù)更少了。
    她簡單和鄰居說了兩句話后，便拎著打包飯盒上了樓。
    老房子比之前附中那邊高了一層，在三樓。
    慈音上去時，大門沒關(guān)。她聽見了里面熟悉的聲音傳出來。
    “伯母，這燈泡就是時間長了，換了就好。我看過了，電路沒問題。”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
    慈音眉頭深皺，開門進(jìn)去后，屋里的兩個人齊齊的朝她這邊看過來。
    “音音啊，你回來啦？家里的燈今天不亮了，我這和澤嚴(yán)念叨了兩句，他趕著午休就過來幫忙換好了。”
    媽媽口中的澤嚴(yán)，是慈音的同門師兄付澤嚴(yán)。
    兩個人同在一位導(dǎo)師門下，付澤嚴(yán)讀博，慈音讀研。平時導(dǎo)師經(jīng)常安排他們一起做相同的項目，一來一去的，兩個人便變得非常熟。
    而媽媽是前年才認(rèn)識付澤嚴(yán)的，她偶然一次去到學(xué)校找慈音，結(jié)果女兒沒見著，倒是見到了她的同門師兄。
    那會兒媽媽就感覺這位斯文有禮的年輕人很不錯，后來托關(guān)系打聽一番，發(fā)現(xiàn)付澤嚴(yán)的家世也非常好。
    于是，她便動了心思，想讓這個年輕人做自己的女婿。
    慈音知道媽媽的想法，所以每次見她不經(jīng)自己允許，就叫師兄來家里，都非常不耐煩。
    這次也一樣。
    她換了鞋，朝客廳走過去。
    先朝付澤嚴(yán)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接著，她皺著眉看向媽媽：“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家里有什么事，你直接給我打電話。不要麻煩師兄。”
    付澤嚴(yán)在一旁正擦著手，聽見慈音的話，他笑了笑，金絲邊眼鏡下，盡顯斯文溫柔。
    “不是，師妹你誤會了。今天是我主動和伯母聊的天，聊了許久她才和我說了燈光壞掉的事。”
    “就是呀，我又沒主動麻煩人家澤嚴(yán)……”媽媽小聲念叨，“要我說呀，這家里還是得有個男人在。”
    慈音聽見這話，越發(fā)的不耐煩。
    付澤嚴(yán)在旁邊又笑了笑，沒出聲。
    后來付澤嚴(yán)把換下來的燈光和工具都清理干凈，便去衛(wèi)生間洗手。
    媽媽趁著這個功夫，跑去檢查慈音帶回來的飯菜。
    她看見打包盒里面只有一份湯飯時，瞬間眉心一皺。
    “我不是叫你添兩個菜一塊帶回來嗎？你沒看到微信？”
    慈音垂著眼，表情有些淡，“嗯，今天很忙，沒怎么看手機。”
    “那怎么辦啊？你師兄大老遠(yuǎn)跑來一趟，也不能讓人家餓肚子走啊。你現(xiàn)在就下樓去咱們小區(qū)對面的餐館打包那兩個菜回來，或者拿手機訂外賣。”
    付澤嚴(yán)這個時候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聽見母女一人的對話，他連忙說：“不用了，伯母。學(xué)校那邊還有別的事，我就不留下吃飯了。”
    “是嗎？”慈音媽媽語氣中帶了可惜，“那這次真的太麻煩你了，等回頭你有空，再來家里，伯母親自下廚給你做好吃的。”
    慈音媽媽的腰傷了之后，很少自己做飯了。她能這么對付澤嚴(yán)說，足以證明慈音的這位師兄在她心里份量多重。
    付澤嚴(yán)全當(dāng)客套，也沒推辭，笑著點點頭。
    慈音后來也被媽媽推了出來，說了家里沒什么事，叫她陪著師兄一塊回去。
    回學(xué)校的路上，慈音有些無奈的跟付澤嚴(yán)表達(dá)歉意。
    “師兄，不好意思，我媽媽又給你添麻煩了。”
    付澤嚴(yán)開著車，他姿態(tài)嫻熟的向左打了打方向盤，車子拐了個彎。
    聽見慈音的話，他好脾氣的笑笑。
    “沒事，我和伯母挺投緣的，也愿意跟她接觸。”
    慈音不知道還能怎么說。
    其實媽媽撮合她和師兄的這份心思，慈音早就明了。
    而她為了不給自己和師兄找麻煩，曾經(jīng)很認(rèn)真的和他談過一回。
    她說了自己媽媽的情況，也說了未來可能會鬧出一些事情，她希望師兄不要誤會，并且也明確的表示了，自己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付澤嚴(yán)當(dāng)時清俊斯文的臉龐上，溢滿淺笑。
    他問慈音：“為什么沒有談戀愛的打算呢？”
    慈音那會愣了愣，片刻后，回他：“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這幾年，我一直在等他。”
    付澤嚴(yán)也沒有太過意外，只是眸色深深的看了她一會。
    “是嗎？那挺巧的，我也有喜歡的人了，也在等她。”
    就因為這些話，兩個人后來的相處自然了些。
    他們在外人眼里，似乎是同一師門下的金童玉女，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未來肯定會在一起。
    可是私底下，他們卻保持著師兄妹該有的距離。
    車?yán)锏睦錃獯档糜行┳悖燃t燈的間隙，付澤嚴(yán)將空調(diào)調(diào)小一些。
    慈音在一旁，輕聲對他說了句：“謝謝。”
    付澤嚴(yán)笑了下，看她一眼。
    “調(diào)個冷氣，你就跟我說謝謝？什么時候這么客氣了。”
    “不是，是之前所有的事。”
    “那更不用了，之前的事，你之前不都謝過很多次了嗎？”付澤嚴(yán)沒有在意，“況且伯母人挺好的，我還挺喜歡和她相處的。”
    兩個人后來直接回到學(xué)校，因為下午導(dǎo)師找他們還有事情要談，所以他們午飯就一塊去學(xué)校食堂將就了一下。
    實驗室中午沒人，鎖了門。
    兩個人回去的時候，里面的智能系統(tǒng)自動開啟。
    一個呆頭呆腦的小機器人，從角落里出來，到了慈音身前。
    “好學(xué)生，你今天去哪里了呀？我好想你。”
    這個小機器人，是慈音大一做的課題成果，通過幾次系統(tǒng)完善后，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
    它此刻看起來特別萌，顯示屏上面的眼睛不停眨呀眨，特別像一個求關(guān)愛的小朋友。
    付澤嚴(yán)把自己的外套掛在旁邊的衣架上，看到慈音被小東西絆住，不免輕笑。
    “這小玩意兒現(xiàn)在特別粘你，昨天你走的時候忘記開啟它的休眠模式，今天我來的時候，它一直追著我問，說它家好學(xué)生去哪里了。”
    慈音忍不住也笑了笑，抬手輕輕撫了下小機器人的大腦袋。
    “那你怎么沒把它的休眠模式打開呀？”
    “你不在，這實驗室就我一個人，怪冷清的。有它說說話挺好的。”
    付澤嚴(yán)走過來，同樣也摸了摸小機器人的腦袋。
    “不過我到現(xiàn)在還搞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叫它‘大佬’啊？大佬不是那種很兇很冷的性格嗎？它怎么看都不像那個樣子。還有你要它叫你‘好學(xué)生’，這個又是什么奇怪的稱呼？”
    慈音腦海中一瞬間劃過一個人的身影，她不欲多言，只是淺笑，沒再說話。
    導(dǎo)師后來很準(zhǔn)時的到達(dá)實驗室。
    他進(jìn)來時，慈音和付澤嚴(yán)都站起身。
    “老師。”
    他們齊聲打招呼，導(dǎo)師是個看起來不茍言笑的六旬老者，見到他們，他擺擺手。
    “你倆坐吧，也沒外人，不用這么拘著。”
    導(dǎo)師說完，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保溫杯，想去接一杯溫水。
    慈音瞧見，立馬想將保溫杯接過去。
    “不用，我自己來。”
    導(dǎo)師一邊接水，一邊頭也沒回的對他們說：“我這次喊你們，主要是有一件事想說一下。上次你們倆個合作研發(fā)的系統(tǒng)，前幾天有公司找上來說想高價購買。我看他們給的條件挺不錯的，就想來問問你們的想法。”
    慈音和付澤嚴(yán)在這邊相互看了一眼，片刻，付澤嚴(yán)先開口：“老師，以往這種事，你不是都會替我們做主的嗎？這次怎么了？”
    “啊，這次確實有點特殊。因為這家公司不像之前那些，在國內(nèi)圈子已經(jīng)有了一定地位的企業(yè)。這次來尋合作的，是一家剛在國外成立三年的新公司。如今他們總裁想將發(fā)展重心從國外轉(zhuǎn)到國內(nèi)，所以才找到了咱們。”
    “老師是怕與這家公司合作，有風(fēng)險？”
    “風(fēng)險肯定是有的，但也要看發(fā)展前景。我聽說，這家公司的總裁非常年輕，在國外的時候碾壓過不少行業(yè)巨頭，一躍把一個小小的寫字間，做成了現(xiàn)在這種大規(guī)模的企業(yè)。不過一切也都是聽說，你們?nèi)绻辉谝獾脑挘挛缇蜕暇W(wǎng)查查這家公司的資料。”
    慈音和付澤嚴(yán)點了點頭，“好。”
    導(dǎo)師走后，兩個人便按照他交代的，上網(wǎng)查了查那家公司的資料。
    付澤嚴(yán)動作稍快一步，他先坐到電腦前，按照導(dǎo)師之前說的公司名，搜索了詞條。
    片刻，他笑了笑。
    “慈音，這家公司和你還挺有緣的，它的公司名稱縮寫是gs，全稱是good  student。”
    慈音有些意外，“是嗎？”
    good  student是好學(xué)生的意思，一個科技企業(yè)，起這種稀奇古怪的名字，還挺少見的。
    不過慈音也沒太在意，她打開自己的筆記本，按照導(dǎo)師給的資料，也點開了搜索欄。
    纖細(xì)的手指搭在鍵盤上，她輸入了關(guān)鍵詞。
    網(wǎng)頁跳轉(zhuǎn)，新頁面跳出來了無數(shù)相關(guān)詞條。
    她按著順序，先打開了第一個——
    【據(jù)相關(guān)人士稱，gs科技公司總裁，國外科技界冉冉升起的新星，目前放棄了外資融注，于三日前，低調(diào)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