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出租車后排,  周妄和慈音并肩坐在一起。
    今天天氣不錯，但是氣溫卻依舊走低，司機怕打車的顧客會冷,  不止關了四面車窗，還開了空調。
    車子均速向前行駛,  車載電臺此刻正放著當下流行的音樂，除此之外，車廂內再無其他動靜。
    慈音靠在左邊,  身子緊緊挨著車門。
    她轉臉看著窗外,  道邊枯黃的樹木一排一排從她眼前交錯而過,  她看得有些愣神。
    其實從上車之后，慈音的腦子里就只剩下周妄剛剛說的那些話了。
    這一次,  好像是周妄第一次用這么直白的語言，表達出他的意思。
    雖然以前慈音也猜得到他每次說的都是什么意思，可是和今天比，似乎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今天的更直接，也更讓她不知所措。
    她一時之間都不知道還應該怎么繼續處理,  和周妄之間的關系。
    前排的司機其實是一個愛聊天的熱心大叔,  以往載客的時候,  他都會和顧客閑聊。
    今天慈音和周妄上來時，他就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  所以一直沒開口。
    這會兒到了交通崗等紅燈，司機抽空從后視鏡往后排看了一眼。
    “哎？小姑娘,  是不是我空調開太高了？你這臉怎么這么紅啊？”
    周妄原本大咧咧的坐在旁邊，因為怕她不自在，所以上車之后，他一直控制著自己不往那邊看。
    聽見司機這話,  他實在忍不住了，側過頭朝她看了過去。
    女孩子的臉此刻確實有些紅。
    她原本就很白，今天穿了顯膚色的衣服，皮膚更白皙細膩。
    這種情況下，她臉頰稍稍有一點不一樣的顏色，都會很明顯。
    周妄沒想太多，和司機的想法一樣，以為是空調開太高的原因。
    他抬起手，手指輕蜷著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臉，問她：“熱了？熱的話讓師傅把空調調低一點。”
    他手背的溫度有些偏涼，挨著慈音臉頰時，很明顯的一冷一熱貼在一起。
    慈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向后躲了一下。
    前排的司機在聽見周妄的話之后，趕緊點頭，“對啊，熱了就跟我說嘛，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說著，隨手就把空調的溫度調低了。
    慈音后知后覺的感覺到了自己臉頰的溫度，她向旁邊看了一眼，發現周妄在看自己時，又瞬間把目光挪開。
    司機一直在前面看著他們，瞧見他們之間的氣氛，還以為是剛談戀愛的小年輕。
    “你們這是剛談戀愛吧？”
    前面綠燈亮起，司機一邊換檔前行，一邊笑瞇瞇的和他們搭話。
    “小伙子，你女朋友看起來很害羞啊。”
    這話聽得周妄特別舒坦，他散漫的靠在那里，懶懶的勾了勾唇。
    “不是女朋友。”
    慈音聽見這話，稍稍放心一些，正以為他不會亂說話時，就聽周妄忽然又補了一句。
    “我還追著呢。”
    這話聽得前排的司機哈哈大笑，也讓慈音的臉頰又熱到了一個新高度。
    她有點生氣，氣呼呼的踹了周妄一腳。
    周妄躲都沒躲，往旁邊看過去，漆黑的眼底全是慵懶笑意。
    “行了師傅，我們別聊了，再聊下去我就得被收拾了。”
    他說著，又回了一句：“你看她人小小一只，發起脾氣來可嚇人了。”
    “是嗎？哈哈哈哈哈！”
    慈音簡直要被他氣暈過去了，索性把頭轉過窗邊那頭，不再理會他。
    -
    大概半個多小時后，出租車開到了郊區目的地。
    這里是南城最大的cs基地中心，占地面積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
    因為地方大，設備也很不錯，平日里很受年輕人的喜歡。
    一行人進去后，先找了處休息區。
    “咱們要玩就認真點玩吧，正好現在人夠，咱們分兩組。”
    李浩晨邊說邊比劃，他指了指周妄和慈音：“妄哥，你和小學神一組。”
    接著，他又看了看劉宇，“這位新來的朋友，你就和我們一組吧。”
    他這話一出，還沒等慈音說什么呢，劉宇先不干了。
    “可算了吧，你們和你們妄哥那么好，鬼知道待會兒真的玩起來之后，你們會不會放水啊？”
    劉宇看了他們一眼，語氣不像之前那么客氣。
    “我這人好勝，如果真的決定要比賽的話，那我肯定想拿第一的。所以就算要分組，我也只跟音音一組。”
    “……”李浩晨被他這一套說辭，氣得咬牙，“那你還真是挺要強的呢！”
    后來劉宇和慈音一道去領衣服和裝備的時候，李浩晨總算是逮到了機會，趕緊跑到周妄跟前。
    “妄哥，你什么情況啊？剛剛怎么一句話都不說？”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李浩晨這是在給周妄和慈音制造單獨相處的機會，他以為按照周妄以前的作法，這次聽見自己這樣說，肯定會順勢也說上幾句。
    可！
    他今天居然沉默了！
    并且任由實驗班那位跟著那小子走了！
    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周妄聽了他的話，沒什么反應，只閑閑的把目光從慈音那邊收了回來。
    “說什么？那小子說得也沒什么錯啊。”
    他說完，率先轉身。
    “走了，去換衣服。”
    他這態度讓李浩晨和曹遠兩人完全摸不著頭腦了。
    李浩晨往曹遠那頭湊了湊，“這什么情況？怎么感覺妄哥從‘恐怖分子’一下子變成‘和平大使’了呢？”
    曹遠其實也有點疑惑。
    “會不會是妄哥和實驗班那位，在車上發生了什么？然后妄哥的注意力就轉移了？”
    “操，你沒看見妄哥之前那臉色，都快趕上‘恐怖分子’了。這發生了什么事，能讓他一下子又變成‘和平大使’了？”
    “我怎么知道……”
    ……
    進了更衣室時，慈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答應他們一起比賽。
    剛剛下車后，她就先走在前頭，沒等周妄。
    不過她后來聽見身后有談笑聲，好像是他在掃碼付錢時，又和司機兩個人說了什么話。
    慈音控制不住的瞎想，猜測他是不是又在和司機亂說著什么，便有些氣惱的腳步更快。
    之后聽見李浩晨他們說分組時，她第一反應就是不行，她不能和周妄一組。
    所以在聽見劉宇說話時，她沒有反駁。
    可是現在冷靜下來想一想，她當時完全可以直接說自己不玩的啊！
    慈音后知后覺的有些懊惱，站在那里，看著剛領的衣服和裝備，表情有點愁。
    再走出更衣室時，慈音抬眼便看見了周妄。
    他此刻已經換好了裝備，一套迷彩服穿在身上，整個人看上去更顯勁瘦挺拔。
    見慈音出來，周妄直起身子，朝她走來。
    慈音現在看見他，還是很不自在。
    她下意識的想往后退。
    “你……你有事嗎？”
    周妄沒理會她的話，自顧著站在她跟前。
    漆黑的眸子從上至下掃了一遍，像是在幫她檢查衣服和裝備是否穿戴正確。
    最后，他支著一條腿半蹲下身，抬手拽了拽慈音的鞋帶，像是想重新替她系一遍。
    慈音穿著戰靴的腿，下意識想后退。
    周妄察覺，淡淡出聲：“別動。”
    只見他的手指輕繞在慈音的鞋子前面，黑色的鞋帶搭在上頭，繞了又系。
    “鞋帶系得太松，待會兒很容易被絆到。”
    慈音低頭看著他，嘴唇輕輕抿了抿，沒有出聲。
    重新把她兩只鞋子上的鞋帶都系過一遍之后，周妄再次站起身。
    他又抬手幫慈音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防護裝備，接著，用很平常的語氣和她交代了等會要注意的事情。
    “李浩晨膽子小，一般以防守為主，你看到有粗一點的樹桿，別猶豫，直接開槍，大概率會把他嚇出來。曹遠腦子聰明，而且也有膽子，待會兒我會多讓他跟著我走，你看見我倆在一起的時候，直接偷襲。至于我……”
    周妄說到自己時，頓了一下。
    接著，只見他懶洋洋的笑笑。
    “我的話，最簡單。你見到我就開槍。”
    慈音神色微愣。
    周妄這是……在幫她作弊？
    她還沒來得及多想，劉宇在那頭也換好衣服走了出來。
    他看見周妄和慈音兩個人站在一塊，立馬喊了一聲：“干嘛呢！干嘛呢！你倆現在可是敵人！少挨那么近！”
    劉宇這話讓慈音有些回過神，她扔下一句“我先出去了”之后，就甩開二人先走。
    劉宇走近，望著慈音離開的背影，挑釁似的對周妄說：“不瞞你說，我玩這個挺厲害的，估計你得做好在她面前丟臉的準備了。”
    “是嗎？”周妄冷笑了下，“那你試試看。”
    -
    比賽開始，慈音先跟著劉宇一塊跑到了兩個廢棄的油桶后面躲著。
    她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
    這里叢林環繞，周圍全是沙袋搭起的堡壘和兩三個一組的油桶。
    遠處偶爾會傳來一聲槍響，應該是另外幾組玩家傳來的。
    劉宇本來想研究一下戰術的，但是誰成想，剛躲在那里沒幾秒，油桶外側就響起了“砰砰”兩聲。
    是子彈打過來的聲音。
    劉宇聽見之后，沒忍住罵了一句：“操，這幫人這么快就來真的？”
    他話音才落，子彈打過來的聲音就又響起來了。
    仿真子彈重重砸在油桶上面，可以想象如果打在身上，會有多疼。
    劉宇想探頭看看情況，又怕被那幫人直接爆頭。
    他有點煩，想了想，忽然看向旁邊的慈音。
    “我說，不然你出去當誘餌吧？”
    慈音聽了這話，皺眉看向他。
    “真的，你出去當誘餌最合適。喜歡你的那個男生應該是他們中間的老大吧，他們無論是誰看見你，都不可能打你。你站起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然后我在這頭偷襲。”
    劉宇越說越起勁，甚至后來還跟慈音分析了一下這么做的好處。
    “你是不是想擺脫那個男生的追求？我告訴你，男生都是好面子的生物，今天如果我當著你的面，把他贏了，那他以后絕對不好意思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慈音聽著他的話，一瞬間想到了剛剛周妄和自己說的那些話。
    他仿佛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贏。
    或者換句話說，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讓她輸。
    慈音心里這會兒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
    而旁邊的劉宇見她一直不出聲，又催了一句：“喂，我跟你說話呢，表個態啊，去不去？”
    “不去。”
    慈音拒絕的干脆，一點猶豫也沒有。
    “你說得辦法太臟了，我沒辦法照辦。”
    “……”劉宇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不是，我說你這人怎么這么軸呢？你……”
    話沒說完，就見一顆子彈忽然又從他們頭頂穿過。
    劉宇見狀，也沒再和慈音廢話，調了調手里的槍，表情認真了起來。
    他沒有說謊，真人cs這種游戲他確實經常玩，而且技術不錯。
    很快的，他便在越過幾棵樹桿后，先將李浩晨打中。
    “操！”
    李浩晨的叫罵聲從那頭傳了過來，劉宇笑得得意，接著深吸一口氣，猛的朝那邊又開了一槍！
    這次是曹遠。
    劉宇進攻的太出其不意，沒人想到他剛將李浩晨射中后，緊接著馬上又開了一槍。
    曹遠被中胸口后，他直接皺了皺眉。
    接著，他看向一旁的周妄。
    “妄哥，只剩你和他們1v2了。”
    其實剛剛周妄一直都沒動，像是為了公平，一直讓他和李浩晨兩個人進攻。
    這會兒只見周妄抽了最后一口煙，順手扔了煙頭，又拿腳碾滅。
    他靠在一棵樹桿粗壯的大樹后頭，□□立在腳邊。
    聽了曹遠的話，他莫名笑了下。
    “1v2個屁，是1v1。”
    曹遠愣了愣，片刻后又察覺到，好像確實是這樣。
    慈音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沒露過頭，也沒開過一槍。
    對面的劉宇，見曹遠一直沒動，朝這頭喊了一句：“喂！干嘛呢！中槍了就趕緊走，我還得打下一個呢！”
    “……”曹遠無語的要命，他抬腿便準備往旁邊走。
    但走之前，他又和周妄交代了一聲：“妄哥，這小子好像確實挺強的，你別輕敵。”
    周妄笑笑，“行了，我心里有數。”
    曹遠走后，正兒八經的1v1對峙正式開始。
    劉宇本想乘勝追擊，可是眨眼的功夫，周妄的身影就消失了。
    正當他四下尋找的時候，腳邊的地面，忽然被人打了一槍。
    子彈幾乎是從他旁邊劃過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無論是距離的把控，還是時機的把控，都非常精準。
    那感覺就好像是在挑釁，也好像在警告。
    劉宇察覺到事情不對，趕緊向后躲了躲。
    慈音一直蹲在一處壘保后面，一動也沒動過。
    她聽見了之前的槍響，也知道李浩晨和曹遠都被淘汰了。
    現在……對面就只剩下周妄一個人了。
    慈音動了動，貼著堡壘旁邊的位置，朝那邊看了過去。
    劉宇現在在自己的右側，看起來極其小心。
    周妄沒有露頭，她看不見他在什么位置。
    正當慈音疑惑時，第二聲槍響再次傳來。
    這次周妄開槍打的是劉宇身側，他躲在樹桿后頭，清楚的感覺到子彈從樹桿旁邊劃過，并且還留下了擦痕。
    劉宇暗罵了一聲，他決定不再防守忍耐，像剛剛一樣，出其不意的撲過身子，朝之前槍響的地方橫掃了過去。
    但可惜的是，他槍槍都射空了，甚至到最后槍中的子彈都沒了，也沒見到周妄的人影。
    他心里滿是不服氣，從裝備口袋里掏出彈夾準備換上去。
    可就在這時，周妄忽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他的背后。
    冰冷的槍口此時直接對準了劉宇的后腦，他嚇了一跳，驚慌著轉過去。
    只見周妄單手持槍，將槍口平移到了劉宇的胸口。
    接著，他語氣淡淡的說：“再見。”
    ——砰。
    一聲槍響后，劉宇胸口多了處彈痕。
    他暗罵了好幾句，接著有點煩躁的看向周妄。
    “你把我殺了也沒用，我們隊還有人呢！”
    說完，他喊了兩聲：“慈音！慈音！”
    慈音聞聲，緩緩從壘堡后頭站了起來。
    她目睹了剛剛發生的一切，此刻她拿著槍，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
    現在場上只剩下她和周妄兩個人了，接下來要怎樣？要對著周妄開槍嗎？
    但下一秒，周妄像是替她做了決定。
    只見他提著槍，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他周身粘了些灰塵和泥土，但是卻絲毫不減帥氣，反而更添讓女孩子著迷的匪氣。
    走到慈音跟前時，周妄站定腳步。
    慈音莫名有些緊張，她下意識握緊手里的槍。
    片刻，只見周妄握住她拿著的那把槍的槍口，絲毫沒有猶豫的，直接對準自己的胸膛。
    頭頂的太陽很大，兩個人被籠在一片強光下，相互對視著。
    慈音有些呆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周妄在干什么。
    而下一秒，周妄忽然對著她開了口：“來吧，把手放在扳機上。”
    慈音徹底怔愣，她不可思議的朝他望過去。
    少年好看的臉龐上，此刻全是張揚慵懶的笑意。
    他看著她，懶懶的勾著唇——
    “我這條命，現在是你的了。”